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歧者三部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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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歧者三部曲- 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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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这窃窃私语声平息了下来。奈尔斯也坐下来,继续提问。

“好,继续。‘分歧者的特征之一便是大脑不受情境模拟的控制’,这话是什么意思?”

“通常,在情境模拟时我们的意识都是清醒的。”托比亚斯略显轻松地说。当他回答事实而非情绪性问题时更轻松自如一些,他的语气好像根本没受这吐真血清的控制,可从他低垂的头和涣散的眼神,还是能看出血清的效用,“攻击情境模拟和普通情境模拟不同,它用的是另一种血清,运用了长效信号传输器。事实证明,长效传输器对分歧者根本不起作用,因为那天早上我醒来时意识并没有被控制。”

“‘一开始我没有被情境模拟控制住’,请解释一下这句话。”

“被发现后,我被人带到珍宁的办公室,她发明了一种专门针对分歧者的血清,把这血清注射到我体内。其实那场情境模拟时,我意识是清醒的,却无能为力。”

“无畏派基地的录像显示,你操控着整个情境模拟。”奈尔斯的声音有一丝阴郁,“那你到底怎么解释?”

“被这种情境模拟操控住,人仍可以看到这个世界,可大脑却丧失分析各种信号的能力。怎么说呢?我仍然能感知到所看到的东西,也知道身在何处。这种新型情境模拟可以记录下我对外界刺激的情绪反应,”托比亚斯稍稍闭了下眼睛,继续说道,“并可以对外界刺激进行修改。这个模拟变敌为友,变友为敌。我本以为自己是在关掉程序,实际上却是在按照指示操控模拟。”

克里斯蒂娜意味深长地点点头,看到周围大多数人也是这般点头认同,我渐渐冷静下来。吐真血清的好处便是,托比亚斯说的每一句话都不可辩驳。

“我们看到了录像中你最后的表现,但很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请解释。”奈尔斯说。

“有人闯入了控制室,我以为是无畏派士兵前来阻止我终止情境模拟,就和她打起来,可……”托比亚斯双眉紧锁,“……接着她停了下来,我就犯迷糊了。即使当时我是清醒的,遇着这种情况,也会糊涂。我在想,她为什么就这样投降?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他的眼光往人群中搜寻,在我的脸上停住了,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儿里,双颊滚烫。

“我现在仍然有些搞不懂,她为何那么坚定地认为她那样就能唤醒我。”他柔声说道。

我的心跳已经在指尖了。

“大概是我矛盾的心理扰乱了情境模拟,”他说,“不知怎的,我就听到她的喊声,不知为什么,这给了我摆脱情境模拟控制的力量。”

滚烫的泪积聚在眼眶里,我克制着自己不去想那一刻,我以为他认不出我,觉得自己命不久矣。那时的我,一心只希望能听到他的心跳。我努力不去回想那一刻,用力眨了眨眼,把泪水忍了回去。

“我最后还是认出了她,”他说,“我们一起返回控制室,终止了情境模拟。”

“你说的这个人叫什么名字?”

“翠丝。”他改口说,“不,是碧翠斯·普勒尔。”

“在这件事发生前你认识她吗?”

“认识。”

“你怎么认识她的?”

“训练时我曾是她的导师,现在我们正在交往。”

“最后一个问题。”奈尔斯说。“在诚实派,一个人只有完全袒露自己的心迹,才能加入派别,为大家所接纳。考虑到如今是非常时期,我们要求你也能吐露自己的心迹。来,托比亚斯·伊顿先生,你最后悔的事是什么?”

我的目光扫过他全身,从破旧的运动鞋到他那修长的手指,再看着他笔直的眉毛。

“我后悔……”托比亚斯歪着头,深深叹了一口气,“我后悔我的选择。”

“什么选择?”

“加入无畏派。”他说,“我出生于无私派家庭。我本打算离开无畏派,做个无派别者。可后来……我遇到了她……就又觉得也许我可以考虑一下自己的决定。”

她。

有一瞬间,仿佛眼前这个人是一个全然不同的人,他有着托比亚斯的皮囊,拥有的人生却不像我想的那么简单。他想离开无畏派,却因为我而留下来,而他又从未跟我说过这件事。

“因逃避父亲而选择无畏派是懦弱的表现,”他继续说道,“我后悔当时的懦弱,觉得自己不配做一名无畏者。我永远永远都过不了这道坎。”

要知道,无畏派的人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我本以为,听了这席话他们指定会鄙夷地哄笑,冲动的人则会冲上去狠狠揍他一顿。但他们如雕像般站在原地,脸上挂着雕像般冰冷的表情,看着眼前这个从未背叛过他们,却也从未感觉自己属于他们的年轻人。

有那么一刻,所有人都沉默着。我不知道是谁先开的口,似乎声音来自于无形之中,不是任何一个人发出的。接着那原本压抑的沉默变成了一屋子的低语:“谢谢你诚实以对。”不一会儿,整个房间里的声音此起彼伏,都在重复着同样的话。

“谢谢你诚实以对。”他们小声地念叨着。

我却紧闭双唇。

真没想到,我是他留在无畏派的唯一原因,把他留在想要离开的派别。我不值得他这么做。

也许,他应该知道事情的真相。

奈尔斯立在房间中央,手里拿着针管,灯光打在上面,照得它亮闪闪的。周围的无畏者和诚实者都在等着,等着听我积攒一生的秘密。

脑海中又一次闪过这样的想法:或许,我可以对抗这血清。可我拿不准自己是否要放手一试,也许把一切都说出来,才是给我爱的人更好的交代。

我很僵硬地走向房间中央,托比亚斯和我擦肩而过时伸出手握了握我的手,轻轻捏了下我的手指,然后走开。这里,只剩下我、奈尔斯和他手中的针管。我拿过消毒剂往脖子上擦了擦,奈尔斯的针管就伸了过来,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

“我还是自己来吧。”说着我伸出手来。自艾瑞克把那一管攻击模拟血清注入我的脖子,我不想再让任何人给我注射任何东西。当然,即便我自己来,针管里的血清也不会改变,可至少,写下死亡判决书的,是我自己,不是别人。

“知道要怎么做吗?”他对我挑了挑浓密的眉毛。

“当然。”

奈尔斯也就不说什么了,直接把针管递给我。我找准脖子的血管上方,把针头插进去,推下活塞,液体就这样进入我的体内。此刻我的身体飙满肾上腺激素,几乎没感到一丝痛。

有人拿过垃圾筒,我把用过的针管扔进去。我立刻就感觉到了血清的作用,浑身软绵绵的,仿佛血管中流淌的不是鲜血,而是铅水。我走向椅子时差点倒下来,亏了奈尔斯及时抓住我的胳膊,把我领到椅子边。

过了一小会儿,我的大脑冷静下来。我刚才是在想什么呢?想不起来也没关系了,除了身下的椅子和我面前这个男人,其他都不重要了。

“你叫什么名字?”他开口说话了。

他的问题一出口,我便不假思索地答道:“碧翠丝·普勒尔。”

“喊你翠丝也可以?”

“没错。”

“翠丝,你爸妈叫什么名字?”

“安德鲁和娜塔莉·普勒尔。”

“你也是一个转派者,对不对?”

“是的。”我嘴上虽是这么说着,内心却响起了另一种声音,“也是”?就是说还有其他人,这里显然是指托比亚斯。可任我怎么想,也想不出他的样子,这么简单的事,我怎么也做不到?但也不至于完全做不到。恍惚间,我似乎看到了一个闪过的暗影,定睛一看,托比亚斯就坐在我屁股底下的椅子上。

“你来自无私派,后又转向无畏派?”

“是。”我回答得很简洁,竟只说了一个字。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你为什么转派?”

这个问题更复杂一些,可我还知道该怎样回答:“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无私者。”只是这句话还没蹦出嘴巴,另一个理由就出现了:我想要自由。其实,这两个理由都是真的,我内心挣扎着,要不要两个理由都说出来?我双手紧紧抓住椅子扶手,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记起我到底是谁,到底在做什么。眼前,好多好多人围着我,我却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浑身紧绷起来,就像考试,明明记得答案,却一时想不起来。这样的时候,我往往会闭上双眼,努力回想课本上相关的那一页。可这次,任凭我怎么挣扎,还是想不起来。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无私者,而且我想要自由。”我张开嘴,还是说出了两个理由。

“那你为什么不是一个合格的无私者?”

“因为那时我很自私。”我镇定地吐了四个字。

“那时很自私?那你现在不自私了吗?”

“当然,我现在也还自私。我母亲说,每个人都是自私的。可在无畏派的这些日子,我慢慢变得不那么自私了。因为我遇到一些人,我可以为他们而战,甚至可以为他们而死。”

这个答案让我大吃一惊,但为什么?我为什么这么说?我抿着双唇,沉默了好一会儿。我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假如我在这种时候这样说,那就肯定是真的。

这样想着想着,我记起刚刚努力要记的是什么,我这是在接受测谎,我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我感觉到汗珠从脖子上滑落。

对,这是在讯问。而且我注射了吐真血清。我必须时刻提醒自己,实话很容易说过头。

“翠丝,可否告诉我们,无私派被袭击那天发生了什么事。”

“那天,我醒来后发现有些异样,所有人都被情境模拟控制住了,我就装作也被控制了,直到找到托比亚斯。”

“那你和托比亚斯分开后,你做过什么?”

“珍宁想要杀了我,好在我母亲及时赶过来救了我。她来自无畏派家庭,所以知道怎么用枪。”说到这,我的身体感觉更沉重了,只是不再冰冷。可我的心很不是滋味,也说不上什么感觉,只知道它比痛楚要痛,比悔恨要恨。

我知道下面我会说什么,接下来便是母亲遇害和威尔死亡,是我开枪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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