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读书人的梦想,便是到达皇城,和青楼里的红牌睡一晚上。
江湖中人,也多有此意。
可皇城的青楼,也不是那么好进去的,光是进门的打赏钱,低于十两银子,就有些吃相难看了。
寒门士子来到皇城之后,一来是住宿的问题,自然是无法居住在客栈里,只能找个可以遮风避雨的桥头或是城墙下,卷着铺盖,锅碗瓢盆一应俱全,说是来赶考的,还不如说是来要饭的。
小户人家里的士子来到皇城这样的地方,最多也就是一日三餐能吃的和家里一样,至于去青楼,去赌场,去茶坊,想都别想。
在皇城这样的地方,才能切身实地的体会到,什么叫做衣冠士子看寒门士子,如同看狗。
当年陈煜来到这里的时候,也满怀憧憬,若非元铁山给了他一张葱油饼,估计就饿死街头了。
一家茶坊的包厢里,有三个人,两个年轻人,一个中年人。
一个年轻人是武王府的二殿下,另一个,则是从旧南越而来的,至于这个中年男人,穿着一袭锦衣,体面周到,在元麟的面前,亦是低眉顺眼的。
元麟对廖成说道:“这位叔叔姓张,来自于户部,算是一位正三品大员,是我瀚州的老乡,此番你来了,便和张叔叔认识一下。”
张满清,户部尚书,主管大魏良田赋税,是正儿八经的大户人家,在朝堂之上,腰杆儿雄壮的不是一星半点。
虽说只是正三品,可毕竟手握财政大权,气势就跟其余的官员不一样。
元麟很信守承诺,当初廖寒星将子午送给元麟的时候,元麟便答应等到廖成赶考的时候,照顾一把。
这件事,元麟做的极为体面,户部尚书,可是一个大官,对于廖成而言,算是正儿八经的天上人。
严格算起来,廖成背后虽有五绝堂支撑,可终归还是寒门士子,尤其是旧南越,旧西蜀的士子,来到皇城后,通常是不会找到靠山的。
廖成身材一般,相貌一般,唯独一双眼睛,还算是炯炯有神,大概这样的炯炯有神,也是在旧南越那个江湖里历练出来的。
起身,双手作揖,继而给张满清极为细致的倒了一杯茶,茶未倒满,心意已足。
张满清也不客气,微微抿了一口,便将茶杯放在了桌上,只要张满清喝了廖成的茶,便说明这件事有谱了。
元麟道:“若是廖成在秋后殿试实在是一塌糊涂,叔叔你也不用劳心费力,若是廖成考的也还算是不错,分到了你的户部,到时候就有劳叔叔多多提拔一下,若是廖成恰巧进入前三甲了,叔叔记得给武王府送去书信一封。”
张满清其实不在意廖成是谁,喝了他的茶,也只是忠人之事罢了。
对元麟则是低眉顺眼道:“二殿下放心,若是这个娃娃真的有出息了,我也能跟着沾光,也定然不会辱没王爷的嘱托。”
廖成来自于旧南越,齐冠洲镇守在旧南越。
廖成若是真的可以入朝为官,也算是给齐冠洲的旧南越长脸了,齐冠洲长脸了,武王殿下那里就更不需要多说了。
元麟道:“其实我也不喜欢这些事,可我也有人家的人情,我的子午,便是来自于五绝堂,这柄剑,很顺我的心意,也希望,廖成可以顺你的心意。”
“生活起居方面,叔叔无需担心,廖成来皇城,自然是带着足够的银子,如果我猜测的不错,齐冠洲也给这大业皇城的某些人打了招呼,也给了廖成一笔不菲的消遣银两。”
张满清点头应道:“二殿下尽管放心,殿试之前,我保证这个娃娃不会受到任何衣冠士子的欺负。”
张满清是过来人了,他深知武王府里的人,不喜欢客套话,喜欢简单直接一点,投其所好,也是张满清能够成为户部尚书的法诀之一。
元麟喝了一口茶,吃了一口点心,索然无味的说道:“我记得每一年,这里都会有那么一两个寒门士子跨入龙门之中,今年不知晓是谁啊。”
“除却廖成这个意外,叔叔可有在乎过某位寒门士子。”
张满清正色道:“没有,我对这些事,不是那么的感兴趣,有人喜欢榜后捉婿,我就从来没有干过这样的事情,也有人喜欢提前捉龙,的确有成功的,可概率太小,近年来,陛下虽然不是疑心重重,可性子也有些古怪了。”
“温阁那里,我更是不知深浅。”
“与其凑热闹,还不如老老实实的在这里喝茶,在这里和二殿下论道呢。”
元麟心念微动,窗户被柔和的推开,看向小南门的城墙拐角那里,已经有寒门士子扎堆,抱团取暖了。
不同于衣冠士子,哪怕殿试不顺利,日后回到地方上,也能谋取个一官半职。
可寒门士子就不一样了,没有人脉,没有银子,殿试若是不顺利,此生,怕也只是一个穷酸秀才了。
曾有一位志在必得寒门士子,结果不尽如人意之后,又花光了盘缠,最后死在了归家的路上。
虽说每一位寒门士子,都会在地方官府那里领一笔还算是足够用的盘缠,可地方官府那里,也是这里克扣一点那里克扣一点,银子对于寒门士子而言,永远都是不够花的。
今年的小南门很热闹,也不知晓哪位衣冠士子会在青楼里流传出风流韵事,也不知晓,哪一位寒门士子,要饿死街头了。
从头到尾,廖成一口茶没喝,一句话没说,规规矩矩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随时给元麟和张满清端茶倒水,看着品相不错的点心,心里很想吃一口,可始终还是忍住了。
元麟意味深长的说道:“我不是读书人,大哥虽然是读书人,可也不打算科举殿试了。”
“我也不懂你到底有什么真才实学,可既然来到这里了,也不要去赌场,也不要去青楼,我知道你身上的银子足够你在皇城里挥霍三五年的。”
“青楼里面多是非,你若是和某位嚣张跋扈的衣冠士子遇上了,也是麻烦事儿,若是和某位小姑子好上了,传出去了风声,对你以后的仕途,也不是什么好事。”
“赌场里就更不要去了,不因为别的,只是因为那里是赌场。”
“若你真的在等待的时候无事可做,可以四处走走,看看皇城里的城墙到底有多高,看看护城河里的鱼儿有多么欢实,顺带看一下护城河的水有多深。”
“若是恰好遇见了自己的意中人,不管她是官宦之后,还是普通的大户人家,都要隐忍克制,此事关乎你的前途,所有的喜怒哀乐,儿女情长,暂且搁置一边。”
“勿要误了正事。”
廖成没有回答,深深的点了点头。
张满清这会儿觉得廖成看上去有些顺眼了,虽然从头到尾都没有一句客气话,也不曾正眼看过廖成。
年轻人嘛,该敲打的还是要敲打,这个阶段所经受的敲打,对于廖成以后,还是有着莫大的好处。
张满清问道:“二殿下差不多会在皇城里居住多长时间?我也好带着二殿下四处游玩一下。”
元麟道:“不
知道,看心情,我本来想着去皇宫里看一眼自己的舅舅,和舅舅絮叨絮叨,和那几位表兄演武切磋一下,可想了想算了。”
温阁与陛下的关系,张满清有所耳闻。
秋华王妃与陛下的关系,张满清也是有所耳闻。
可他不关心这些事,因为和自己没有关系。
为官之道,门道颇深,张满清也不懂什么门道,只要将该照顾到的人情世故照顾到就好,该做的事情,最好就行。
至于宫闱之中的党争,张满清更是不关心。
能否让自己的仕途更进一步,张满清也有想过这个问题,可看到温若松的所作所为之后,张满清像是忽然间开了窍,觉得这辈子,做一个户部尚书,也是极好的,反正衣食无忧,反正屹立于庙堂之上。
茶依然再喝着,该哭的人在哭,该笑的人也在笑,一切如常。
……
皇城外的护城河旁杨柳相依,一位读书人,背负着自己的书箱,靠在了一根壮硕的柳树根旁。
书箱里不仅有书,还有馒头,还有辣椒油。
这个读书人,看上去约莫二十五岁的样子,皮肤黝黑,目光深沉,身子骨也很壮硕,怎么看,都像是一个武夫,而不是一个读书人。
馒头蘸着辣椒油,吃起来格外香。
若是馒头是新的是热的,则更入味,可惜的是,这馒头有点硬了,大概过了今天晚上,就会发霉了。
昔年小南门发生了一件事令很多寒门士子痛彻心扉的事情。
有一个士子,快要饿死街头的时候,看到了半块狗吭食过的馒头,便捡起来,三下五除二便下了肚,第二天便死在了街头。
那个馒头不是被狗吭食过的,而是被老鼠吭食过的,大概那个老鼠在吃那个馒头之前,已经吃过耗子药了。
这种事说是悲剧吧,有些喜剧,说是喜剧,其实是悲剧。
靠在柳树上的沈越,吃的是从家乡带出来的馒头,吃完了之后,他也不得不去皇城里,购买新的馒头,只是到了那一步,沈越本就单薄的钱袋子,会变得更加单薄。
这会儿传来了一道轻柔的声音:“听说一个人吃饭的时候,有些人觉得特别香,而有些人,则觉得不入味,不知兄台你,觉得是香,还是不入味?”
沈越抬头一看,一个锦衣玉带的少年人,肩膀上站着一只金丝雀,身后还有两个貌美如花,我见犹怜的侍女。
微微一愣,有些尴尬的说道:“我觉得挺香的,因为这是我从家乡带过来的,是我的老母亲连夜给我蒸的馒头。”
花椒与茴香背负的剑匣里,几乎是满满当当的了。
因为狱魔和开花,也都在剑匣里。
来到皇城后,衣冠佩剑也不是不可以,前提是你得有一个官身,不然的话,最好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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