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昨天,他甚至改变电脑程序,制造了两百名没有下肢,仅只保持上身完整的复制人类。这些无法移动的士兵,将被派遣到大楼高处装有重型武器的火力点。他们的任务就是呆在那里,朝外面不停地倾泻子弹。不能撤退,不能移动,也永远不会有“离开”的命令下达给他们。
这样做听上去似乎很残忍,可是刘宇晨已经没有选择。节省下来的材料至少能够多生产上百名士兵。反正只是呆在那里机械地扣动扳机,有没有腿,对复制士兵的影响不大。何况他们本来就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类。
看着站在面前这个大概只有五至七天生理存活期的士兵,刘宇晨神情淡漠地点了点头。新近制造的培养人都是粗制滥造的产物,城外叛军的凶猛火力时刻能造成死亡,与其白白浪费材料生产出昂贵精良的人肉活靶,不如能省就省,让这种不死不活的局面能够持续下去。
中央大楼顶部的拱形房间和以前一样整洁,为数不多的家具使房间看上去显得有些空旷,淡黄色的布帘从三米多高的落地窗顶垂下,在地面光滑的大理石板上堆叠层皱,仿佛被人抛弃,只能永远呆在那里落满灰尘,在阴暗和潮湿中等待发霉、腐烂。
身穿白布长刨的约瑟芬站在窗前,静静地望着远处满目疮痍的大地,看不到她的表情,也无法测知她内心深处究竟在想些什么。
刘宇晨把狙击步枪靠在墙角,径直走到约瑟芬身后三米多远的地方,弯腰,曲腿,单膝跪下,没有说话,默默地望着眼前这个娇小、苍老的背影。
“他们一直没有发动大规模进攻,只不过是在等待着,用这种方式逼我就范呵呵呵呵这可能吗?”
约瑟芬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在与旁人商讨。
刘宇晨没有回答,他已经习惯了这种古怪的说话方式。每当这种时候,约瑟芬心里其实早就有了自己的打算。
“你为什么不离开这儿?”
最后看了一眼地平线山幕布般的微薄光线,约瑟芬缓缓转过身,淡淡的阳光投射在她布满皱纹的脸上,照出一片被光明与黑暗相互夹杂的凹陷与凸亮。
沉默了很久,刘宇晨的声音也显得有些沙哑:“我哪儿也不会去,我会呆在这里,陪着你直到死亡。”
“为什么?”
约瑟芬用探究的目光在他脸上来回流转,想要从中找出可能存在的答案。
“你救过我的命。”
刘宇晨平静地说:“如果不是接受了你的肾脏移植,我早就随着那个被毁灭的时代一起消失,更不可能活到现在。”
“你撒谎”
突然,约瑟芬的口气瞬间变得冷厉,目光也充满刀一样锐利和残忍:“仅仅只是一次肾脏移植手术,虽然当时我给了你一个肾,但那种东西我多的是,随时可以从培养人身上割取。换句话说,你不过是得到一颗批量生产的身体器官。哼哼哼哼就为了这点微不足道的东西,你居然会留在这里为我陪葬?这种谎言谁会相信?”
望着眼前暴怒得如同传说中巫婆一般的约瑟芬,刘宇晨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从她身上释放出的愤怒和绝望。她很心虚,很害怕,她只是在虚张声势,把内心深处的恐惧完全掩盖。
她并不惧怕那些包围城市的叛军。莱斯尔、萝拉和克里克斯所谓的逼迫,对约瑟芬其实毫无作用。刘宇晨很清楚这一点。这个没有任何进化能力,也从未使用药剂对身体进行改造的女人,远比表面上看起来要固执、强悍得多。她其实并不怕死,也从不在乎威胁。她只是畏惧另外一些东西比死亡更加可怕的东西。
比如孤独。
约瑟芬是一个非常自我、优秀的女人。在旧时代,她曾经得到过无数次世界级的最高医学奖项,被英国皇室授予伯爵头衔。她是一个很美丽的女人,尽管身边有数量庞大的追求者,却一直没有结婚,也没有孩子或者情人。
她拥有所有女人奋斗终生恐怕都无法获得的东西,也失去了普通女人应该得到的一切。
名誉、地位
家庭、孩子
这是一个无解的死局,也是一架永远不可能同时兼顾,必须作出取舍的矛盾困境。
父亲离开的那一年,刘宇晨被检测出肾功能衰竭。如果不是约瑟芬,他早就已经变成泥土里腐烂的尸骨。
她说的没错那具移植进自己体内的肾脏,虽然是从约瑟芬体内取下,但究其实际来源,仍然还是培养槽里的复制人。
死亡和生存,有些时候不可能用简单的物质关系进行解释。就好像某个亿万富翁,在很偶然的情况下捐出几十万,挽救了一个贫困病患的生命。在他看来,这些钱其实就相当于普通人眼里十块钱差不多,谈不上重要,算不上珍贵,富瓮也不需要什么所谓的报答。可是在获救者眼中,这却是一笔永远无法得到的天文数字。他会永远感激,甚至在家里供上长生牌位每天顶礼膜拜。
刘宇晨至今记得第一次见到约瑟芬的那天早晨。
她穿着一件白大褂,脸上带着微笑,金色头发把面孔掩映成非常好看的角度。当和煦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身上的时候,刘宇晨忽然想起自己从未见过面,只存在于旧照片和模糊思维概念里的母亲。
没有口口声声的誓言,也不需要具有法律效果文件的束缚,他没有经过任何考虑就加入医生联合协会,成为约瑟芬身边的近侍。
很多事情不用说得非常明白,感动和报答也不用随时显露在表面。自己在做,知道,清楚,这就已经足够
“说你一直呆在城里没有离开,究竟想干什么?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骗子小偷强盗”
约瑟芬脸上满是狰狞,她高高举起双手,张开枯瘦细长的手指朝空中乱抓,飘散的金发已经失去往日的漂亮光泽,仿佛一条条干枯的异状蔓藤,在声色俱厉的疯狂咆哮声中,随着身体剧烈起伏拼命抖动着。
刘宇晨木然的眼睛里,慢慢涌出大滴酸涩的泪水。
这哪里还是当年风姿卓绝的女伯爵?
哪里还看得出握着手术刀气定神闲高高凌驾在医学界顶端的女神模样?
她已经失去年轻,失去美丽,失去自信她必须紧紧抓住手里仅剩的东西,虽然不多,甚至在外人看来简直少得可笑,却是她唯一能够有所寄托的心理依靠。
从冰冷的地板上站起,膝盖上立刻传来一阵近乎麻木的酸涨。缓缓走近眼眸里明显带有惊慌的约瑟芬,张开双臂,把这具苍老的身躯拥入怀中,抱紧,用面颊在对方枯黄的头发上慢慢摩挲,伴随着滚落的泪水,刘宇晨口中的呢喃,听起来很轻,很平淡,却能一直钻进那颗倍受恐慌和绝望折磨的心。
“我不走,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永远。”
一发炮弹在距离大楼十多米远的地方轰然炸开,腾起一团夹杂着红黑色火焰的浓密烟雾,在滚滚热浪中迅速上升、扩散。
坐在办公桌后面的约瑟芬已经恢复平静。
她并未丧失理智,病痛折磨虽然使她的大脑随时处于混乱边缘,却总能在清醒的时候重新恢复到正常状态。
刘宇晨所做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这个孩子可以说是她亲眼看着长大,与莱斯尔、萝拉 和克里克斯那三个利欲熏心的恶棍不同,他是自己真正的心腹。从某种意义上甚至可以说应该是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平静地望着坐在对面的年轻人,约瑟芬如同枯树皮般的脸上,慢慢绽露出看起来有些令人恐惧,实际上却代表着善良与温和的微笑。
她慢慢拉开布袍上的系带,从腰间皮带上取下一只尺寸差不多十厘米左右的金属小盒,轻轻摆在桌面上。用力按下盒身侧面的锁扣,盒盖弹起瞬间,一只摆放在泡沫材料垫层中央,透明管壁里储有近十五毫升微黄液体的真空注射器,也赫然出现在刘宇晨眼前。
“这就是克里克斯他们处心积虑想要得到的东西”
约瑟芬的声音很轻,飘渺不定、柔和,但却有着很强的力量感:“我保留了它整整一个多世纪,现在它是你的了。”
坐在办公桌前的高背椅上,刘宇晨没有伸手,他疑惑地看了看约瑟芬,问:“这是什么?”
“是造成旧时代毁灭的源头”
由于病痛的关系,约瑟芬脸色显得很苍白,声音也带有几分疲惫:“你应该明白,医生联合协会与骷髅骑士团之间的关系吧?”
刘宇晨点了点头。
“早在核大战爆发前,洛克菲勒家族就已经全面控制了孟山都公司。那个时候,他们最大的目的,是利用经济和技术手段对全球贸易进行控制,从而操纵美国政府在其它各国中获得主导地位,进而同化对立阵营,最终,统治或者应该说是占有全世界呵呵这个阴谋听起来是不是有些老套?但是不可否认,这的确是所有野心家梦寐以求的最高成就。当金钱膨胀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对权力的欲望也会随之膨胀。洛克菲勒家族的确有这个实力。”
刘宇晨没有说话,安静地听着从约瑟芬嘴里说出的每一个字。他有种很奇怪的预感每个人心中都有秘密,会长似乎想要告诉自己什么。
“第一次看到这种病毒样本的时候,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世界上居然有如此可怕的生物存在。它们是天生的寄生者,不会自己合成营养物质,也无法像其它生命一样以正常方式存活。它们只能依靠宿主存在,为了延续种群,它们把掠夺、控制、感染等等一系列寄生手段进化到极致。而洛克菲勒家族的所作所为,则是把这些令人恐惧的特质空前强化,以至于能够使用每一个正常人类。”
“有钱,却不能掌握世界上所有科学技术。这是旧时代洛克菲勒家族最大的遗憾。”
约瑟芬轻轻叹息了一声,继续道:“从这种病毒身上,洛克菲勒看到了统治世界的可能。他们提供原始样本要求我们进行全面分析,并且利用无数人类基因进行适度配比实验。我浓缩了足足两千七百多万份血清样本,从中提取出各种可能配对的基因与病毒进行组合,最终,得到了能够把改变普通人身体,可以直接进化成寄生士的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