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全能将众人举止收在眼中,示意乔小桥坐下,笑道:“我可没说一定要有两种情感,诸位可以在歌颂徐州锦绣山河的时候,稍稍提到即可。”
“诗词本是天成,强求不得,我相信,如果真是佳篇,就算不遵守这些条条框框,也一定是获胜那人。”
梁全能此话一出,虽然没人真的敢随意挥,但所有人心中还是都微微松了一口气。
此时,有奴仆鱼贯而入,来到众人跟前,拾起那些几乎原样不动的美食,再拿来精致华丽的笔墨,放置于在座的桌前。
片刻后,“残羹冷炙”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座的洁白纸张,在众人面前。
彭城身前也被放置笔墨,墨是上好徽墨,是以松烟、珍珠、龙脑、白檀、鱼胶为原料制成的,墨坚如玉。
这等墨可以说得上是丰肌腻理、光泽如漆,彭城看着这墨,拿起掂量一下,只觉得轻巧无比,甚至能闻到淡淡的香味。
“这墨倒是精致。”彭城感慨一句。
苏炳南轻声对彭城说道:“这墨名贵无比,在宫中甚至用来画眉毛。黄金易得,而歙徽的此墨却难求。”
彭城惊讶道:“我看只不过精巧了一些,普通的墨是墨,这样的墨也是墨,为何会这般贵重?。”
“一般的墨和此墨不同,你若是再细细观察一段时日,便会觉得这墨掂来轻、磨来清、嗅来馨、坚如玉、研无声、一点如漆、且万载存真,它当得起这份珍贵。”
苏炳南放眼望去,只见舫中众人桌前皆是如玉黑墨,不由轻叹。
手指轻轻拂过桌上的纸张,彭城继续问道:“我看这纸也不凡,不知有何特殊?”
苏炳南低头假装闲聊,答道:“澄心堂纸,被文士称其为‘此纸不敢书’。和一般的纸张相比,它以肤卵如膜,坚洁如玉,细薄光润著称。”
彭城闭口,已经明白这简单的一张纸也非凡品,看向桌上同样精良的笔与砚,不再提问。
当笔墨整齐摆放在众人桌上时,狄冰梵带起一阵香风,翩然来到中央的九霄环佩旁。
纤细白净的玉指轻轻蹭过,带起激越而润的声音。
关于九霄环佩这把古琴,世人总是加以赞誉,有一位听过此琴弹奏的文人曾说:琴声出于两池间,其背微隆若薤叶然,声欲出而隘,徘徊不去,乃有余韵。
适应片刻,狄冰梵整顿神色,正襟危坐,手臂再次覆与弦上。
顿时,悦耳的音乐响起,其声清越犹如清泉,使人心神宁静。
众人听着这曲子,犹如穿行在翠竹清泉之中,听着如鸣佩环的水流声,似乎能指点水的清洌和竹叶的碧绿。
一曲奏毕,狄冰梵起身,返回原地。
乔小桥对着众人说道:“诸位可借着琴音挥毫泼墨,写下诗词。每当一曲弹完,便会收上纸张,让其余三人观看,若是作者允许,也可相互传阅。”
“如此几轮后,她们四人便会根据各自喜好细细商议,最终选出最佳的那人,便是获胜者。”
话音一落,简水蕊袅袅婷婷走到九霄环佩跟前,试音过后,温劲松透的动人音乐响起,同样是悦耳动听。
伴着音乐,人们脸色舒缓,有人眼中却是一片思索,不时轻轻吟诵着什么,又敲着木制的桌子,颇有些不羁之意。
清亮的琴音下,已有数人眼中褪去迷雾,似乎是心有所得,拿起手前的笔,行于肤卵如膜、坚洁如玉的澄心堂纸上。
一曲罢了,简水蕊返回原地。有侍者小心拿起光滑的纸张,送到三位佳人眼前。
那位叫做盛卿的丽人,站立起来,摇曳生姿来到琴旁,续过简水蕊的余音,续写沁人的徵羽。
狄冰梵、简水蕊和余雨霏三人,则拿起那数人的诗词,仔细观看。
随着三人的点头或摇头,那开始写下诗词的数人,心中也起伏不定,甚至就连舒缓的音乐都无法消除这暂时的紧张。他们沉思片刻,干脆再次思索,试图作出更好的诗词。
又是一曲弹完,又多了数人写完诗词。
几位佳人看着手中的纸张,只觉得虽好但终有些平淡,没有一篇让人心生惊艳之感。
如此几曲弹奏,越来越多的人写下诗词,很多人写完后却现有些不满意,又继续思索,再写下一篇。
彭城毫无动笔的意思,坐在那里,默默看着四周,听着温粹沉细的古朴琴音,就像是此行专为丝竹而来。
他根本就没思索诗词,只准备做一个看客。
时间过去许久,萧海棠也已写下自认较好的诗词,闲暇时正好看到满是轻松的“苏炳南”。
射覆时的狼狈仿佛就生在上一秒,萧海棠此时还能想起,自己被逼跌落酒坛时的无奈。
“杀了苏炳南,萧家便是应天府的朋友,诸事便宜。”
萧海棠脑中浮现出郝志托人带的话。
“萧海棠,我颜子菡与你再无夫妻名分!”不久前颜子菡愤怒的声音仿佛犹在耳边。
“哼!”
萧海棠冷冷哼了一声。
无论是情感、还是利益,萧海棠对苏炳南的杀意不可遏制地升起。
第三十六章 让我的马夫来()
萧海棠心中杀机升起,脸色却无半分异常,依旧笑呵呵地与周围的人们交谈,夸赞对方所作诗词一定是极好的。
三日前,苏炳南得胜后扬长而去,就在下午时刻,自应天府来来了一个人。
这个人手中拿有信物,见到萧海棠后说明了来意:郝志想杀苏炳南。
郝志此前想要杀死苏炳南,最终却失败了,两方所闹的动静太大,定会传到京城中,他也将陷入被动局面。
作为一方大吏,郝志不可能会无动于衷,也不可能就此淡忘苏炳南所做的一切。
不知为何,郝志的潜意识总是莫名地排斥苏炳南,对对方的存在感到不适和不安。这也更让他想杀死苏炳南。
于是,那个找到萧海棠的人,便是秉承郝志的意志而来。
他找到了萧海棠,双方达成某种利益交换,只要萧海棠最终能杀死苏炳南,那么萧家在应天府就等于有了最大的靠山。
即使是这样,萧海棠心中还是犹豫不决,那天演武场的失败带给他的阴影太重了,对苏炳南,他固然愤怒,但内心深处同样有着深深的恐惧。
可在颜子菡找到他,表明要离开萧家离他而去时,他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怒。
利益与愤怒交织,让他最后下定了决心,诛杀苏炳南。
看了一眼正位上稳坐钓鱼台的梁全能,萧海棠心中无奈叹息,若是梁大人肯全力帮忙,这次苏炳南将必死无疑。
……
……
此时弹奏暂告一段落,四位佳人齐聚,翻看身前叠满的纸张。
挑出相对而言较好的几,狄冰梵站出来,说道:“薛瑄、薛大人,不知您可愿意让大家传看你作的这诗?”
在场很多人都将目光投向一人,众人都是徐州的头脑们,平日也大多熟识,这位薛大人在徐州也是身居高位,手握大权。
那位叫做薛瑄的中南男子有些自得,却淡淡道:“几句上不得台面的诗句,让大家见笑了。”
经得他的同意后,这诗也被一一传递,被所有人观看一番。
纸筏到彭城手中时,已被多数人看过,听着人们的言谈,彭城知道,这诗算得上是佳品。
“……当年禹迹旧分州,走马南来遂此游。地势萦回环翠岭,关城峭拔枕黄流。烧余豪杰千年冢,春老佳人百尺楼。周览未能穷往事,官河又放下洪舟……”
看着纸上优美流畅的书法,彭城知道这不是自己能做出的,他能做到的最大限度,也不过识字写字。若要他舞文弄墨,还不如要他杀人来的痛快。
很快,此诗传阅完毕。
“好一个‘烧余豪杰千年冢’。”梁全能赞道:“这诗中,‘烧余豪杰千年冢,春老佳人百尺楼。’这句一现,意境尽出。哈哈,薛瑄你今日可要出风头了。”
薛瑄谦虚说道:“大人过誉了,在下水平有限,这只是一时灵感乍现,侥幸而已。”
梁全能说道:“文章本就是妙手得之,只要诗词上佳,一切都是好的。”
薛瑄掩饰住志得意满,带着淡淡笑意饮下一杯美酒,仿佛根本就没将这些放在心上。
又有两诗词被抽出,简水蕊柔声对众人说道:“周紫芝、周大人,不知您可愿意让诸位品鉴一下这词?”
周紫芝自然欣然从之。
词的自楚中期诞生,大昊文帝执政期间才逐渐兴盛,到了如今,已经与诗的地位相当。
众人看着周紫芝所做这词,忍不住心中的欣悦,有数人不由读出声来。
“……濯锦桥边月,几度照中秋。年年此夜清景,伴我与君游。万里相随何处,看尽吴波越嶂,更向古徐州。应为霜髯老,西望倚黄楼。天如水,云似扫,素魂流。不知今夕何夕,相对语羁愁。故国归来何事,记易南枝惊鹊,还对玉蟾羞。踏尽疏桐影,更复为君留……”
张子元看到这词,觉得自己所做与之相形见绌,虽然心中不喜,但也叹道:“周兄果真厉害,此词清丽婉曲,真如周兄往日所作,仿佛天然而成,自然淳朴,在下自愧不如。”
梁全能也对一旁的乔小桥小声说道:“我虽不是最终评定之人,但想来今日最佳篇便是此词了。”
薛瑄原本满怀踌躇之志,以为能和四位佳人一叙,让他人艳羡,但周紫芝的这词一出,他便知道自己没了希望,不由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盛卿又说出接下来一人,“张子元、张大人,不知你可愿众人观看你作的这诗?”
张子元心有郁闷地答应了下来,如果没有周紫芝的那词,他尚且还能保持乐观心态,可对方的意境一出,他便心知,自己所作与之相比还是有些差距。
“……繁华随逝水,日暮高楼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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