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缓缓而行的队伍停了下来,人们茫然地伸长脖子,朝着远处拼命地张望着。
一辆外形漂亮的“凯迪拉克”黑色跑车,横拦在道路中央,风格张狂的黑色车头上,挂着一块编号为“川A888X”的蓝色车牌。
“究竟怎么回事?”费力地挤进围观的人群,林翔氲怒地问道。
“我的车没油了。”
一个身穿“梦特娇”红色衬衫,神情倨傲的中年男子从驾驶座走了下来。也许是觉得地面上的灰尘太过肮脏的缘故吧!他从笔挺的西装裤兜里摸出一张洁净的纸巾,仔细地擦拭着干瘦细长的手指。
“你是这里的负责人吗?”男子从敞开的驾驶座上拿过一个皮包,拉开拉链,从中取出一叠红色的钞票:“给我五十公升汽油,我这就把车开走。这些钱,都是你的。”
说罢,他转过身,微笑着朝车厢后座摆了摆手。透过车门边上狭窄的缝隙,隐约可以看见昂贵的真皮靠椅上坐着一个容姿艳丽的女人。细腻雪白的肩膀上,斜搭着一条浅灰色的雪貂围脖,修长的大腿裹着细薄的丝袜,一双水晶蓝色细高跟鞋挑在足尖。鲜润的嘴唇微翘着,似乎是对每一个从车旁经过的人,都要用好奇的眼光打量自己的行为表示不满。
看着散开成扇形的一张张钞票,林翔的心里忽然涌起一种非常荒谬,却又充满无力感的颓然。
他实在不明白这些人究竟怎么了。政府的通告和疏散令已经贴满全城,可是他们丝毫不觉得这是一场灾难,也感觉不到死亡的危险正在悄悄逼近。甚至还在按照固定的思维模式,在金钱的堆积下,行使所谓的特殊权利。
“把车推走。”指挥着几名士兵把跑车推离路面,林翔连一个字也不想多说。
“等等”
见状,男人急了。他不顾一切地冲到车前,愤怒地嚷道:“钱不够你只管开口。我不想找麻烦,只要有汽油,我立刻就走。”
林翔拔出“特六”手枪,照准“凯迪拉克”昂贵的轮胎狠狠扣下扳机。沉闷而具有冲击力的枪声中,浑圆的车胎迅速瘪缩,在车体巨大的压力下,它们瘫软变成一团团禁锢着钢铁胎圈的黑色附着物,无力地浸泡在浑浊的泥水间。
“抱歉,我也没有汽油。多走点路运动一下,对身体有好处。”
男子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紧纂在手里的钞票一张张落下,漂浮在脚边的水洼里,慢慢被浸透、湿润
夜幕降临了。
西区燃烧的火焰耀红了阴暗的天幕,升腾的烟雾迅速填充着一切可能透露出光线的缝隙。密布的阴云遮挡了遥远星球照射的微弱亮光,在黑暗的笼罩下,矗立在远处高大的水泥建筑,显得是那样冰冷。
十余辆突击车散布在北面出口的侧翼,几辆补充过弹药的九九改式坦克,也高昂着粗大的炮管,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所有动静。车体最前端的远光灯放射出长长的炽白光线,它们和临时安装在附近建筑上的强效探照灯组合在一起,形成一片密集的人造光源。
“保持戒备状态,不能有丝毫松懈”
扳起车顶的高射机枪,林翔认真地检查着弹仓与膛口的连接情况。每走过一处警戒哨,他都要不厌其烦地再三叮嘱。
黑夜,是变异人的天然盟友。
依靠比人类更加优越的视觉,变异生物能够轻易找到猎物所在位置。它们虽然无法穿越西区火场,却能够从城市外围绕过障碍。一旦难民群被攻击,将会导致整个疏散行动变成可怕的灾难。
密集的人流,正在朝远方慢慢延伸着。
路口高达数米的电线杆上,挂着两具在夜风中来回摇荡的无头尸体。雨水使湿透的衣服和身体紧贴在一起,越发突出双腿连接点上的团状物。他们的双手低垂着,紧紧捆绑住身体的钢丝深深勒陷在皮肉中,仿佛想要用这样的方法,永远禁锢住死者的灵魂。
下午临近六点的时候,两个约莫十八、九岁的男子,从一个衣着华贵的少妇手中抢走了厚厚的钱包,当场被维持秩序的士兵抓住,简单地了解事情经过后,林翔当场轰爆了他们的脑袋。
他并非天性残忍,而是迫不得已而为之。
只有用最冷酷的手段,才能震慑那些蠢蠢欲动的家伙。在混乱的情况下,只有强大的暴力,才是维持秩序的根本。
“你无权这么做。他们都只是孩子,年青人一时糊涂难免犯错。他们需要引导和教育,你竟然无视法律肆意杀人,我,我要去告你”
一名具有学者气质的中年人,义正词严地指责着他。对此,林翔既不做解释,也不想争辩。只是用钢丝把两具尸体牢牢捆绑,高高悬挂在电线杆的顶端。
难民队伍的秩序井然了许多。人们在看到僵硬尸体的同时,也在尽量加快脚下的步伐,似乎这样做,能够让他们远远离开这名残忍冷血的中尉军官。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向前涌动的人群,丝毫没有稀疏的迹象。
冰凉的雨水顺着鼻尖缓缓滑下,垂落的一刹那,它们清楚地听到从林翔翕张嘴唇间发出的焦灼呢喃。
“快点,再快点,我们撑不了太久”
第二十五节 时限
天亮了。
暴烈的狂风席卷着厚重的云层,阳光从被吹开的空隙中直射下来,带着秋老虎炽热的威严使地面温度迅速升高。喜欢阴湿的小虫子被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彻底赶回了阴暗的藏身处,淤积在地表的雨水和泥泞很快被蒸发,它们升腾在半空中,成为一团团潮湿粘凝的白雾。
嚼着被唾液浸湿的压缩饼干,谢治平丝毫没有感觉到食物应有的香甜,舌头和味蕾似乎已经失去了作用,如果不是身体需要和空瘪胃袋发出的强烈抗议,他根本不会想起进食。
半小时前,空军指挥部发来消息:持续的攻击,已经把机场储备的特种燃烧弹头消耗一空。虽然已经加派人手从后方紧急抢运,也无法保持和此前同样的火焰封闭效果。
对于这个坏得不能再坏的消息,谢治平却表现得出乎意料的冷静。
“火场封闭还能维持多久?”
“不超过五个小时。”
“如果仅仅只是攻击两翼呢?这样应该可以节省一部分弹药吧?”
“缩减部分防护面的话,可以增加两小时左右的燃烧时间。但是这样一来,正面防线就会完全暴露”
“电告林翔,西区防线最多还能维持七个小时。”谢治平打断了副官的话,拎起手边的突击步枪,望着远处火光辉映的地平线,神情安详地说道:“接下来,该我们上了”
浅白色的灰烬,从天空中缓缓飘落,铝镁粉燃烧散发出的气味,刺激着敏感的鼻粘膜分泌出大量液体。剧烈的爆炸把倾覆后的大楼彻底变成了瓦砾,坚硬的钢筋被全部烧熔,散碎的混凝土块表面已经变的乌黑。偶尔能够在废墟间看到几簇微弱的火苗,在风中来回摇晃着,拼命释放出自己最后的力量。
细长的黑色身影,从熄灭的火线外慢慢接近着。它们佝偻着背,昂长的手臂一直垂落到膝盖,弯月形状的骨刃紧贴在脚边,和人类完全一样的五官分布在扁平的面部。乍看上去,仿佛一个个从首尾两端被巨力强行拉长的古怪标本,在小心地寻找着所有可以成为猎物的对象。
它们相互簇拥在一起,光是视线范围内的数量,至少超过五千。血红色的眸子里,放射出毫不掩饰的杀欲和贪婪。
“嗖”
火箭弹划破空气发出的撕裂声,剧烈地震荡着听者的耳膜。从防线后方飞来的密集弹头,准确命中了被火焰隔开的区域,爆炸的能量把范围内的所有物体高高抛起,圈状的气浪把它们狠狠撕裂,四散横飞的弹片切割开任何敢于挡住去路的障碍等到所有施暴者从亢奋中完全平静下来之后,布满弹坑的地面上,到处都是零散的碎肉和烧得焦黑的残肢。
伤亡惨重的变异人改变了自己的进攻方式。它们开始化整为零,从火场的缝隙和安全的区域跃身闪过,利用肌肉强健的腿脚,在强大的反蹬力量推进下,从瓦砾和废墟和迅速贴近目标。
一发大口径反器材枪弹从法院三楼的窗户里飞出,准确地钻进了冲在最前面的变异人身体。巨大的冲击力把它打得仰面倒翻过去,炸裂开的左肩露出鲜红的血肉和白色的经络,就在它挣扎着,想要在右臂的支撑下勉强爬起的时候,一团疾喷而来的火焰将其彻底包裹,嘶哑的惨叫声中,疯狂扭曲的黑色身体很快变成了毫无生气的焦碳。
火,是对付变异人最好的武器。
近百具火焰喷射器,在法院大楼前组成一道密集的火网。配合各个火力点发射的子弹,把冲到近前的变异人死死拦在了外面。火箭炮形成的弹幕,切断了变异生物攻击群彼此之间的联系。很快,遍布碎石的街道上,已经倒下一片还在不断抽搐的黑色之尸。
“战果辉煌。这些家伙看来也没什么了不起,我们赢定了”一名小个子士兵取下头上的钢盔,兴奋地用力挥舞着拳头。
“再来几次这样的战果,我们恐怕连两个钟头都支撑不住。”
望着雀跃不已的士兵,谢治平拔下突击步枪上打空的弹匣,轻轻地叹息着。
防线上并不缺乏弹药,可是火焰喷射器所使用的特殊油料却不多。一旦燃油耗尽,根本挡不住潮水一样的变异生物。
手表上的时针,刚刚走过一格。
距离预定的撤退时间,还有足足六个钟头。
“两天了,城里的市民应该疏散得差不多了吧!剩下的人,可能也没多少了。如果能够按时撤退,这些小伙子们应该都能活下去”
这不仅仅是将军一个人的期盼,而是所有城内留守者的共同愿望。
市民走得越多,他们就能越快离开。这是守护者的职责。
没人愿意死。
遗憾的是,这一刻,他们的生命并不掌握在自己手中,而是被信念和责任感所约束,禁锢在这条简陋的防线上。
将军的希望,同样也是林翔的愿望。
可是,他却丝毫看不到内心的企盼有丝毫实现的可能。
四十八小时过去了,从北面出口离开城市的难民已经超过了三百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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