陆太后挣了眼,目光在陆樱身上扫视几圈,心中有些复杂。
她是陵山候陆澄的远房姑母,自打陆澄入了上京城,先在军中当值,继而元显帝登基他交付兵权转为文职,继而一步步的成为如今的平章政事。
不得不说,陆澄比她那些嫡亲的子侄都有本事,所以,只要利益不冲突,她愿意与陵山候府亲近。
而此刻跪着的陆樱,算起来,还要叫她一声“姑祖母”,换做其他时候,陆太后是很愿意给陆樱一份体面的。
可这其中,不包括她危及,或者说是间接影响到了自己在意的人的利益的时候。
比如,睿敏长公主。
又比如,昌平郡主。
她就是要世人看看,睿敏长公主为大隆牺牲太多,所以,睿敏长公主如今所享受到的尊荣,都是她应得的,哪怕昌平郡主仅仅是个郡主,她也能像皇室中的公主一般凤台选婿。
而这,又岂是元显帝或者陆太后下道旨意赐婚就能相提并论的?
睿敏长公主是她唯一且最最疼爱的女儿,在遭受了那么多苦,人近中年才得了一个女儿后,陆太后对外孙女昌平郡主的疼爱,相比睿敏长公主而言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如今,昌平郡主断腿卧床,眼看已经无法参加凤台选婿了。
虽说其实也不打紧,即便无法参加,她是昌平郡主的外祖母,是大隆朝的太后,给外孙女儿挑个良婿易如反掌,可是,那种计划被打乱的感觉,实在是不怎么好。
殿内沉寂,陆樱却觉得头皮发麻,那种被人盯着却不能抬头直视的感觉糟糕透了。
直跪倒膝盖发麻,陆樱才被叫起,站起身,正对上陆太后带着些许冷漠疏离的眼神。
陆樱忙不迭的低了头。
“你是跟着秦洛进宫的?”
陆太后沉声问道。
明知故问,宴席上不都看见了吗?
心中腹诽了一句,陆樱恭敬点头,“是。”
也正是这句话,陆樱敏/感的察觉到,陆太后似乎也不怎么喜欢秦夫子。
看来,这宫里不喜欢秦夫子的人还真不在少数。
联想到从前的听闻,虽没见过那位元显帝,陆樱心里却已经有了几分怨念: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那一个旖旎的念头,给秦夫子招来了多少麻烦?
陆太后却没想那么多,在说出秦洛两个字时,下意识的蹙了下眉头,心中的犹豫一瞬间飞去了天边,“明儿的诗会,你就不必参加了。到时候,哀家让人带你去长公主府,给昌平郡主道个歉。”
尽管来之前便做好了心理准备,陆太后这般决断的命令陆樱时,陆樱依旧没回过神来。
飞快的抬头看了陆太后一眼,陆樱默然的低了头,好半晌,低声应道:“是。”
胳膊怎么拧得过大腿?
更何况,这般弱小的她,真要敢顶撞太后,这样大无畏的精神,世人恐怕连句“蚍蜉撼树”的评价都不会给她,毕竟,她根本连蚍蜉都比不上。
意料之中的识抬举,陆太后面色稍缓,“能在这一届的墨园乞巧赛中得冠,可见你是个有才的,不过,往后要知分寸懂进退,方是闺中女儿的上佳品性。”
意思是,以前是她没有分寸不知进退咯?
本想着所有的事情会因为昌平郡主的自寻苦恼而告一段落,不成想,先后跳出来了个瑜贵嫔和睿敏长公主,现在,连高高在上尊贵无比的太后娘娘也不甘寂寞的跑出来刷存在感。
陆樱不知道,自己是该自嘲的一笑了之,还是愤怒的憋出内伤。
“行了,跪安吧。”
耳边响起了陆太后懒怠的声音,陆樱行了礼,表情木然的退出了永寿宫。
将将踏出宫门,陆樱回头望了一眼。
黑漆漆的夜幕中,巍峨的永寿宫显得磅礴大气,可谁能想到,片刻前,这里尊贵的女主人,用她至高无上的权力,来欺压了一个小小的庶女呢?
而这,仅仅因为她那输不起的外孙女。
呵呵,原来真的是输不起呢……
这么想着,陆樱的心气忽然顺了。
看着身前那宫婢提着的气死风灯,陆樱绽开了一个淡然的笑容:千万别让我有机会,否则,如今这些,我一定会找回场子来。到时候,气死你们!
回到倾心殿,路过秦夫子房间时见里面灯还亮着,陆樱敲响了门。
得知陆太后的意思,秦夫子只微微愣了一下,继而交代陆樱,“我知道了,你回房去歇着吧。”
陆樱点头离开,心中并无任何埋怨,只是一想到第二日要去给昌平郡主道歉,她那故作平静的脸上盛满了狂妄和得意,陆樱心里就像吞了只苍蝇那么难受。
可是第二日早起,大米来敲门说秦夫子唤她过去,一起去御花园参加诗会时,陆樱有些意外的看了大米一眼。
赶到秦夫子屋里,便见她正和于女官说着话,见陆樱来了,秦夫子上下打量了一眼,见再无不妥之处,方点了点头道:“这便走吧。”
一路跟着朝御花园去,拐弯的功夫,陆樱上前在秦夫子耳边蚊呐的提醒道:“夫子,太后娘娘不许我去参加诗会。”
露出了一脸“莫非你觉得我是老糊涂了不记得你昨夜说过了”的表情,秦夫子轻声说道:“我已经跟陛下说过了,陛下说,一切照旧。”
一切照旧,那就是说原来该怎么样就还是怎么样咯。
想到一会儿看见自己时陆太后那不怎么舒坦的表情,陆樱莫名的感到十分愉快,连头顶稍显炽热的阳光,都觉得格外和煦灿烂。
第54章 诗会()
正是金秋时节,御花园里姹紫嫣红,各式花朵争奇斗艳的绽放开来,给这凉爽的秋季平添了几分热意。
清晨时分,空气中带着或浓郁或清甜的鲜花香味,鸟儿在枝头欢快的歌唱,而前方空阔的园子里,此刻人头攒动。
陆樱目不斜视的跟着秦夫子上了假山凉亭,亭子里,裴皇后和一众妃嫔正俯瞰着花园里的花点评着,不一会儿,便有内侍捧着托盘,将剪好的花奉上来给主子们挑选簪花。
裴皇后自然是选了国色天香的牡丹,其余众人,如妃选了水红色的大丽花,娴妃选了粉色的茶花,之后,众人各凭喜好选完了事。
秦夫子素来端庄清冷,内侍捧着花到她跟前,秦夫子也没迟疑,选了一串小茉莉,转身给陆樱簪在了发髻上。
玉色铃铛一般含苞未放的小小花苞,团团簇簇的顺着纤细的花枝垂下来,那香气便从发梢弥漫到了脖颈间,陆樱觉得自己像是徜徉在了花香的云端。
“送陆六小姐去紫藤苑吧,都是同龄的女孩儿家,没得在这儿约束了……”
裴皇后笑意暖暖的吩咐了贴身的宫婢。
陆樱看了秦夫子一眼,默默点了点头,跟着那宫婢下了假山。
御花园东南边栽种了一整片藤蔓植物,爬山虎,蔷薇,常青藤……
院墙上,细细密密的枝叶层叠堆砌在一起,看着就十分清爽。
踏进院门,院子里搭了好些架子,葡萄藤顺着架子蔓延开来,便隔出了一道一道的走廊。
九曲回廊左转又弯,像是在迷宫里穿行一般,陆樱觉得十分好奇。
渐渐的,便听见了一个女孩儿清脆的嬉笑声。
能在皇宫里还这样大胆,想来必定是公主,抑或是位高权重的宗亲家里的郡主小姐,陆樱心头大致猜到是谁,一路而来的轻松转瞬便褪了下去。
果然,陆樱甫一进门,殿内便安静了下来。
“哟,这不是陆六小姐嘛,我还以为,你不敢来了呢。”
正是方才陆樱听见的那声音。
陆樱抬头去看,正是十二公主,身边站着裴明珠。
屋子里站着十余位少女,或明媚或素雅或温婉,身上的气质都落落大方,一看便知都是贵门小姐,可无一例外,陆樱都不认识。
而知晓了陆樱的身份,那些女子的目光中,便都流露出了一丝不屑。
她们都是嫡女,诗词歌赋无一不通,在家中受宠,出了门也是备受推崇,所以自我感觉向来良好。
现如今,这个圈子里却突然进来一个庶女。
她们不会认为那个庶女多有本事,反而,会觉得自己被玷污了,就好像,凤凰窝里突然来了只乌毛鸡。
所以,直到诗会开始,陆樱始终孤零零的坐在窗口的高凳上欣赏着窗外的风景,而屋子里的热闹,与她毫无干系。
意料之中的被排挤了。
好在本也没打算和她们结交,听闻宫婢通传说时辰到了请各位小姐移步丁香阁时,陆樱适时的起身跟了上去。
刚出了门,便被十二公主闪身拦住了。
“陆樱,你莫以为真进了宫,就能像在墨园一般将我们踩在脚下了,这一回,准保让你从云端坠入泥淖。”
十二公主兴奋的脸上冒着红光,仿佛已经看见陆樱落败后灰溜溜出宫的落魄模样。
“十二公主觉得,在墨园一直被我踩在脚下?”
陆樱避重就轻。
果然,十二公主先是羞窘继而愤怒,狠狠的瞪了陆樱一眼,转身走了。
纸老虎!
心里冷笑了一声,对那些小姐们鄙夷的目光视若无睹,陆樱远远的落在后头,最后一个进了丁香阁。
一张张条案摆放的整齐,条案上是铺好的白纸和研好的墨,上好的紫毫搭在笔格上,满室墨香。
明明是一场诗会,生生掰成了金銮殿上殿试一般的模样,陆樱只觉得有些东施效颦的突兀。
各人选了位置坐好,已临近巳时,院子里,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皇后娘娘口谕:题目自拟,绝句也好,词牌也罢,请各位小姐赋诗一首,以一炷香为限。”
一蓝衣内侍进来细声说着,一旁,另有一名内侍点燃了一枝香,插/在了六角青铜香炉里。
这根香燃尽,少说也要半个时辰,一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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