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是因为我思考了很久。”他给了我一个轻快的吻,“如果我跟你……怎么才能处理好……”他往后退了下,笑着说,“翠丝,我刚才好像听到你叫我‘男朋友’,对不对啊?”
“才怪呢。”我耸耸肩,“怎么?你想是啊?”
他双手滑到我的脖子,两个拇指抵住我的下巴,把我的头微微向上一抬,好让他的额头紧紧贴上我的额头。有那么一会儿,他站在那儿,眼睛闭着,呼吸着我的气息。我感觉到了他指尖的脉搏,呼吸的急促。他看起来紧张极了。
最后他说了句:“对。”然后脸上的笑容退了下去,“你觉得我们说服艾瑞克相信你是一个傻姑娘了吗?”
“但愿如此吧。”我说,“有时候长得娇小还是有些用处,可博学派那边,我觉得没说服那些人。”
他嘴角向下撇着,严肃地看了我一眼:“有件事,我必须得告诉你。”
“什么事?”
“现在不能说。”他环视了下四周,“十一点半回到这儿和我碰面,不见不散。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你去哪儿。”
我点点头。他转过身,一阵风似的离去,就像来时一样。
“你这一整天都跑哪儿去了?”我刚一回到宿舍,克里斯蒂娜就问。宿舍里空荡荡的,其他人一定都去吃晚餐了。“我一直在外面找你,可怎么也找不到。没事儿吧?没有因为打老四而惹上麻烦吧?”
我摇摇头。光是想想告诉她我去哪儿的实情,就觉得筋疲力尽。怎么解释我冲动之下跳上火车去找哥哥?又怎么解释艾瑞克审问我时那种极端冷静的语调?还有我情绪爆发打了托比亚斯,一开始究竟是为什么?
“我只是出去散散心,漫无目的地走了挺长时间。”我说,“哦,还有,我没惹上麻烦。他吼了我一顿,我道了个歉……就这样。”
说话的时候,我小心翼翼地让眼睛盯着她,手始终稳稳地放在身体两侧。
“那就好。我有件重要的事告诉你。”
她警觉地转头朝门口看了下,然后踮起脚看了一遍所有的上铺——可能是确认有没有都空着,接着把双手搭在我肩上。
“你可不可以做一回女生?”
“我本来就是啊。”我皱皱眉。
“你懂我的意思,就像那种傻傻的、烦人的女生。”
我把一缕头发缠在手指上:“好。”
她咧开嘴一笑,我都看见她后排的牙齿了。“威尔吻我了。”
“什么?”我惊呼,“什么时候?什么情况?怎么发生的?”
“你还真有做女生的潜质。”她挺了挺腰,把手从我肩上拿开,“这个嘛,就在你那个小插曲发生后,我们吃过午餐,然后在火车轨道附近散步……我甚至都不记得说了些什么。然后他突然停下脚步,微微靠向我,还……吻了我。”
“你以前知道他喜欢你吗?”我说,“我是说那种喜欢。”
“不知道!”她大笑了几声,“最棒的是,我们就那样,然后继续散步、聊天,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嗯,直到我忍不住亲了他。”
“你知道自己对他有意思多久了?”
“不知道,我猜我没发现。可回想起来,这一路的小事……比如在艾尔葬礼上,他用胳膊搂着我,再比如他从未把我看成一个会把他挤出无畏派的人,而是把我视为一个女孩儿,还很绅士地替我开门。”
我哈哈大笑起来,突然很想把托比亚斯,还有发生在我们之间的所有事告诉她。不过托比亚斯要我假装我们不在一起的理由让我踌躇了。我不想让她误以为我的排名是因为我跟他的关系。
因此我只说了句:“真为你高兴。”
“谢谢,”她说,“我也很高兴。我还以为不会这么快就有那种感觉……”
她坐在我的床沿上,扫视着宿舍的一切。有些新生已经把东西打好包了。不出多久,我们就要搬到基地另一边的公寓去住,在政府工作的人会搬到基地深坑上面的玻璃大楼。这样也好,我就不必每天担心皮特会趁我睡觉时袭击我,也不必看着艾尔那空荡的床铺而心情抑郁。
“时间过得真快,真不敢相信考验这就要结束了。”克里斯蒂娜说,“我总感觉我们像刚刚才到这里,但是又像……又像很久很久没见到家人了。”
“你想家吗?”我探身到床框里。
“嗯,想家。”她耸了耸肩。“但有些事没变。我是说,在那里人们说话跟这里的人一样,很大声。这是好事。不过在那里生活还是要简单些。跟大家在一起,你总是知道自己的立场,因为他们会告诉你。那里不存在……操控手段。”
我点了点头。无私派倒是让我在无畏派生活的某些方面做足了准备,无私派不会操控别人,当然也不会这般坦白直率。
“但是,我觉得自己肯定没法通过诚实派的考验。”她摇了摇头,“在那里,不用情境模拟,但是会经历测谎测试。从早到晚,每天都有。还有最终考核……”她皱了皱鼻子,“他们会给你用一种他们称为吐真血清的东西,要你坐在众人面前,然后问你一大堆私人问题。背后的理论好像是,既然你吐露了所有秘密,以后就再也不想说谎了。就像你最糟糕的一面都公开了,为什么还不保持诚实?”
不知从何时起,我内心竟累积起如此之多的秘密:成为分歧者;恐惧;对朋友、家人、艾尔与托比亚斯的真实看法,等等。诚实派考验会触及甚至连情境模拟都触碰不到的东西。它甚至可以毁了我。
我嘴里蹦出了四个字:“这么可怕!”
“从小我就觉得自己做不成诚实派。我是说,我也想当个诚实的人,可有些事你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再加上,我还想做自己思想的主人呢。”
谁不是呢?
“管它呢。”她说着便打开床铺左边的衣柜。当她拉开门时,一只蛾子突然飞了出来,扑腾着满是白粉的翅膀朝克里斯蒂娜脸上飞去。她尖叫得那么大声,我猛地一惊,拍打着她的脸。
“快弄掉,弄掉它,弄掉它!”她尖叫着。
蛾子拍翅飞走了。
“飞走啦。”我说,然后大笑起来,“你害怕……飞蛾?”
“它们多恶心啊。看它那纸一样的翅膀,还有虫子一样蠢胖的身体。”她浑身发抖。
我笑个不停,笑得太厉害了,不得不坐下来,捧着肚子。
“我觉得一点也不好笑!”她生气地说,“嗯……好吧。也许很好笑,有那么一丁点吧。”
那天晚上很晚的时候,我找到了托比亚斯,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抓起我的胳膊,拉着我就朝火车轨道走去。
一辆火车慢慢悠悠地开过来,他纵身跃进一节车厢,之后把我也拉上去。我没站稳,一下跌倒在他身上,脸颊撞到他的胸膛。火车在轨道上颠簸前行,他的双手顺着我的胳膊慢慢滑下,紧紧抓住我的肘弯。我看着无畏派基地深坑上方的玻璃大楼在身后渐渐变小。
“你到底想要和我说什么?”我顶着大风的呼号喊道。
“一会儿再告诉你。”
他蹲了下去,把我也拉了下去。他背靠着车厢壁坐下,我面对着他,双腿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伸开。风吹散了我的头发,发丝在脸上飘来拂去。他双手捧着我的脸,食指滑向我的耳后,拉着我向前,让我的嘴唇贴上他的嘴唇。
伴随着铁轨尖厉刺耳的声音,火车慢了下来,这就意味着快到市中心了。空气很冷,可他的嘴唇很暖,他的手也是。他侧过头,嘴唇在我下巴下方的肌肤上游走。我长长叹了一口气,不过我很高兴风声这么大,这样他便听不到我的叹息。
火车一阵摇晃,我失去了平衡,慌忙放下手稳住自己。刹那之后,我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扶在了他的臀部,他的骨头顶着我的手掌,我应该拿开手,可是我不想这么做。他曾告诉我要勇敢。就算飞刀旋转着飞向我的脸,我也可以一动不动;从高高的天台上跳下来——在这些生命中极短的瞬间,我从未想过需要勇气。而现在我的确需要。
我挪了一下,一条腿摆过他的身体,坐在他身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可我还是鼓足勇气吻了他。他挺了挺腰板,我感觉到他的手放在我肩上,手指慢慢滑过我的脊骨,一阵颤动随着他的手指传到我的腰上。他把我外套的拉链拉下十来厘米,我把双手使劲按在大腿上,才不抖得那么厉害。我不该这么紧张。他是托比亚斯啊。
寒意逼人的空气穿透我裸露的肌肤。他松开手,往后退了一下,仔细看着我锁骨上的文身。他的手指轻轻抚过它们,露出了微笑。
“鸟。”他说,“这是乌鸦吗?我一直忘了问。”
我试着回应他的微笑:“渡鸦。每只代表我所抛弃的家人。你喜欢它们吗?”
他没有回答,只是把我拉得更近,依次亲吻了每只渡鸦。我闭上了眼睛。他的触碰那么轻柔又那么灵敏。一阵浑厚温暖的感觉,就像洒落的蜂蜜,充满我的身体,思绪也迟缓起来。他又触摸着我的脸颊。
“我很不想这么说,”他说,“但是现在我们得站起来了。”
我点点头,睁开眼睛,我们一同站了起来。他拉着我走向车厢门口。由于火车减速,风也不那么强劲了。时间已过午夜,街上所有的灯都暗了下来。当那些建筑从黑暗中浮现,又再次没入黑暗,就好像巨大的猛犸来了。托比亚斯抬手指了指一群建筑,离得那么远,看起来只有指甲般大小。在围绕我们的无尽黑暗中,它们是唯一闪烁着光亮的地方。又是那里,博学派总部。
“城市条例对他们来说显然不算什么,”他说,“因为他们的灯整夜亮着。”
“没人注意吗?”我皱了下眉头。
“我敢说肯定有,但他们没做任何事来阻止这一切,可能不想因为这么小的事而惹来麻烦。”托比亚斯耸了耸肩,他紧绷着的脸让我非常忧虑,“这让我非常想知道他们在搞什么,竟然彻夜需要灯火。”
他转向我,倚在墙上。
“关于我,有两件事你需要知道。第一,通常我对人有很深的怀疑,”他说,“对人做最坏的揣测是我的天性。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