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见了鬼了。”老人轻声嘀咕着,攥着长篙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指间的竹节:“这头畜生十年都不睁一次眼睛……怎么大冬天的开眼了……”
“我们下去吧。”伊莲娜附在郑清耳边,小声说道。
她的双手还扶着郑清肩膀,一股馥郁而熟悉的芬芳充斥着年轻男巫的鼻腔。
郑清稍稍犹豫了几秒他并不是一个热血到奋不顾身的人,而且他很有自知之明,自己在甲板上不一定能帮到老船夫。但站在老人的位置,假如稍后老船夫真的需要那‘最后一根稻草’的帮助,而旁边没人的话,是最糟糕不过了。
换一个角度,倘若老船夫被那头怪物打败了,这条小小的渡船、船舱那层薄薄的甲板,能够阻挡怪物的袭击吗?
郑清觉得自己宁可直面那头怪兽,被其吞进肚子里,也不愿躲在船舱战战兢兢,祈祷船毁的时候平安无事。
“后退一点就行。”郑清停了停,接受了女巫一半的建议两个人缩回了船舱,只不过他露了半个身子在船舱外面,手中捧着那柄长长的雷明顿符枪,隔着船舷瞄准了那头怪物。
“这么远,能打中吗?”伊莲娜略显担忧的声音在男巫身后响起。
郑清对此信心满满。
“放心吧,”他将手指探进灰布袋里,摸出一颗浑身上下缭绕红光的符弹:“更远的距离我都打过……更何况我还用了特殊的符弹。”
第二十五章 一滩烂泥()
郑清口中的特殊符弹,并非制作符弹的手法特殊,而是裹弹的符箓有异。他的这颗符弹使用的符箓,是用他的鲜血勾画的。
就大部分巫师而言,现在已经很少有人用鲜血画符了。
一方面是危险,倘若符纸燃烧不彻底,血液被敌人收走,不需两个钟头,千奇百怪的诅咒就会降临;另一方面,画血符会对巫师造成巨大的身体负担,严重的甚至会损耗寿命。
因而即便符箓中有使用鲜血的地方,也至多不过是用几滴指尖血,在画符结束后叉一个符脚。就像郑清上学期,在流浪吧为李萌画符时所做的那样。
但凡是有弊的,自然也有利处。巫师使用自己鲜血勾勒的符箓,不仅使用起来更加得心应手,而且威力也较那些用龙血墨水或者朱砂勾勒的符箓强大数倍。所以这种古老的画符技艺最终还是传承了下来。
冬狩猎会之后,考虑到自己的作战手段非常有限,郑清痛定思痛,画了几道血符,最终裹出了三枚血符弹,以防万一。这些符弹平日都藏在灰布袋里的桐木小箱子里。
考虑到需要使用血符的环境肯定后非常恶劣,他画的都是适用范围更为广泛的镇邪符,不论是面对妖魔,还是那些偷偷摸摸的月下生物,这种符箓都有很好的克制效果。
原本以为这些‘镇邪符弹’会在桐木箱内沉寂许久,却不料现在就到使用它们的时候了。
在将一枚弹身缭绕着猩红血色的符弹压进雷明顿的弹仓后,郑清心底的压力终于轻了一点。他抬起头,目光越过船舷,看向远处礁石上蹲坐的怪兽。
名为撒托古亚后裔的蛙形巨兽眯着眼,懒洋洋的坐在那块礁石上,仿佛之前老船夫袭击它的那一串咒语是拂面春风一般,没有丝毫暴怒生气的表现。
不知是不是错觉,郑清总觉得它那眯缝着的眼睛后,隐藏了一道认真观察自己的视线。
与年轻公费生一样,萧伯纳老人并没有因为撒托古亚后裔安分的表现而放松警惕,在摆渡船转弯之际,仍旧丢出了一连串强力昏睡咒,试图让那头怪物更安分一点:
“尚寐无吪!”“尚寐无觉!”“尚寐无聪!”
这些咒语并不具备攻击性,而是作为控制性的咒语。在这种环境下,这类咒语显得更加可靠一点。
老人的选择非常谨慎,但还是低估了撒托古亚后裔的阴险。
就在老船夫丢出昏睡咒的同一时间,怪兽巨口微张,一道赤红色的影子激射而出,径直撞向摆渡船的中央。
赤影袭击方向的尽头,恰有一位年轻的公费生,探出半个身子,手中举着一杆符枪。
“放肆!”老船夫怒喝一声,手中竹篙在河中一点、一挑,一条米许长短、身形肥硕的大鱼便被他凌空挑出,砸向那条赤红色的影子。
大鱼后发先至,挡在了赤影前行路途的中央。
“噗。”
仿佛一块泥巴砸在了朽木上的沉闷声响,赤影撞在了大鱼身上。
只是一瞬间,那条大鱼便在郑清惊骇的目光中被抽干精气神,变成了一条鱼干。在赤影退却后,随风飘飘摇摇落回河中,在水面打着旋转了几圈,悄无声息的沉入河底。
没有激起一丝涟漪。
令人望之而心生寒意。
郑清倒抽一口凉气,手指一紧,下意识的扳动符枪的扳机。
“啪!”
一道耀眼的红光从郑清手持的枪管中一闪而出,与此同时,一声轻微的爆破声在郑清耳边响起。
红色的符弹裹挟着刺眼的光芒,悄无声息的没入蛙怪的身躯。
老船夫回头看了郑清一眼,点点头,继而又摇了摇头——点头是赞许年轻巫师果断的举动,许多年轻人在面对那头怪物的时候都没有攻击的勇气;摇头则是对郑清的攻击方式不以为然,示意他不要再做无用功了。
在老人看来,仅仅一枚符弹,说不定连蛙怪的外皮都擦不破,对目前的局面杯水车薪,还是不要浪费那宝贵的符弹了。
似乎是为老人的反应做注解,那头撒托古亚的后裔对攻击自己的符弹不闻不问,甚至有心情冲年轻巫师咧咧嘴。
郑清严重怀疑它是在嘲笑自己。
“我说…”他扭头看向老船夫,刚刚说了两个字,便被旁边的惊叫声打断了。
“那是什么?!”吉普赛女巫震惊的声音在郑清耳畔响起。
郑清回过头,顿时目瞪口呆。
刚刚还在冲自己咧嘴的蛙怪,现在的表情已经扭曲成一团,原本眯成一条缝的眼睛睁得滚圆,宽大的嘴巴大张着,发出无声却让所有人都能感受得到的惨嚎。
伴随着它的惨嚎,一道道金红色裹挟着赤炎的光芒从它的身体内部迸射而出,将它原本高大、坚固的身躯撕裂。蛙怪身体表面那些黑色的软毛在火焰的炙烤下蜷曲、焦糊,蒸腾起一股股黑灰色的烟气,缭绕而上。
“卧槽!”
站在船头的萧伯纳老人用两个粗俗轻浮、非常不符合他身份的字眼儿形容了他现在的心情。这也是郑清现在的心情。
只是片刻之间。
那头刚刚看上去似乎还不可一世、强大无匹的撒托古亚后裔,便随着一声轻微的‘叭嗒’声,变作了一滩黑色烂泥,稀里哗啦跌落在礁石之上。
寒风吹过,沉默森林里静悄悄的一片。
只有礁石上袅袅升起的几缕白烟,向路过的摆渡船解释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良久。
萧伯纳老人才哑着嗓子,低声询问年轻公费生:“你刚刚用的什么符弹?哪里定制的?”
郑清半张着嘴,茫然的看着远处礁石上的那片狼藉,眨眨眼,然后又回头看了老船夫一眼,似乎想要确认自己看到的都是事实。
“这是我干的?”他的声音在寒风中显得有些空洞,随即他用非常肯定的声音否定道:“不,这不是我干的……跟我没关系!”
这一点非常关键。
沉默森林里所有生物的所有权都属于第一大学,任何未经允许的猎杀与捕获,都会收到一张吓人的罚款单。
郑清的小金库连一张最低额度的罚款单都支付不起。
所以,他绝对不能承认那头怪物变成烂泥跟自己有一个铜子的关系。
说不定,那头怪物平日就喜欢变成一坨烂泥——谁都知道,第一大学的青蛙都是变态生物,没一个正常的。
第二十六章 第一波调查员()
“噗噗!”
几声轻微的爆破声在河岸边缘响起,五个身着黑袍的巫师突兀的出现在了摆渡船上众人的视线中,站在河湾拐角的岸边,隔着摆渡船,与那块礁石上的烂泥堆隔河相望。
在那只蛙怪炸掉的第一时间,萧伯纳老人已经撑着竹篙,将摆渡船停在了河水中央。
任凭湍急的河水簇拥着急流而过,渡船在水中晃晃悠悠,却没有再向前挪动一丝一毫。
“进去,都进去。”老船夫挥着手,把年轻巫师们向船舱里驱赶着,同时一把按在郑清的肩膀上,吩咐道:“你留下。”
待其他同学都进了船舱后,老人念动咒语,落下船舱左右的百叶窗与前后舱门,隔绝了船舱里那些好奇的目光,同时也将整条渡船的安全系数调整到最高。
郑清手中拎着那杆雷明顿,木木的站在原地,看着河岸礁石上的那堆烂泥,心底万马齐喑,万驼奔腾这就死了?
不是说孽妖生命力很顽强,很难从‘概念’上被抹杀吗?
难道自己遇到的是一头假的孽妖?
难道那块礁石上坐着的仅仅是一头博格特与软泥怪杂交出的怪物吗?
还是说对面那家伙实际上萧伯纳老人打死的?
不,应该不是,如果是萧伯纳老人打死的,他刚刚就不应该是那种震惊的语气了。
就在郑清发呆的时候,河岸上新出现的那些巫师中的一员遁到了摆渡船上,站在了老船夫的面前。
“上午好,教授。”黑袍巫师非常有礼貌的向萧伯纳老人打了一声招呼。
这名巫师个头不高,但身材健壮,有一双漂亮的绿眼睛,下巴有些圆润,声音富有磁性,总体给人一种非常有亲和力的感觉。
“不要喊我教授,我现在只是一个老船夫。”萧伯纳老人一手抓着竹篙,另一手随意的摆了摆,语气显得很敷衍。
“好的教授。”黑袍巫师从谏如流,点点头,然后看了郑清一眼,从腰间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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