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克西多斜靠在房间的直背椅子上,趁众人品味话语中的着重点时,他环顾桌子四周。过去的两年里,他的皮肤由于暴露在地球的太阳光下,变成了深紫色,头发也变成了赭红色。
紧靠他右边位置的是略显阴沉的赞德教授,赞德教授是从艾米尔·郎的洛波特技术员中脱颖而出的精英人物。赞德右手边是两名天顶星人,同艾克西多一样,他们都被微缩化了,都穿戴着蓝白相间的太空堡垒防御军制服。沿桌子的顺时针方向,艾克西多左边的是克劳蒂娅·格兰特,她是SDF-2号的大副,漂亮、富于才华,是典型的地球黑色人种。还有丽莎·海因斯和瑞克·亨特中校,(天生的一对,艾克西多常常私下这样说他们俩)当然,还有永远不苟言笑的格罗弗将军。
会议室大厅顶部的天花板上有两扇天窗,相向而立,地球金黄色的温暖阳光从那里倾泻到堡垒里。
大约十年以前,艾克西多就和艾米尔·郎博士以及其他好几位地球科学家一起,齐心协力,破译那些存放在SDF-1号上的文件,这批数量巨大的文件详细记载了佐尔的思想。不过,艾克西多关于人类和天顶星人在遗传上相似的结论却来自一系列医学化验和遗传进化分析。老实说,区分是地球人还是天顶星人不再有实际价值。虽然他们之间的关系一时半会儿还有些解释不清楚,但两者已逐渐被视为具有相同的祖先。
艾克西多注意到.情况有点出乎他的预料,人类对相同起源的观点缺乏热情。他推测,也许是因为人类还处于自然繁衍状态,而天顶星人很久以前就已经摒弃了人类这种不稳定的生殖方式,用地球人的话说,叫“克隆”,天顶星人的对应术语与英文中的“生产”相当。
在佐尔遗留下来的文件里,还有许多新的东西等待他们去发现,特别是最近一批破译的文件,其中揭示的秘密相当重要,艾克西多已经看过一部分。一部分线索表明,这些文件将会回答某些重要的问题,关系到天顶星人种起源的历史。文件也许还会回答人类自身的起源问题。所有证据都说明人类起源于地球之外的某个地方。这个问题在地球科学家中引起了激烈争论,许多地球科学家坚持认为人类起源于数百万年以前游荡在地球上的树栖灵长类物种。
但是,佐尔藏在这艘飞船中的史前文化矩阵又在什么地方呢?艾克西多、布历泰、艾米尔·朗,还有其他人,他们已经绞尽脑汁,几乎把太空堡垒翻了个底朝天,佐尔暗示史前文化隐藏在某个地方,但他们却一无所获。
体态怪异、侏儒似的艾克西多见识了与会者对报告五花八门的反应,克劳带娅倒吸一口气,丽莎·海因斯煞有介事的“哼、哈”两声,似乎结果不出地所料,一旁的亨特中校,双眼圆瞪傻坐在那儿,仿佛某种人类对外族恐惧心理的化身。
格罗弗点点头.默默无语。白色的司令官帽被他拉低到前额下,艾克西多无法看到他的眼神。
“所以,将军,”艾克西多身体前倾,“已经没什么疑问,我们的起源指向同一个目标。”
“真是难以置信!”格罗弗一副刚从梦中醒来的样子。
“难道还会有错不成?在检验数据的时候,我们发现了很多共同点,连两者热衷战争的特点都相差无几。”
这句话让与会的地球人大为光火。
“没错,”艾克西多平静地说,似乎要在地球人肝火上升之前先发制人,“对于战争,两个种族都同样乐此不疲。”
瑞克·亨特听了这话心里愤愤不平,他屏住呼吸,一直数到十,这才勉强压制住心头的怒气。他想问,难道你艾克西多先生没有看到,地球人正是用爱的力量而不是武力击败了天顶星人,面对这样的事实,谁还会相信这通鬼话?全面发动战争的是天顶星人,而不是地球人,瑞克怀疑艾克西多的报告是想逃避发动战争的责任。
艾克西多的体型已经进行了所谓“微型化”的处理,他对自己目前的状态似乎很满意,瑞克甚至怀疑他到太空堡垒里去寻找那个还没露面的史前文化矩阵的动机,如果自己的种族发动了那些不必要的战争,几乎给人类和天顶星人都带来灭顶之灾,而追求的目标竟根本不存在的话,艾克西多绝对难以忍受。实际上,以后会有一种传说,在天顶星人中世世代代流传下去,传说中提到,天顶星人以为太空堡垒里藏有长生不老的秘密,于是才对它穷追不舍。
瑞克很难看透艾克西多的眼睛,那双没有眼睑的、瞳孔细小的眼睛。他不喜欢艾克西多的主意,把太空堡垒每一个隐蔽的角落都翻开看看,这种愚蠢的做法好像要证明那上面的财富比地球上更多似的。几分钟以前,这位天顶星人似乎又回到了以前自高自大的状态,他清楚自己话的份量,瑞克也不想让他失望。
“我不想对您不敬,”他酸溜溜地开了个头,“但首先,我不同意您的说法,我们没有战斗,因为我们不喜欢;我们选择战斗,是为了保护自己。所以,在这种前提下,为了保护自己,我们没有选择。你们懂吗?”
瑞克的手握成了拳头,丽莎和克劳蒂娅惊讶地看着他。
“胡说,中校!”赞德教授反驳道,他同郎一样有若冷酷的眼睛。他站了起来,双掌撑着桌子支撑他的重心,“地球上,某些地方战争还在继续.即便在天顶星入侵之前也是如此。我认为这显而易见地证明了人类的好战本性。”
又一位天顶星人支持者,一副异星人的嘴脸,瑞克心里恨恨地想。但是他的反驳却结结巴巴。在进行学院式辩论时,他总觉得力不从心。结果赞德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当和平使者们拼命游说各方的时候,看看地球上究竟发生了什么。组成了国家联盟和联合国,结果两者都无疾而终!”
瑞克站了起来,针锋相对。这跟人类热衷战争的论点扯得上什么关系?他最多做出这种让步:人类中的一部分沉迷于战争,另一部分却并非如此,更多的人乐于享受……爱。
“我无法相信你竟这样简化事实,”瑞克有点恼火,“这是篡改历史!”
“事实如此,先生,没有一句谎言。”赞德说。
瑞克几乎要跳上桌子,想要说服这个家伙,艾克西多把他镇压了回去,又用非地球人的瞪视盯住赞德。
“我们只是告诉你们最佳的数据分析结论。请不要插嘴。”
什么道理,当我们说点什么的时候,就只是一种观点,可一旦他们高谈阔论时,就变成了事实。瑞克愤愤地想,有点忍无可忍。
格罗弗意味深长地清了清嗓子,“太有意思了……这么说我们所有人都来自同一个种族,不是吗?以后会怎么样.谁能说得准……”
瑞克跌回座位,空荡荡的目光黯然失神。无论如何,他对自己说,我们永远不要变成天顶星人,那同毫克情感的机器人有什么两样。是的,永远不要!
艾克西多作报告的会议室位于新太空堡垒的34层,这艘新的太空堡垒代号为SDF-2,它几乎与新麦克罗斯城同时建造。它也是SDF-1的复制品,在人造圆形湖中心,它和SDF-1背靠着背,由几百条管道和服务走廊与它的母舰紧紧相连。人们为了表示对格罗弗将军的敬意,把这个人造湖命名为格罗弗湖。北美洲西北部高高的台地地形很理想,正是重建过去在太空堡垒中诞生的那个城市的好地方,与遭到破坏的海岸线的酷热环境相比,这个地区十分凉爽,有丰富的上污染水源,气候也温和适宜,更没有空间不足的制约。于是繁荣的城市就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拔地而起,从格罗弗湖边向四周扩散,林立的摩天高楼在这里萌芽生长,远郊活动房在这里扎根。两年时间里,新麦克罗斯城的人口已经增加了十倍,它已被视为地球的首府。
人类和天顶星人共同居住在新麦克罗斯城,这里几乎没有其它大陆城市所有的种族冲突。在新底特律和附近的纪念城,冲突尤为激烈,天顶星人还不能同人类平等地享有自由,主要是当局考虑到两者有一个逐步调整和文化适应的过程,所以采取了临时性措施。许多天顶星人选择将体形微缩化,还有许多天顶星人仍然保留着他们原来的身材。不过,史前文化的体型控制舱归军政府——即太空堡垒防御军的别称——管辖。政府鼓励天顶星人微缩化,但微缩化的天顶星人要想恢复巨人体型却很少获得同意。这引起了分离运动的高涨。以纪念域为首,吹响了独立运动的号角,他们鼓吹建立一个天顶星人自治区。鼓吹自治的人指出,日益增加的天顶星人叛乱事件为自治提供了塌好理由。天顶星人的血统渴望着斗士的荣耀,使他们不容易克服自身的特点,甘愿寄人篱下。
新麦克罗斯城工业区的制造厂里,人类和异星人共同工作,以便今后成为一个团结的整体。天顶星人乐于工作,这在他们受奴役成为战争工具的历史上还没有先例。无论是手工工作或者装配线操作,在他们看来都没有什么差别。体型巨大的天顶星人搬运高大的货物包和来自荒野的生产原材料,他们微缩化的同胞则坐在长椅上加工电子元件,把从散落在四处的毁弃舰船上搜集来的史前文化芯片装配到洛波特的电路板上。
这一天,这里出现了令人不安的紧张气氛。由于不习惯没有战争的平淡生活.一些异星人对他们自己选择的新生活产生了疑问。
奥特玛就是他们中间的一个。他是个红头发、大块头的家伙,模样很像《圣经》里的腓力斯巨人。他曾在布历泰手下服役,已经在麦克罗斯工作了八个月,最初是在微缩人聚居区装配钢塔,然后到了这儿,任务是去荒原上搜寻有用的生产原料。在一次搜寻工作中,他偶然遇上了一个天天顶星反叛者的营地,从那以后,他就怀有再一种无法言表的愤怒情绪,一种破坏欲——破坏什么行!他盯着一辆停在厂区的卡车,那是一辆运送燃料的油罐车。他走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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