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竖起桌上的木架,把讲义放了上去,同时铺开桌面的毡子,仔细把毡子上的每条褶皱捋平。
然后他用那根紫毫挠了挠龟背砚上盘着的小蛇。
小蛇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张嘴咬住紫毫,嘴角咕嘟嘟吐出一股清水,把笔尖**。
郑清摸着紫毫挂满包浆的笔杆,忽然有些感慨。
这支笔已经陪伴他整整十八年了。
当年满月抓周,当他从一堆礼物中抓到这根‘尖如锥兮利如刀’的兔毫大笔时,把家里的老人乐坏了。
多好的彩头!
多有文采的一抓啊!
以至于后来的十多年时间里,郑清一直在痛恨自己的手贱。
他曾经无数次幻想,如果当初能抓个金币银锭,或者印鉴算盘什么的,自己的童年怕是不会那么辛苦了。
紫毫很快吸饱了墨汁。
郑清把笔尖移动道草纸上,悬空而停,纹丝不动。
熟悉的感觉从心底涌出,顺着血脉,用力的泵到指尖。
郑清看着讲义上那个构造复杂的魔文,手腕轻动,笔尖顺滑如飞,完全没有感到一丝阻滞。
“练习时禁止使用任何魔法笔!”
爱玛教授洪亮的声音又一次在教室里回荡着:
“绝对不允许你们使用任何被附着了咒语的工具。”
“这是绝对不允许的!”
郑清中止了手下的动作,抬起头。
爱玛教授站在一张课桌前,手里高高举起一支马鬃硬毫,用力挥舞着,咆哮着,锐利的目光扫过教室里的每张面孔。
她的旁边,段肖剑垂头丧气的站在课桌后,一脸无奈。
“让你们练习笔感,触感,是为了增加你们与魔文之间的联系!”
“这是你们掌握魔文的基础。”
“任何人,记住,任何人,都不许作弊!”
“否则,你们还没有看到我的奖励,学生卡上就会被扣掉一串的学分!”
“这不是威胁。”
“这是最后一次警告!记住了!”
“喏!”教室里响起有些凌乱的应答声。
“听清了吗?”爱玛教授显然对这个回答有些不满。
“听清楚了!”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笔,抬起头,用力喊道。
教授满意的点点头。
郑清耸耸肩,把手底那张写废掉的草纸抽出来,揉成一团,抬手动腕,准确的砸到半空中一只小精灵的怀中。
小精灵振动着翅膀,兮兮的笑着,抱着那个纸团向垃圾箱飞去。
“你看上去有点萎靡不振的样子,”他铺开一张新的草纸,瞅了一眼旁边趴在桌子上胡乱翻开讲义的萧大博士,顺口问道:“难道还在想着刚才的事情?”
上课前,几个男生在来教室的路上,遇到了历史课的讲师司马杨云。
因为众所周知的缘故,男生们非常喜欢在这位大美女面前起哄。
尤其是当萧笑也在场的时候。
所以,刚刚那次不期而遇的美妙完全被几个莽货彻底摧毁。
郑清觉得,如果自己是萧笑,定然也会郁郁不乐。
“什么?”萧笑茫然的抬起头,疑惑的看着郑清:“刚才的什么事?”
“装的还挺像。”郑清斜乜了他一眼,把紫毫笔在龟背砚中用力捣了两下,看着笔尖吸墨水,才哼道:“司马先生跑那么快,肯定是因为看到你的原因。”
“哦,那个事啊。”萧笑重新低下头,用力骚了搔乱糟糟的头发,闷闷不乐道:“那种事情讲究缘分。缘分到了,一切好办;缘分没到,强求不来。”
郑清惊异的挑起眉毛,手底却没有丝毫停顿的开始勾勒魔文。
“没想到你还是个玄学家。”他嘲讽道:“既然这么讲究缘分,干嘛要那么轰轰烈烈的给司马先生出难题。”
“我是不是玄学家,并不重要。”萧笑端正表情,看着郑清,认真说道:“但我能够感觉到你浑身上下缭绕着红光……乌云盖顶,印堂发黑,显然很快就会有血光之灾。”
“哈?”郑清认真阅读着讲义上对火之魔文的描述,小心翼翼的勾勒最后一段笔画,对于萧大博士的恐吓左耳进右耳出。
“有件事……我觉得你应该知道。”萧笑仍旧喋喋不休的在他旁边唠叨。
“快说,快说!”郑清屏住气,微微张着嘴,小心翼翼的提笔,诧异的发现自己可以很顺利的勾勒出第一个魔文的形态,心底不无得意,自己第一次就能完全临摹成功,难道自己有以前没发现的语言天赋?
“如果你的这个字摹写完了……也许应该抬头向教室门口看一下。”萧笑诚恳的建议道:“这样你就不会总是关心别人的八卦了。”
郑清提笔收字,毫不在意的抬起头。
然后他的心脏骤然抽紧。
一条细细的火舌顺着他笔画的停止符,飞快的燃烧起来。
转瞬间化作一个火团,飘到半空。
第二百一十四章 来的那么突然()
世上从来没有什么绝对的事情。
比如福与祸的关系。
古人曾用‘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这句话非常精炼的概括了其间的关系——孰知其极:其无正也。正复为奇,善复为妖。人之迷,其日固久。
再比如勇敢者与懦夫。
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是谓勇士。不敢直面惨淡的人生,但依然能够强迫自己正视淋漓鲜血的人,也是勇士。
这个世界从来不惮与你开一些非常恶意的玩笑。
就像你抬起头打算夜观天象,看看紫薇是否式微时,树枝上打盹儿的麻雀儿膀胱一松,落下一泡稀稀拉拉的消化物,恰好砸在你的脸上。
某些事情总会在你完全没有准备的时候发生在你的面前。
就像现在一样。
天文课已经上了一半时间,恰逢郑清刚刚写完一个魔文,正值志得意满之际,抬头一看,伊莲娜出现在了教室门口。
没有一点点防备,也没有一丝顾虑。
你就这样出现、在我的世界里。
简直五雷轰顶!
让人想摔笔啊有没有!
郑清攥着自己那杆陈年紫毫,脸色忽白忽红,一时竟呆在原地。
“看开点,”萧笑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说道:“如果说这是命中注定,那么不要怂,就是上!”
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了教室门口的不速之客。
教室里原本有些静谧的气氛开始有些骚动,大家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在门口与后排的两个身影之间徘徊。
都是一个班的同学,上午郑清刚刚帮吉普赛女巫扣掉一个学分的事情刚过去几个小时,许多人记忆犹新。
“噢,可怜的孩子。”辛胖子转过头,看着郑清,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笑容:“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用自己高大的身影挡在你面前……”
伊莲娜抱着天文课的讲义,红色的大波浪长发斜斜的束在肩头,安静的站在门口,没有出声。
直到爱玛教授踱到她面前,年轻的女巫才轻快的弯了弯腰。
“老师好!”她乖巧的对爱玛教授行礼。
“事情都忙完了?”教授温和的看着她,点点头:“还有半节课的时间,你看看讲义第二章,试试能不能完成那个魔文……这几天的考卷,我会安排蒋玉重新给你下发一份,周五之前交回来就行。”
伊莲娜愣了愣,旋即甜甜的笑着,点头答应。
“教授!”萧笑忽然扯起嗓子叫道:“郑清的魔文写完后变成一个火团了!”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教室后排几个男生的排座上。
伊莲娜也不例外。
郑清原本已经抽紧的心脏仿佛被一双大手狠狠捏住,拧了几圈,一时间竟然有着头晕目眩的感觉。
他第一次知道眼冒金星是什么感觉了。
细小的、金黄色的光点,好像一串气泡,从眼角飞快的飘起。
很漂亮,也很糟心。
他用力眨了眨眼睛,把目光集中那半空中缓缓旋转的火团上,竭力告诉自己一切都是幻觉。
然而远处那双漂亮的眼睛却像是有某种魔力,非常清晰的告诉他,她在看着他。
“好想,打死你。”他咬牙切齿的说道。
萧笑扶了扶眼镜,默不作声的向课桌边缘挪了挪,仿佛没有听到郑清的威胁。
“很好,非常好!”
爱玛教授不知使用了什么魔法,一瞬间从教室门口来到后排男生的课桌前,满脸慈祥,笑容满面,用让所有人都毛骨悚然的声音夸赞道:
“非常棒……非常成功的作品!”
她的手掌盖在那团火球上空,粗短的手指在空气中飞快抖动,仿佛在拨弄隐形的琴弦。
火势渐熄,露出纸灰团成的小球。
皲裂的球面流淌着许多细小的赤红色符号,仿佛一条条锁链,以某种奇异的顺序锁在上面。
爱玛教授虚托着这颗灰色小球,高高举起,让每个人都能看见。
“郑清同学做的非常好!”她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嘴角扯出大大的笑容,那双略微鼓出的眼睛显得愈发凸出:“非常杰出的作品……很久没有看到这样的场景了。”
“初学者在没有任何启发的情况下,一次性完成一个基本魔文……非常出色……我记得上一个做到这种程度的年轻人现在已经在新世界走了很远,据说他快要成为一名真正的大巫师了。”
“我记得你是今年的公费生?”
教室里响起一阵赞同的回答声。
这种时候,许多人都不会吝惜他们的善意——大家一时间似乎都忽视了教室门口的吉普赛女巫。
“非常好……你为自己赢得了一枚学分。”
“那么,能不能向同学们分享一下你书写魔文时的心得呢?”
爱玛教授鼓励的目光落在年轻公费生的身上。
“其实就跟画符箓时一样,”郑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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