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她扶了起来,抱在怀里,然后我们两个都哭了。我怎么忍心把她扔到坑里去呢?因为我忽然之间发现,我爱她已经胜过爱我自己。
我请求她的原谅,然后我们两个就手牵手,转身离开了那个深坑。
在这次事件中我得到了一根银链子,这是一件很贵重的器具,如果不是这件事,我恐怕要辛苦工作上好几个月才能买得起。但是我失去的,或者将来可能要失去的,我根本不敢想像。美丽是一件可怕的东西,她可以捆住一个男人的心,和用银链子捆住一个巫婆相比,它要捆得更紧。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史布克不止一次地告诫我要提防漂亮的女人,而他却明知故犯!梅姑是一个巫婆,他居然没有把她囚禁在深坑里!
我迅速地翻阅了那本笔记本后面的内容,希望能够找到关于梅姑更多的记录,但是令我很失望,什么都没有,一点儿关于她的记载都没有,仿佛以后她就人间蒸发了。
关于巫婆,我已经知道了不少东西,可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拉米亚巫婆,所以我把本子放回去,又开始搜索下面一层书架,那层书架上的书是按照字母顺序排列的。我打开了一本名为《巫婆》的书,但上面还是没有关于梅姑的任何信息。我不禁开始想,为什么史布克没有再提到她?她是不是还活着?那她现在在哪儿呢?是在外地,还是在本郡的其他什么地方呢?
我真的很好奇,忽然我又想到了另外一个办法。我从最下面那层书架上抽出了一本大书。书名是《动物大辞典》,里面按照字母顺序列出了各种各样的动物,也包括巫婆。最后我终于找到了标有“拉米亚巫婆”的那一节。
从书上的说明来看,拉米亚巫婆并不是本地的,而是来自于大洋彼岸。她们害怕见到阳光,所以白天基本上不活动,而到了晚上,她们就四处迷惑男人,吸取他们的血液。她们的身体可以变化,基本上可以分为两类:野性的和驯服的。
野性的拉米亚巫婆还处于原始状态,她们非常危险,行为不可预测,从外形上来看,跟人类一点儿也不像。她们身上都长着鳞片而不是皮肤,四肢也不是手脚,而是爪子。她们中的一些用四肢在地上奔跑,而另外一些在背上长着羽毛和翅膀,可以进行短距离的飞行。
但是一个野性的拉米亚巫婆通过与人类的密切接触,也可以变得驯服。变化的过程是逐步的,她们会慢慢变成女人的样子,看起来和人没什么两样,只是在她的背上,也就是沿着脊柱的两侧,还有一条狭长的覆盖着黄绿色鳞片的地带。驯服的拉米亚巫婆据说已经和人类有了相同的思想,一般她们驯服以后就会停止作恶而变得很友好,帮人们做很多好事。
那梅姑是不是最终也变得很友好了呢?史布克当初没有把她扔到坑里去是对的吗?
突然之间,我发现天色已经不早了,我赶紧跑出书房去上课,看了半天书,突然走到室外真有点儿头昏脑涨的。几分钟之后我和师父来到了西花园边的树下,从那儿可以看见远处的小山,晚秋的残阳就要沉入地平线。我像往常一样坐在长凳上,忙忙碌碌地记录着,而史布克则在那里,一边来回踱步一边不停地讲着,但是我根本无法集中精神,脑子里还想着刚才看到的东西。
我开始上的是拉丁文课,我有一个专用的笔记本,来记录史布克教给我的语法和新单词。学习一门新的语言需要记录的东西太多了,那个笔记本都快写满了。
我很想问他我刚才在书房里看到的东西,但我怎么开口呢?首先,我没有遵守他的规矩——阅读他指定的那些书。我是不应该阅读他的那些日记的,现在我真希望自己当时没有看那些东西。如果我对他说了关于这件事的有关情况,他一定会很生气的。
也许是由于我在书房里所阅读的东西,我的注意力越来越难集中,而且开始感到饿了,就这样坚持到晚饭恐怕是很困难的了。通常,傍晚的时间是由我自己支配的,做一些我想做的事情,但是今天,他却一直让我学习。不过还好,离太阳落山还有不到一个小时了,再咬咬牙,就能把今天熬过去了。
就在那个时候,我听到一阵钟声。我还以为是教堂的整点钟声呢,心里埋怨着师父不近人情,都这么晚了还要我在这里学啊学的。
但这不是教堂的钟声,它听起来更高、更细,显然是一个小铜钟发出的,一定是那个供访客使用的钟。没有史布克的允许,一般人是进不来的,所以来找他的人只能走到十字路口摇响那口黄铜钟,好让我的师父知道他们需要帮助。
“小伙子,你去看看。”史布克往钟声的方向点头说道。通常都是我们两个一起过去的,但由于生病,他的身体还很虚弱。
我并没有大步跑过去,一出了那所房子和那片花园,我的步伐就放缓下来。离黄昏已经很近了,今天晚上我们是没法做任何事情的,由于史布克还没有完全康复,所以得等到第二天早上我们才能办事,这样我也就没有必要赶时间了。我只要把听到的麻烦事带回去,在晚饭时详细地告诉史布克就可以了。最重要的是我想偷懒磨洋工,回去得越晚,要做的笔记就会越少。今天我已经干得够多的了,我的手腕早就开始酸痛了。
被那片柳树所遮蔽的十字路口,即使在太阳当空的正午,也显得阴气森森,它总是让我感到紧张。首先,你会在心里嘀咕到底是谁在那儿等着你;其次,那些人总是带来坏消息,这也是他们来这儿的原因,他们需要史布克的帮助。
这次是一个小男孩在那儿等着,他穿着一双矿工的靴子,手上的指甲很脏,看上去局促不安,比我还紧张,和我说话时像炒豆子一样快,我的耳朵根本就没有跟上。我只好让他重复了一遍,当他离开的时候我马上转身往房子那边走。
这次不是慢慢悠悠了,我是飞奔回去的。
史布克正低着头站在长凳旁边。当我靠近他的时候,他抬头看了看我,他的面容看起来忧愁悲伤,我估计他已经猜到了我将要告诉他的事情,但我还是跟他说了一遍。
“是从赫尔索传来的一个坏消息,”我一边喘气,一边小心翼翼地说道。“我感到很难过,是关于你哥哥的事情,医生没能把他救活,他是昨天早上天亮前死的,葬礼在星期五上午举行。”
史布克发出一声长长的、深深的叹息,好几分钟都没说一句话。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所以我也保持沉默。很难猜测他现在的感受。他们已经有四十年没有说话了,所以他们之间应该没有什么感情了,但他毕竟是史布克的亲哥哥,他们之间一定还存在着一些美好的记忆——也许是在他们发生矛盾之前,或者是他们小的时候。
最后史布克又叹息了一次,开始说话了。
“走吧,小伙子,”他说道,“我们今天要早点儿吃晚饭了。”
我们闷闷地开始吃饭,史布克看起来食不甘味,根本没吃多少,只是不停地扒拉着自己盘里的食物。不知道是哥哥死去的坏消息影响了他的心情,还是因为生病的原因,没有什么胃口。通常吃饭的时候他都会说些话的,哪怕就是问问我饭菜做得怎么样。这几乎已经形成一个惯例了,因为我们要不停地夸奖史布克的异形怪物,就是为我们做饭的那个,要不然它会很容易生气的。夸奖晚饭做得好这件事可不能忘记了,要不然第二天早饭,我们的厨师就会给我们端上烤焦的火腿。
“这个罐焖土豆烧肉真是太好吃了,”我最后说道。“我都不记得上次吃到这么美味的东西是什么时候了。”
大部分时候我们是看不到那个异形怪物的,但是有时候它也会以一只淡黄色大猫的外形出现;要是它高兴了,就会在餐桌下面用它的身体来蹭你的双腿。但是这次甚至连一个欢快的呼噜声都没有。我想可能是我说得太假了,要不然就是因为这个坏消息,让它一直保持沉默。
史布克突然推开他的盘子,用左手抓着胡须说道:“我们要去神父镇,明天早上就出发。”
神父镇?我真不敢相信我听到的。史布克总是像躲避瘟疫一样躲开那个地方,他还曾经告诉过我说,永远也不会踏上那片土地。他没有给我解释原因,而我也没有问他,因为当别人不愿意解释某件事情的原因时,我是绝对不会再问的。以前每次我们要穿过雷布河,到对面近在咫尺的海边时,史布克所痛恨的神父镇总是一个大麻烦。因为史布克拒绝从神父镇的桥上走,所以我们需要沿着河一直走出去老远,找另外一座桥,这样我们就可以绕开那个镇子了。
“为什么?”我小心翼翼地问道,声音压得很低,心里还担心他会不会生气。“我还以为我们要去赫尔索参加葬礼呢。”
“小伙子,我们是去参加葬礼,”史布克说道,他说话的声音冷静而富有耐心。“我那个愚蠢的哥哥只是在赫尔索工作,但他是一个神父。在本郡,神父死了以后尸体总是要运回神父镇的,在那儿的大教堂举行一个葬礼之后,才会下葬在教堂旁边的墓地里。”
“所以我们要过去送上我们最后的祝福,但这也不是我们去那儿的全部原因。我在那个被上帝遗弃的镇子还有一件没有完成的工作。拿出你的笔记本,小伙子。翻到新的一页,写下这个标题……”
我还没吃完我的罐焖土豆烧肉,但我还是马上照他说的做了。当他说“还有一件没有完成的工作”时,我知道他指的是驱魔的工作,所以我从口袋里掏出了墨水瓶,放在我的盘子旁边。
我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我问史布克:“你指的是不是我制服的那个异形怪物?是不是因为当时没有足够的时间挖一个九英尺的深坑,它已经逃跑到神父镇去了?”
“不是的,小伙子,你做得很好。我说的远比那个更为可怕。那个镇子已经被诅咒了!被一个我二十年前与之较量过的东西诅咒了。当时它比我强,把我打败了,我身受重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