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上插班生们有自己活动的小圈子,所以,并没有人像郑清一样特意打探吉普赛女巫的下落。
巫师们又是一类非常注重个人隐私的群体。
学会保持一个健康的距离是每个巫师必须熟稔的社交技巧。
就连迪伦也拍着郑清的肩膀安慰道:“不要紧,也许吉普赛女巫团正在做某些祈祷仪式呢……就像月下贵族们,每年要把一半的时间用在各种毫无意义的仪式与祝福上。你应该趁她不在的这段时间,练习一下交谊舞,在猎月开始之后不至于手忙脚乱。”
与伊莲娜跳舞。
郑清似乎一瞬间嗅到了她身上芬芳的气息,令人窒息。
他用力晃了晃脑袋,努力收束着思绪,转头看了一眼窗外,深深吸了一口气。
晌午的阳光非常充裕。
淡黄的色彩争先恐后的挤过那扇高大的落地窗,落在地板上、课桌间,落在学生们簇新的袍子上,落在易教授宽大的额头上。
教授的额头在阳光中有些发亮,稀疏的头发下隐约可以看见点点汗珠,像水晶一样,闪烁着五色毫光。
那根枯黄的竹鞭已经被他丢在了讲桌上,与厚厚的讲义堆在一起。
占据了一面墙的高大黑板上密密麻麻布满复杂的咒式与推理过程,大大小小的符号仿佛组成了一道眩晕符,令郑清头脑一片空白。
穿着灰色制服的小精灵们灵活的在黑板间飞来飞去,将那些已经废弃不用的推导公式擦的干干净净。
年轻的公费生羡慕的看着这些炼金生命,平生第一次对自己的智商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连小精灵都知道哪些片段是毫无用处的、哪些推理可以从黑板上擦去。
让人情何以堪。
他心底的哀叹并没有持续很久,教授的一句话打破了教室里的安静。
“我发觉你们在之前的理论知识学习中表现的并不认真。”
教授昂着脑袋,自上而下俯视着整个教室,漆黑的小眼睛里闪烁着睿智的光彩。
许多人露出赞同的表情,但是碍于易教授‘残暴’的形象,没有人傻乎乎的出声应是。
“我知道,你们都想立刻着手学习那些高超的占卜技巧。”
“想要学会听龟甲在烈火灼烧下哔哔啵啵的爆裂,想要看清旋转的水晶球里五颜六色的影像,想要摸索出七十八张塔罗牌不同组合间的微妙含义。”
“所以你们会觉得我是在浪费时间。”
“这是非常错误的想法。”
易教授偏着头,犀利的目光扫过每个学生的面孔,许多人都心虚的低下脑袋。
“理论学习是占卜非常重要的基础。”
“我的占卜课上很少教你们如何进行真正的占卜——只要小脑发育良好的成年人,很容易完成那些并不复杂的技巧——我要教给你们的是如何获取资源,获取一个人最隐秘的人生。凭借这些资源构建的轨迹,你不需要过人的天赋,就能得到你所想要的未来。”
“基础,就是一系列的咒式与数理方程……”
教授转身,用力敲了敲黑板。
一连串的框架图与一系列的标注在墨绿色的板面缓缓展开。
“你们需要学会基础的演绎逻辑、掌握常用模型与证明方式。然后在此基础上学习如何解析占卜得到的数据、在不同概率之间寻找最大可能性、为特殊情况特殊编码、熟练的在‘环’‘模’‘域’‘群’‘代’这些不同范畴之间切换。”
“因为占卜必然会涉及时空,所以你们还要了解空间的张量与矢量,了解能量在空间投射时的阴影因素、在计算时不会因为缺少‘生命加速度’的常量而导致结论出现谬误。”
“所有的一切,都建立在巨大的计算量上——当然,有些特殊天赋能够通过直觉得到准确结论,但大多数人,我是指你们在坐的各位,并不具备这种天赋——所以,你们必须掌握各种函数、包括单复变、多复变、调和分析等等,包括并不限于常微分方程、偏微分理论、泛函分析、拓扑应用等等。”
“大量的计算,能够将概率收束、将各种可能性收敛,得到一个近乎‘预言’的结论。”
“而在收束的过程中,你必须懂得相关回归分析、进行多元分析、参考时间序列分析、借鉴统计判决理论,这还不包括收敛过程中可能会应用到的统筹、博弈、动态规划、极限模拟、非参统计等等。”
黑板上那张巨大的框架图已经挤到了边缘,但各种复杂的术语仍旧源源不绝的出现在线条的间隙与空白中。
郑清深深吸了一口,第N次有了放弃这门课的打算。
这不是他一个人的想法。
张季信已经彻底放弃了治疗,他鼓动着健硕的肱二头肌,用力勒紧自己的脑袋,把那张原本就通红的面孔憋的发紫,试图通过‘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方式激活更多脑细胞工作。
郑清不知道这种方式有没有效果。
他只知道自己期末又有一门功课的成绩可以基本确定。
与符箓课的满分预期不同,他对占卜课再也不报任何希望了。
第二百零六章 扣了两分()
一只黑色的蝴蝶在窗外翩翩起舞。
她扑闪着翅膀,借助墙角屋檐下卷起的羊角风,小心翼翼的穿梭在窗棱与阳台之间,灵敏的避开那些攀援在爬山虎间的草精子,从它们细长的爪缝间飘过。
眼看着美味从指间飞走,草精子们忍不住发出愤怒的吱吱声。
阳光落下,被黑色蝴蝶身上光滑细密的鳞片反射回去,她的身子在教学楼红色的墙壁上投下一小块闪烁的阴影。
仿佛一朵小小的乌云。
这朵乌云滑过墙砖、越过窗台、穿过高大的落地窗,落到一张课桌上,在一根正飞快移动的笔尖下一闪而逝。
郑清手中的钢笔一顿,在笔记本上留下一朵洇黑的墨渍。
他若有所觉的抬起头,看向窗外。
屋外阳光灿烂,湛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仿佛刚刚那片小小的阴影是错觉一般。
黑板上,复杂的逻辑导图已经被小精灵们擦得干干净净,墨绿色的黑板能映出人的影子。年轻巫师们把那些灾难般的术语词汇塞进笔记本后,便再也不看了。
似乎翻过那张纸,就能忘却这段噩梦般的记忆。
易甲子教授弓着背,扶着讲桌,不紧不慢的继续着他的授课:
“占卜的过程,就是获取信息的过程。”
“最主要的,是全面!”
“事无巨细!秋毫必察!锱铢必较!必须全面!”
“只有这样,你们才能在提取信息之后准确判断一个人的偏好,才能准确调整同一事件下、不同判断所占总体百分比的参数,才能做出正确的分析。”
讲到这里,他顿了顿。
一只小精灵拖着巨大的茶杯从不远处飞来,落在教授手边。
易教授端起杯子,把还冒着热气的饮料一口吞下,惬意的长叹一口气:
“一名精通占卜术的注册巫师,在某种意义上,所具备的能力完全不亚于强横的大巫师!”
“当你能够熟练地截取他人的信息,窥到那神秘的命运之河时,有的时候你只需要轻微的改变——比如向河里丢颗石子——就会让他的人生完全崩溃。”
“甚至当你丢的石子足够多、足够大,命运之河都会因此而堵塞。”
“世界也将因此而崩溃。”
这句话如此吓人,也是如诱人,以至于教室里响起了整齐的抽气声。
郑清也吸了口气。
他犹豫着,开始重新考虑,要不要硬着头皮继续学习占卜。
环顾四周,许多人都被易教授描绘的情景所吸引。
就连一贯淡定从容的萧笑,眼神中也散发出一种狂热的气息。
令人灼热的疯狂。
这种气氛让年轻公费生坐立不安。
“当然,那只是传说的境界。”
易教授话锋一转,把许多人刚刚涌出的激情浇灭:
“大多数人对于占卜的领悟乏善可陈……这些人即便学会了标准占卜术,也只能依靠其中的计算、分析、运筹等能力,在巫师联盟的机关单位整理文书,或者充当某支猎队的参谋、运气稍差,还可能沦落到某条不知名的小巷子,给某个不知名的侦探社打打零工。”
“在座的诸位……我是指绝大多数,都在这个范围内。”
“我当然希望你们把大部分时间都用在我的占卜课上,但是这不合理的。如果你们在学习过程中发现自己没有这方面的天赋,我希望你们能够主动把更多时间用在其他科目中。”
“比如魔咒、符箓,甚至魔文上。”
“没有天赋,即使你们在这门课上浪费再多时间,充其量,也只能比一般人看的稍微高一点、稍微远一点,稍微清楚一点。”
这就已经很让人满意了,郑清咬牙切齿的看着教授,腹诽道,能比别人看的更高、更远、更清楚,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吗?
显然,易教授并不知足:
“如果我有荣幸,能够教导处一位真正的占卜师……如果你们在座的某位,能够成为一名真正的占卜大师——拥有这种能力的人,从某种意义上可以称之为神——那么,我希望你在作出任何轻微变动的时候仔细思考一下自己的人生、思考一下世界的未来。”
“你揪出的那根线头的尽头,谁知道是什么样的存在啊。”
“你在命运的河中徜徉,命运也将你束缚再那里。”
“这是所有占卜师的归宿。”
“你永远不知道,自己为了截断某根细线而探出的匕首,是不是自己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教室里静悄悄的,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用崇拜而又渴望的眼神看着这个宽大袍子里的瘦弱身躯。
小精灵们重新拖着巨大的水杯,为易教授续上热饮。
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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