矢茵一拍桌子:“少卖关子!我没有耐心,更没有鉴赏力,等会儿一路砸过去,我就当扫除伪货,为民除害!”
“这不是卖关子,”阿特拉斯赶紧举起双手,“我是为你担心,怕你承受不了。”
“哈!我已经被你们弄得神经质了,还有什么承受不了的?”
“你还年轻,不知道世事险恶呢。”阿特拉斯沉下脸,说,“执玉司内有人认为你父亲,是祖国的叛徒——你能承受么?”
“……”
“证据就是——”阿特拉斯特别爱看矢茵不知所措的样子,甚至超过她惊慌的神情。他把“是”字拉的很长,直到矢茵像被挨了一刀似的浑身一抖,才说,“他身为执玉使,却私自携带黑玉‘吕’出走,身死国外,致使‘吕’从此下落不明。这些,帝启没告诉你?”
矢茵呆滞地摇摇头。
“哦,可怜的家伙。不过我相信你能熬过去的。当年有人比你更慌乱呢,不也熬过来,并且重新获得信任了?”
“你说什么?谁?”
“这,你以后会知道的。”阿特拉斯隔着桌子拍拍矢茵的肩膀,“你今天太累了,需要休息。我的建议是:待在安全之处,等熬过了生日,许多事就好办了。”
矢茵警惕地看着他:“你所谓的安全之处,当然就是这鬼都找不到的地方了,是不?”
“我这儿不能算是最好,”阿特拉斯一脸诚挚,“因为要保存文物,空气处理得比较干燥。然而现下你不能随意走动……这样罢,今天就暂时先住下,我出去安排一下,尽快送你离开,才是上策。”
“你少装好人!别以为我打不过你,也无处可去,就由得你欺负!”
“你说这些做什么?”阿特拉斯叹口气,“你还是不明白,其实咱俩算得上同病相怜。都迷茫,都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走,是吧?”他坐下来掏出根烟,点上,狠狠啄了一口。
“谁跟你同一路?我知道你是谁啊?你跟我们家五百年前是亲戚?”矢茵没好气地说,但是心中却是茫然一片。同病相怜?别傻了,你还有这个窝呢,我连窝都没了……想着想着,眼圈又红了。
她用手指绕着垂下的头发,软绵绵的靠在吧台这头一声不吭。阿特拉斯叼着烟,无言的看着房梁发呆。经过无影处理的灯光像一片茫茫的雾,飘落在两人肩头、发梢。屋子里静谧了好一会儿。光的雾飘入书架背后阴暗的角落,那些千百年前的东西仿佛纷纷从深深的梦里醒来,蠢蠢欲动。
“我俩缺乏信任。”良久,阿特拉斯决定先开口。他把玩着要燃尽的香烟,皱紧了眉头,“这不好。我实话说了吧,我带你来并非如你所想,要抢什么玩意儿的。不,恰恰相反,我想跟你合作。合作,懂吗?所以信任是第一重要的。不信任,是因为相互不了解。对不?”
矢茵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很好。既然我是主人,就从我开始吧。我先说啊。”
他挪动身子,离矢茵近些,说:“我、我先说啊!”
矢茵把脑袋别开。
“嗯,”阿特拉斯把烟狠狠掐灭,一咬牙一跺脚:“我、我可真的先说了啊!”
砰!矢茵一巴掌拍得碟儿盘儿再度乱跳——凭的不干脆!
“好,好,你先坐嘛。”阿特拉斯动作飞快的把桌子收拾一空,客客气气请矢茵坐了,又踌躇了半响,才说:“我、我,呃,我是个失去记忆的人。”
矢茵嘴角慢慢浮现出一个微笑。
阿特拉斯撞翻椅子跳起身,破口大骂:“啊,浑蛋!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个王八蛋抢先一步跟你说过这话了,搞得我现在再说,像个白痴似的!啊!他妈的!真他妈的!”
“好、好,我不笑,你接着说!”矢茵拼命忍住笑意,一本正经的坐直,目不斜视。阿特拉斯僵硬片刻,重新扶起椅子坐下,说:“我忘了许多……你又笑!”
他作势又要起身,矢茵厉声喝道:“坐下!说!”
“二十岁以前的事,我都忘了。这很可怕,真的,如果你知道我的记忆有多长的话——我记得漫长一生中所有的事,却无论如何也记不起我的由来——活像那些胡编乱造的肥皂剧!这——”
“这真可怕,”矢茵拿过他的打火机玩耍,接口道,“像一具卡在过去和现在之间的僵尸,过去无法摆脱,现在如同梦境。”
“你真能理解我,真的。”阿特拉斯由衷感叹。下一秒钟,他像屁股挨了一刀,满面赤红的就要蹦跳起来,矢茵瞧也不瞧他一眼,叮的打着了打火机,寒着脸道:“这是帝启说的,怎么着吧?你再多啰嗦一个字,我就把背后这排书架一把火烧了!”
“唉!我的人生真是——”阿特拉斯一屁股坐倒,捂住额头重重叹气,“真他妈是悲剧!”
“你觉得这跟黑玉有些关?”
“不是有些,”阿特拉斯肯定地说:“是有绝对的关系!事实上,我跟你一样,完全不知道黑玉的秘密。但它就像个幽灵,盘踞在我脑子里,我所有的意识里,每一个梦境深处。在梦中,甚至看得清它的每一个细节。它,一定曾经与我息息相关。它,是这个世界上最最邪恶的事物。”
“邪恶?”
“邪恶!”阿特拉斯加重语气,“我不能说出为什么,但我确信这一点。如果明天世界毁灭了,你不用怀疑,一定是黑玉干的好事!”
“说到邪恶,有人说你才是恶魔呢。”
“哈!你还太小,根本不明白邪恶的含义。他们也配品评邪恶?呸!”他恨恨地呸了一口。
“大叔,你今年多大?”
“大叔?”阿特拉斯转头看身后的酒柜,玻璃窗格里映出一张年轻人的脸,但玻璃凹凸不平,那张脸因而扭曲变形,看不分明。他冷冷地说:“你不用激我。肯定有人说我是个几百岁的老妖精了,哈!这种话你信吗?”
“不信。”
“你是不敢信。我也不信啊!”阿特拉斯诡异的笑笑,“这问题你问我根本没意义,最好的办法就是慢慢了解。”
矢茵歪着头想了想,又问:“所以你豁出命要追寻它?”
“是。不过先旨声明,我可不是想当白痴正义男,终结什么邪恶之类。我就想看看,它能不能把记忆还给我。你别那样看我,我就这么简单。”阿特拉斯双手抱在后脑勺,支着椅子往后靠,双腿搭上桌子,撅着下巴,一幅“你来呀?嗯?老子啥都说完了,怕你呀?”的表情。
“说了半天,总之你把我劫持过来,还是想得到那个什么‘吕’?”
“是合作。”阿特拉斯再次强调,“执玉司拥有‘吕’已经长达一千多年,为了夺回它,什么都干得出来。你注定要替你父亲背这黑锅了……”
“我爸不是叛徒!”轮到矢茵跳起来红着眼睛吼,“他、他,他只是……”
她说不下去了。太多的疑问,太多的未知,太多奇怪可怕的事,太多的……她已经完全茫然。她颓然坐倒,低声说:“这些事,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头好痛。”
“这的确很艰难,”阿特拉斯走到她身边,向她伸出手:“现在,你需要的是休息。来吧。”
第十一章 密室惊魂
阿特拉斯领着矢茵走过一道长长的走廊,走到一排房门前。他打开其中一间房,房间不大,却布置得很是温馨。床上铺着精致素雅的绣花被套,床前的梳妆台足有六面镜子,可以让人把自己从头到尾都看清楚。
床对面的墙上挂着液晶电视,左面的墙是磨砂玻璃,其后是浴室,除此之外,别无他物。房间没有窗户,却并不憋闷,有某种茉莉型清新剂的味道。
“有事尽管开口,我就在书屋里。”阿特拉斯把门拉上一半,顿了片刻,又说,“别想太多。既然生日是个坎,那就痛痛快快的等着这个坎自己翻过去再说,是吧?好好休息。”说完轻轻关上房门。
矢茵啪的把门反锁,又把梳妆台前的凳子推上来堵住门。然而怔怔站了片刻后,不觉气馁。
这又不是自己家,锁住门有什么用?等会儿醒来,自己还得乖乖开门出去。
阿特拉斯话说得好听,什么待在安全的地方,什么合作,什么信任,其实还不是想把自个儿独吞了!矢茵一屁股坐在床上,无数念头在脑子里盘旋,恐怖的、疑惑的、迷茫的……
她觉得脑袋快要炸开来,忍不住抓住床头的仿古柱子,不停对自己说:
“不能睡、不能睡……必须想到办法……不能睡!在这危险的地方千万不能睡着,一睡着就……就……”
矢茵歪着嘴巴,就那样睡着了。
“小茵,你想要什么礼物?”
“我要芭比娃娃!”
“你已经有很多芭比了。”
“嗯,我有芭比娃娃,但是爸爸没有。”
“哈哈,可是我已经有一个最乖的娃娃了。还有什么别的想法吗?”
七岁的矢茵绞尽脑汁,最后终于说:“可是我的芭比已经很久没有新衣服了……”
“听着,小茵。爸爸今天送给你的礼物虽然不是芭比,但却比芭比娃娃重要得多。你明白最重要的,比生命还要重要是什么意思吗?”
“嗯,懂!”
“小茵乖。有一天……我是说,如果爸爸有一天不在了,它会代替爸爸陪着你,懂吗?”
“为什么爸爸会不在?”
“因为爸爸也许会嗖的一下,飞到我给你讲过的那个地方,毁灭之地,万神塚……有一天你会明白。有一天你会……”
爸爸笑着叹了口气。
矢茵赫然睁开眼,呀,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她向上看去,却见天花板上嵌着一大块紫蓝色的水晶,水晶表面被削割成许多面,因而映出四、五十张睡眼稀松的少女的脸。她一动,这些脸一起动起来,由于方位角度各不相同,像真有几十个人一般。她一眨眼,几十人就一起冲她眨眼,真有意思。
她呆呆的看了半天,摸出挂在胸前的钥匙。铜制钥匙带着体温,表面打磨得又极光滑,摸起来像活物一般。她自言自语地说:“毁灭之地、万神塚?帝启说什么万神沉睡之地,奇怪,听上去都这么渗人。老爸,你真的是……”
叛徒?哦,别傻了,怎么能相信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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