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嘛,”以青歪着头,“我也只是大概推测了一下,黄大哥看见过,是蒙古人送齐中远回的大同,但是那个时候,应该已经是我们都以为他死了的两周后了,可是那天去月华楼,却没听说过在那段时间月华楼歇业关门的事情。所以,我猜测,其实是有人已经顶替了他的位置,也许是对外做的烟雾弹,也许是对内做的定心丸。”
“那,想必定然是齐家的人了?”石亨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嗯,而且这个人你也认识的。”
“我也认识?……”石亨垂下长眉思索了片刻,“难道是巧梅?”
“正是巧梅。因为在我们那日从王府告别回来后,于哥哥就说有个极像巧梅的人来找过我,并且给我带了了一封信。”
“信?信上写了什么?”
“只有三个字,就是君山会。”以青慢慢回忆道,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石亨伤了,齐中远又一直虎视眈眈的如影随性,自己真的没有好好整理一下思绪了,还好,自己还有石亨。
以青见石亨似乎陷入了沉思,便问道:“那姐夫你是怎么猜到是巧梅的啊?”
“我见过她一次,外表上看不出来什么,可是她却知道我最爱喝的酒是石英酿,这除了呆在我身边的人,应该在大同是没什么人知道的,此处梅花稀少,要酿酒更是难上加难,所以外人并不知晓,只有石府的人才应该知道。当时,只觉得蹊跷,但是你既然说她已经来了大同,那么便应该就是巧梅,哦,不,齐中珊了。”
“嗯,”以青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却不知道她这么做是什么意思?难道她也被她的父亲蒙骗了么?”
“蒙骗?”
“嗯,齐中远并不知道我应该知晓的宝藏是我们朱家的,是惠皇帝留下来的遗物,在他嘴里,那宝藏是他们齐家所有,我反而变成了窃贼。他其实也很可怜,敬爱的姐姐怪病缠身,从小练功又应该吃了很多苦,父亲又对他撒了弥天大谎……唉……”
“所以,”石亨顿了顿,沉沉道,“你才对他动了恻隐之心么?”
“……”以青皱着眉头,困惑地说道,“大概是吧,其实,说到底,我已经杀了他一次,算是两不相欠了。而且,他除了禁锢过一晚我的自由之外,也没做什么特别过分的事情,一些小小的冒犯,并不值得以命相抵。”
“……禁锢了一晚?”石亨面色凉凉如水,以青却没有看到,只是坦然答道,“嗯,我被他打晕以后,醒来天就亮了,衣服也被换下来,吓得我以为是他做的,没想到是他的婢女锦娘换的,害得我虚惊一场……”
石亨的面色随着以青脱口而出的毫不隐瞒变得温暖起来,虽然明知道不该去怀疑,可是却因为以青一直对齐中远心存怜悯,心中思来想去也不明白缘由,却又不肯再提,始终有一个小疙瘩系在那里,不曾解开。
还好,只是怜悯而已。
仿佛一颗大石头落了地,石亨只听到以青继续絮絮叨叨:“我想啊,齐中远为何没与他姐姐联手出现,一个可能就是他俩是想明确分工,声东击西,降低了我们的警惕,再 来偷袭;二呢,可能是巧梅压根就不知道齐中远在我家附近,齐中远根本就在单打独斗,不过……”
以青垂着眼睑,思量着,苍白的嘴唇一张一合,“不过,这倒是蛮符合他现在单枪匹马的现状的。记得那时候我拜托他去救你的时候,他并没有别的援手,而是真的自己一个人就从树上飞了下去……”
“你……拜托他?”石亨听到了问题的关键。
“……啊,当时他把我抢到破庙里,非要我嫁给他,然后就听到了蒙古人的喊叫声,出来一看,才发现姐夫的坐骑,那匹白马,正在门口……原来姐夫正被人围攻,我手无寸铁,便只能求他……”
以青的唠唠叨叨戛然而止,因为她忽然想起了那天,炽热的阳光下,繁盛的树叶中,齐中远匆忙印在的自己额头上的那个……吻……
一阵微凉的风吹过,以青不禁哆嗦了一下,石亨忙调整了抱着她的姿势,恨不得将她整个人都藏进自己的怀里,责备道:“好了,说了这么多话,不口渴么?我看好像伤的也不是很重么?先进屋去吧,有你黄大哥在,再晚些,恐怕连个骨头渣都没有了!”
“嗯,”以青点点头,回头又看了一眼已经暗下来的山林,黑黢黢地,好像八年前的那个寒冷的晚上,也是一样连绵的轮廓,轻轻道:“姐夫,记得让人去点篝火。”
石亨脚步不停,以脚带上了门,沉沉回答说:“放心吧,青儿,只要是你想做的,我一定替你完成。”
木屋里,冯王平已经让星月用自己带来的盘子碗等餐具摆满了整整的一个小木桌,烤兔子金黄喷香,滋滋的冒着油花,野鸡也已经撕碎分开,有一点儿黑黑的,带着焦香的味道。
黄实本已经大喇喇地坐在桌子边上,咽着口水,十一站在他身后,依旧是一张冰山脸。
以青一进来,就被石亨抱到木床上,就听黄实本直嚷嚷:“二小姐,您终于想起要吃饭了,我都快饿死了!”
以青好笑地看着他,“黄大哥,你要吃便吃,等我做什么?”
“我怎么敢不等呢?”黄实本的一双狐狸眼钉在烤兔子上,“这冯大夫不光医术高超,厨艺也高明啊……”
“要吃就快吃,吃也堵不住你的嘴!”冯王平并不领情,冷冷地丢了双筷子过来,然后把于冕也按到凳子上,“你这个傻徒弟,也赶快吃吧!不吃的壮壮的,三年以后,你可是打不过那个姓齐的!”
于冕眼神一亮,忙扯了一个兔子腿吃了起来,大嚼着,含糊说道:“师父说的对,我一定会打赢他的!”
黄实本惨叫一声:“谁让你拿那只兔腿了?!”
于冕嘿嘿一笑,故意嚼出声来:“我乐意!先到先得!”
“你……”
“哈哈,”冯王平罕见地开心笑道,“怎么像两个小孩儿一样?人家星月还没说什么呢!”
“星月以后就不吃荤腥了,师兄你慢点儿吃,星月不会抢你的了……”
以青瞧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热闹,便也笑了起来,有你们,真好。
石亨温暖干燥的大手,覆在了以青的小手上,长眉入鬓,眉眼间带着疼惜,有你,真好。
第一章 京城见()
明正统十四年八月,京城。
以青不知道从大同回北京走了过久,大概有一个多月的时间。
其实,原本可以走的快一点的,但是,除了受伤的于冕,石亨非常担心意外受伤的以青,虽然她只是偶尔有些胸闷,却被石亨严格限定了每日赶路的时间长度,总是怕她因为旅途劳动而导致伤情有所反复。
所以原本不算久的日程硬生生的拉长到一个多月,搞到后来,以青自己都有些恍惚自己到底走了多久了,他们一行人,走走停停的,沿路看尽了郁郁苍苍的景色和人烟稀少的乡村,终于,在这天下午到达了京城的德胜门之外。
以青日日养尊处优,不曾运动,如今倒是变得有些圆润了,她的脸盘不再是窄窄小小的,反而有些像个白玉盘一样,此时嵌在这白玉上的两只毛嘟嘟的黑眼睛,向上瞧着那高大的青灰色城墙,不由长叹一声:“终于到了。”
石亨从白马上翻身下来,沉沉说道:“是啊,终于到了。”
那白马喷着气,也眨了眨毛嘟嘟的大眼睛,像极了某人。
这白马本来是留在破庙前,让黄实本一路骑过来,找到了以青他们,并把坐骑还给了石亨,他本人骑了齐中远留下了的蒙古马。
卫林也从马上翻身下来,站在石亨的身后,目光定定地瞧着城墙。
以青看着他,想起了那个在木屋里的最后一晚,众人吃着烤兔,很晚之后,他才一身污泥的从山上回来,手里还拿着一把自己从来没见过的紫色小花,交到冯王平的手里之后,只是笑了笑,便沉默地吃起肉来。
自己觉得奇怪,趁没有人的时候偷偷问过冯王平,那是什么东西。
冯王平只是一愣,淡淡轻斥道:“木夕草而已,多事。”
木夕草?
以青虽然医术还不及冯王平,但是对药却十分熟悉,这木子草她是听过的,据说是一种极其珍贵的草药,有返老还童的功效,长在悬崖峭壁上,常伴着青松长大,而且花期极短,只在夕阳西下之后的两个时辰之内开花,过期便会凋谢,即使取了回来,也失去了药效。
卫林居然能弄到这个?
而且看样子,应该是和冯王平有关系,依她的性子,自然是不会向她求来的,估计二人之间应该发生了什么事情。
以青见冯王平不肯多说,便也不多问,因为她知道,这爱情,是和咳嗽一样,不能被隐藏的。
就像在这德胜门出出进进的行人们,虽然不知道他们的名和姓,但是每个人身后都有一段故事和属于他们的不可告人的秘密。
此时应该已经是八月份了,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日子,下午的阳光已经不如盛夏那么炽热了,反而温和了许多。
一行人乘车骑马进入城内,便往石亨和以青的家——石府前进,一路上倒是看到了许多卖瓜果的小摊贩,街上熙熙攘攘地满是行人,手中拎着纸包的点心,连以青都能闻到一股隐隐的油香味儿。
好熟悉啊!
以青用力的嗅了嗅,就听石亨笑道:“回来的到巧,赶上好日子了,多久都没在家过了。”
“姐夫,今天是什么日子啊?怎么街上这么多人啊?”
冯王平和以青都做了男人装扮,坐在车辕上,除了在车内躺着的于冕,星月从车里露出一个小脑袋来,也左右转着不停的东瞧西望。
石亨、黄实本、卫林、十一都牵马而行,感受着如织的人流涌动。
星月也吸气,叹道: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