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挺喜欢享福呢。”她咂了咂嘴,“别慌,很快就要给你试一管血清了。”
“好,随便你。”
我被人摇了摇肩膀,猛地惊醒,双眼瞪圆,涣散的视线慢慢聚焦,却看到托比亚斯跪在我身边。他穿了一件无畏派叛徒的外套,半边脸上全是斑驳的血迹,耳朵的顶部有个伤口,血汩汩地流下,看得我有些心惊胆寒。
“怎么了?”我问。
“起来,快逃。”
“这么快,还没两周呢。”
“现在没时间解释,快点。”
“天哪,托比亚斯。”
我坐起身,双手紧搂住他,脸埋在他的肩窝里,他也紧紧拥着我,越抱越紧。我心中流过一道暖流,觉得心安了很多。假如他能来这里,说明我是安全的。我不禁流下热泪,泪水跟他的血水混在一起。
他站起来,一把把我拽起来,却没顾及到我的伤口,我的肩膀隐隐作痛。
“援兵很快就来了,我们快撤。”
我任他把我拉出门外,冲进走廊。第一个走廊没遇到敌军,可到了第二个就没那么好运了,两个无畏派叛徒迎面走来,一个是年轻男子,一个是中年女子,托比亚斯没给他们定神的机会,啪啪两枪正中目标,一个打在头颅,一个打在胸口。那名胸口中枪的女子瘫软在地,一时还没断气。
托比亚斯紧紧抓住我的手,没有半点犹疑,我们穿过一条又一条的走廊,这些走廊几乎一模一样,跨过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终于到达消防通道出口。路上的这些人大概都是他杀的吧,枪法之准,令人吃惊,不过又一想,他连扔飞刀都能丝毫不差地擦过我的耳垂,枪法准也在情理之中。
托比亚斯松开我的手,推开出口的门,霎时间,尖锐的防火警报声大作。我们没有理会,拔腿就跑,我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吸着气,肺部一阵缺氧的感觉。跑啊跑,我眼前有些模糊,索性闭上眼,伸出手,几乎用全身的力道抓住托比亚斯的胳膊,我信任他,相信他一定能带我走下楼梯,安全撤出这是非之地。
我们冲下楼梯,冲到楼底,我睁开眼睛。托比亚斯急匆匆地正欲推门,我拦住了他,气喘吁吁地说:“等……我……喘口气……”
他停下脚步。我双手扶膝,弯下腰,有些上气不接下气,肩膀也一阵一阵钻心的痛。我蹙起眉头,抬头盯着他。
“快走,我们得离开这儿。”他的声音咄咄逼人。
我的心一沉,凝视着他的眼睛,那深蓝色的眸子中,右眼虹膜处带一丝浅蓝。
我一手摸着他的下颌,让他的唇压向我的唇,轻轻吻着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接着后退几步。
“我们不能离开这儿。”我说,“因为这只是一场情境模拟。”
他拽住我的右手,把我拖回他身边。右手!真正的托比亚斯绝不会拽我的右手,绝不会忘记我右肩的伤口。
“什么?”他面带不悦地盯着我,“我要是在情境模拟中,我自己会不知道吗?”
“你不在情境模拟中,你本身就是情境。”我抬起头,扯着嗓子喊道,“珍宁,你还是搞些高级点的玩意儿吧。”
现在该醒过来了,当然我也知道怎么做。在“恐惧空间”中,我用手掌就能打碎玻璃,用意识就能从草丛中摸出一把枪。我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刀——一把刚刚并不存在的刀——然后让自己的腿瞬间变得如钻石般坚硬。
我将刀戳向自己的大腿,刀尖碰到我的皮肤,已弯得不成样子。
我睁开双眼,泪光点点,耳边传来珍宁绝望的呼声。
“怎么搞的?”她气愤地夺过皮特的枪,大步流星地朝我走来,举枪抵住我的额头。一切来得太快,我还没回过神来,浑身就僵住了,背后掠过一阵寒意。她会不会现在就杀了我?不会的,不会的,她不会杀我的,我是她解不开的一道题目,找不到答案,她绝不会杀我的。
“是什么露出马脚了?说!快说,不说我杀了你。”
我慢慢从椅子上站起,使劲儿顶了顶枪口。
“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我说,“在你没搞清楚前,舍得杀我吗?”
“你真是蠢笨到极致!”她喊道,“你以为这只关系到你和你那反常的大脑吗?实话告诉你,和你无关,和我也无关。我这样做只不过是为了抵制那些对我们的城市图谋不轨的人,维护整个城市的安全!”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使劲儿冲向她,随便抓到哪里就抓哪里,指甲掐进她的皮肤里。她那一声扯开嗓子的嘶喊却让我血液沸腾,怒火中烧,我握紧拳头,冲着她的脸就一抡。
一双手突然抓住了我,把我从珍宁身边拖开,一个拳头重重地打在我的侧身,接着便是一阵泛至全身的疼痛。我痛苦地呻吟着,脚步还是不自主地冲向她,却被皮特使劲地抓住,动弹不得。
“别做梦了。苦痛不能逼我告诉你,吐真血清不能逼我告诉你,情境模拟也不能,我对这三项完全免疫。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她的鼻子流出两股血,双颊和咽喉处全是被我抓的手指印,一道道的红肿着。她头发凌乱,一只手揉着鼻梁,另一只手却气得发抖,两只眼睛里燃着熊熊烈火,对我怒目而视。
“你败了,彻底败了。你控制不了我!”我扯开嗓子大喊着,喊到嗓子都疼了。我也不再挣扎,瘫倒在皮特胸前,“你永远别想控制我。”
我冷笑起来,看着她阴郁的脸,脸上的愤恨,心里那叫一个高兴。珍宁就如同一台机器,她冷漠无情,维持她运转的只有逻辑。而我,把这台机器摧毁了。
我,摧毁了她。
第三十四章 死期已至
到了走廊,想冲上去揍珍宁的冲动渐渐减退。身侧虽然被皮特捶了一拳,有些隐隐作痛,可被这胜利的喜悦一冲,也就淡了许多。
皮特押着我回到牢房,却一言不发。我站在房间的中央,盯着左后角的摄像头愣了好久,心里满是疑惑。摄像头的那边会是谁?是无畏派叛徒,还是观察我举动的博学者?
脸上的热潮退去,身侧的疼痛消失,我躺了下来。
我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一副父母在一起的场景。记得那年我十一岁,在父母的卧室门外驻足,看着他们一起铺床,一起把被单铺开,抚平,拉好,一切都那么自然和谐,步调一致。整个过程中,父亲一直微笑着看着母亲。看到他望着她时的神情,我当时便明白了,在父亲心中,母亲的地位要比他自己重要得多。
父亲眼中的母亲,完全不受自私或是安全感缺乏的影响,不像我们眼中的母亲,他可以看到母亲的每一分好。这种爱或许只在无私派家庭才能生根发芽。我不知道这样说对不对。
其实,博学派出身而选择了无私派的父亲和我一样,都觉得自己达不到所选派别的标准,可他总是努力做到最好,做到真正的无私忘我。我抓过枕头,紧紧把它按在胸前,头也埋了进去。我不是要哭,只是心痛。
悲痛虽不及愧疚一般沉重,它却能掏空你的心,更让你觉得疲惫空虚。
“僵尸人。”
我猛地惊醒,双手依然紧抓着枕头,头底下的床垫被泪水弄湿了一大片。我坐起身,用手指揉了揉眼睛。
皮特的眉毛本来是上扬的,此刻却拧在了一起。
“怎么了?”我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的行刑期改成明天早上八点。”
“我的行刑期?可她……她还没发明出新血清呢,怎么可能……”
“她说以后用托比亚斯做实验。”
我内心翻腾着无数想法,只化成了一个“哦”字。
我抓住床垫,身体前后摇晃着,心里很是不安。明天就是我的末日,托比亚斯可能活得久一些,也许能活到无派别者攻击博学派的那天。无畏派会选出一位新的领导人,而他未完的事业也很快会有人接手。
我点了点头。我没有家人,也没什么未完的事业,我的死没有什么损失。
“知道么?我可以原谅你,就是你在训练时差点杀了我那件事。”'。。'
我们两个都沉默了一会儿。我也不知自己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也许只因为这是一句实话,而今晚——特别是今晚——是我坦言的好机会。今晚,我将会诚实、无私、勇敢,做一个真真正正的分歧者!
“我又没让你原谅我。”他说完便欲转身离去,可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现在是九点二十四分。”
这虽是个小事,却是他对博学派的背叛,也恰恰是他做出的勇敢举动。这或许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到皮特像个真正的无畏派。
明天,我的生命就将画上终结号。这是很久以来我第一次对某件事有确定感,所以这感觉像是人生给我的最后一份礼物。明天,不管我死后如何,珍宁仍然没能发明出控制分歧者的血清。
我把枕头紧紧地按在胸口,像个孩子一样放声大哭,哭得头昏脑涨,哭得就像生病了一样。我可以假装勇敢,可我并非如此。
这一刻,我应该为这一生中的所作所为忏悔,希望得到他们最终的宽恕,可到底有多少事情需要我真心悔过,恐怕数都数不过来。我也不相信,死后的境遇会因为正确列举生前罪恶而有所不同,那样的死后境遇太像博学派,一切求正确,冷冰冰没有一丝人情味。我根本就不相信死后的境遇会受我的行为影响。
我还是按照无私派的教导做吧,忘却自我,永远与外界环境相适应,期待之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能获得一个更好的自我。
脸上挂起一抹浅笑,我好想告诉亲爱的父母,他们的女儿最后死得很像个无私派。他们若是知道,肯定会引以为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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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致死的血清
清早,博学派递来一身黑色衣裤,虽说裤子有些宽大,可都是快死的人了,也就没那么讲究了。我匆匆套上这长袖衫和宽大的裤子,双脚却还赤裸着。
时间还没到,我双手十指交叉,低着头。记得在家吃早饭时,父亲坐在餐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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