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蒂娜浑身无力地靠着我,我也倚着她,就这样,在人群中,我们两个互相依偎。“知道么,珍宁已激活了无畏派所有的传输器。”克里斯蒂娜开口对我说,“大约十分钟前,一队无派别者的小分队从无私派区域出来晚了,遭到情境模拟控制下的无畏者偷袭。无派别者好像赢了,不过射杀一群意识受控的人不知算不算得上赢。”
“是啊。”我没什么好说的。而她似乎也明白了。
“对了,我腿受伤后,都发生了什么事啊?”她问道。
我便讲起了之后的事,从两扇门的蓝光走廊,到情境模拟,从无畏派训练室场景到我开枪射死自己。当然,我没有提到威尔的幻影。
“等等,你是说那是没有传输器的情境模拟吗?”
我微蹙双眉,心里也泛起嘀咕。对这个情境模拟,我从未疑惑过,尤其是身处其中时,当然也没有时间怀疑:“实验室若能识别出人的身份来,它肯定储存了所有人的信息,可以根据不同的情况呈现出不同的模拟情境。”
现在想珍宁是怎么给实验室设置安全措施的没任何用处。可既然我解决最大问题的尝试已经失败,找到新的问题来解决,让自己好歹有点用处总是好的。
克里斯蒂娜挺了挺身体,她大概也是这样想的吧。
“传输器是不是含在这毒气中?”
我倒从未想过这点。
“托莉是怎么进去的?她又不是分歧者。”
我歪歪头:“真不知道。”
我心里默想,或许她是分歧者。她弟弟就是分歧者,而在经历了他的遭遇之后,她或许永远不会承认自己也是,不论分歧者的地位发生怎样的变化。
人都是被一层又一层的秘密堆砌起来的。你觉得看透了他们,懂了他们,却不知他们真正的动机藏在内心深处你看不到的地方。你永远永远不可能真正了解一个人,可有时又不得不选择信任他们。
接着是令人窒息的沉默,良久,她突然又说了句:“假如判决我们有罪,你觉得他们会拿我们怎样?”
“听实话吗?”
“这种时候谁还想听实话呀。”
我用眼角余光瞥了她一眼:“我觉得他们肯定会喂我们很多很多的蛋糕,还让我们睡到自然醒。”
她大笑起来。我克制着自己,生怕若是笑了,眼泪也就随之而来。
一声划破寂静的惊呼传入耳中,我好奇地探过头,搜寻着声音的来源。
“琳恩!”尤莱亚惊慌地呼叫着。他飞奔到门口,两个无畏者抬着一个临时担架,好像是书架子做的,琳恩静静地躺在担架上,脸色煞白,没有一丝血色,双手交握,搭在肚子上。
我吓得一下子跳起来,正欲不顾后果地冲过去,却被几个无派别者拿枪挡住了。我举起双手,一动都不敢动地立着,静静观察着那边的一切。
尤莱亚绕着坐着的战犯急急地走着,指着一位满头银发、神色严肃的博学派女子,急匆匆地说:“你,你,快过来。”
那女子站起身,双手拂了拂裤子,迈起轻快的步子,走到人群边上,满脸期许地盯着尤莱亚。
“你是医生吗?”他问。
“是的,我是医生。”她说。
“那快救她!”他满脸阴郁地说,“她受伤了。”
医生走到琳恩身旁,先让抬着她的两个无畏者放下担架,又蹲在她身前。
“亲爱的,请你移开手,让我看一下伤口。”她轻声说道。
“不行,不行,好痛。”琳恩轻吟道。
“我知道你很痛,”医生说,“可你不移开手,我就没法检查你的伤口。”
尤莱亚走到医生对面屈膝蹲下,帮着医生轻轻地把琳恩的手移开。医生把琳恩的衣衫撩开,子弹伤口露了出来。伤口本身只不过是一个红色的圆形小孔,可小孔的周围却是一大片乌青,青里带黑,我头一次看到颜色如此深的瘀青。
医生抿了抿嘴,我知道,琳恩应该是救不回来了。
“救她!”尤莱亚激动地说,“你要救她,快救她!”
“很不幸。”医生抬头看着他说,“你们放火烧了楼上的医院,我无能为力。”
“可还有其他医院啊!”他神色愈加激动,声音几近发狂,“快去其他医院拿些医用器具啊,必须要救她!”
“她的情况非常不乐观。”医生轻声说道,“你们若不是遇什么烧什么,我还可以试一试,现在既然都这样了,我束手无策。”
“快给我闭嘴!”他从旁边的无派别者手中抢过一把枪,瞄准医生的胸口,大声喝道,“烧了你们医院的人又不是我!她是我朋友,快救我朋友,我……我只是……”
“尤里,”琳恩虚弱地说,“不要说了,没用了。”
尤莱亚扔掉手中的枪,抓住了琳恩的手,嘴唇已抖得不成样子。
“我也是她朋友,”我对着举枪指着我的人哀求道,“能不能去那边再用枪指着我?”
他们让开一条路,我冲到琳恩身旁,抓住她另一只手。满手都是黏稠的血。顾不得被枪抵住头,我盯着琳恩的脸庞,她的脸色已由煞白变成了蜡黄。
她却只盯着尤莱亚,仿佛没注意到我的存在。
“没有死在情境模拟控制下真是万幸。”她虚弱地说。
“你现在也不会死的,不会的。”他说。
“别傻了。尤里,听我说,我也很爱她,真的很爱她。”
“你爱谁?”他的声音都变了。
“马琳。”琳恩弱弱地说。
“是啊,我们都爱她。”
“不对,我不是那个意思。”她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
过了好一会儿,她的手才在我手中垂下来。我把手放回她的腹部,又伸手从尤莱亚手中接过她另一只手,同样放好。他眼里泪光闪闪,慌忙抹了一把。在琳恩的身体上方,我们的目光相遇。
“你应该去告诉桑娜和赫克特。”我说。
“是啊。”他抽了下鼻子,掌心贴着琳恩的脸。不知那里还有没有温度。我不想伸手去摸她,却发现已经不是这样。
我站起身,朝克里斯蒂娜走去。
第四十七章 无派别者的野心
我的心不断将我拉回有关琳恩的记忆,试图说服我她已不在人世。每次那些画面袭来,我都极力克制着自己把它们抵开。若是我没被当成叛徒或被扣上别的什么罪名处死,其他新领导有新的决定;又或者现在我努力保持心思空净,假装这个空间是唯一曾经存在的东西,也是未来唯一存在的事物,也许我会停止这么做。这听起来不容易,其实很简单,我学会了避开痛苦。
时间似乎过去了好一会儿,哈里森跟在托莉身后踏进大厅。托莉一瘸一拐地移向一把椅子。她刚刚把刀刺入珍宁体内,身手那样灵敏,我险些忘了她腿上有枪伤。
一个无畏者背上驮着珍宁的尸体,紧跟着他俩的脚步走进大厅。他走到博学者和无畏派叛徒人群前的桌旁,把背上的尸体甩到桌上,就像扔了一块石头一样。
喘息声和低语声从身后传来,却没有啜泣。看来,珍宁这个领导也不值得他们伤心落泪。
我细细打量着桌上的尸身,死亡让原本就不高的她变得更矮小。这个女人,身高比我高不了几厘米,头发也只比我深一点,却冷漠无情,杀人不眨眼。可现在的她,面容安静,甚至带着几分安详,怎么看都不像我所认识的那个没有良知的人。
这个女人要比我想象中复杂百倍,仅仅出于极度扭曲的保护本能,就不惜一切代价阻止她认为过于危险的秘密扩散。一个身影打断了我的思绪,约翰娜·瑞斯走进大厅,全身被雨水湿透,红色的衣服上,一团深色的血迹隐隐现出。无派别者手持枪支立在两侧,可她神情淡然,好像没看到他们和他们手中的枪械。
“嗨,”她对托莉和哈里森说,“你们想要我做什么?”
“没想到友好派的领导说话竟也言简意赅啊,”托莉露出一丝警觉的笑,“这不会有悖贵派宣言吗?”
“你如果真的熟悉友好派的规则,就该知道他们并没有正式领导这一说。”约翰娜的声音仍然缓和而坚定,“可惜我已不是友好派的代表了,为了来这里,我不得不退出了。”
“是吗,我看到你带着那一小队维和人员到哪儿都插一脚。”托莉讥讽道。
“没错。我们策划好了的。”约翰娜道,“插一脚的我们站在枪林弹雨和无辜人群中间,挽救了很多人的生命。”
她的脸色红润起来,我突然觉得,约翰娜·瑞斯依旧美艳动人。此刻,这道伤疤并未减损她的美丽,反而带给她别样的美,就如琳恩那寸头短发,就像托比亚斯作为盔甲携带在身的回忆,也像母亲穿着无私派灰袍也无法遮掩的清秀。
“既然你还算有雅量,能不能给友好派捎个信儿?”托莉问道。
“我不想看着你和你的手下按照你们自己的理念胡乱执行判决,”约翰娜说,“不过,我会派人回去送信的。”
“很好。烦请告诉他们,我们的社会很快就会建立全新的政府制度,他们完全排除在代表席之外,算是对他们中立态度的惩戒吧。当然,他们还要继续负责整个城市的粮食生产和运输工作,但必须受领导派别的监视。”
那一瞬间,我以为约翰娜会大发雷霆,冲过去掐住托莉的脖子,可她只是挺了挺身体,淡淡地说:“就这些吗?”
“是的。”
“好。”她说,“我要去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你是不会让从友好派来这里照顾伤者的吧?”
托莉瞪了她一眼。
“果然没猜错,”约翰娜说,“但你要记住,受压迫的人可能有一天会比你强大。”
她转身走出大厅。
我心头微微一颤,她这话只不过是个底气很弱的威胁而已,却一直回旋在我的脑际。好像她这话不仅指向友好派,还有另一个受压迫的群体——无派别者。
我环视了一下大厅,眼光掠过无畏派和无派别士兵,却发现了些端倪。
“克里斯蒂娜,无派别者把所有的枪都收缴起来了。”
她看看四周,又看看我,眉头紧锁。
我忽然想起特蕾莎手中拿着一把枪,又要走了尤莱亚的手枪,又想起托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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