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或许能解释,为什么岛上有这么多的猫,老鼠却还没绝迹。看起来,大多数的猫光靠在沙滩上拣鱼吃就能填饱肚子了,当然也就不必再费劲儿捕鼠。我却不行。
我试过只吃鱼虾贝类,果腹是没问题的,身体却很快就感觉疼痛——肚皮上的伤已经痊愈了;痛楚来自四肢百骸,而且越来越强烈,吃过老鼠后能够暂缓,但至多过上一天又开始隐隐作痛。不知是我的原因,还是这具躯壳本来的毛病,或许这只猫患了痛风。
我一边游荡一边留心听人们交谈,渐渐了解到,小岛向西最近的陆地是东都以南的塔兰塔地区。这片海域实际上是土著灵族及混血的自治区,但居民要向火云城缴税。向北有座较大的岛,要想回陆地,须得从那儿换乘大船。
这一带仍属近海,水不算深,海底有些丘陵,但没有露出水面的山峰。
我打算“偷渡”到北边那座岛,再看看有没有机会返回大陆,否则困在东海的无名小岛上等维兰找我,不知得等到什么时候。这几天我又跟他联系了几回,全都像头天晚上那样,水镜的画面转瞬即逝。不过,不知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他好像比刚开始时精神好了些,至少不是木呆呆的了。每次他都想跟我说话的样子,可是连一个词也没表达完整过。
摸准客船启程的时间之后,我提前一晚做准备:先饱食一顿老鼠,然后衔着新咬死的一只,偷偷溜进船舱底部,躲在储物空间里的毛毡下面。清晨,乘客陆陆续续上来安顿好,船在嘈杂的声响中开动了,此时我还不觉得怎样,大约一两个钟头后,方才发现了一个郁闷的状况——我晕船!
之前在雷萨的船上,不知是他掌船技术比较好,还是我自己的身体比这个猫身能扛,当时不觉得晕船很严重,连在尼根洞穴里翻天覆地都挺过去了。可是眼下这具脆弱的小猫身,在不停摇晃的船体内部已经萎顿成了小小的一团,再加上一只死老鼠陪在旁边,时时散发出微妙的腥臭味……呕。
我浑身无力,反应也慢了一拍,连有人揭开储物空间的盖子都没当回事,晕乎乎的就被那人连同身上顶着的毛毡一起拎出去了。过了一会儿,我还没回过劲儿来,突然听见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呀啊啊!老鼠!
接着又是一声更加撕心裂肺的呼喊——呀啊啊啊!还有一只!
我来不及澄清“偶不是老鼠啊乃给我睁大眼睛看看!”就被人家抖着毛毡一头,用力甩出去了,身体飞过船舷,在空中划了一个漂亮的抛物线,啪地掉进海水,连个泡也没冒就沉了下去。
我努力扑腾了一阵,蹬着四条小短腿拼命划水,发现作为人时学会的游泳技能搁在猫身上并不管用。只得在心里叹气,然后向命运之神默默祈祷(竖中指):亲,这回让我投胎做人吧,实在不济,男的也行。
……
意识重回,我在心理上已经十分淡定了,但睁开眼睛所见的景象还是让我惊异不已。
深蓝色的森林。头顶上视野尽头有一小片朦胧的白光,是太阳。
我连忙低头,看见了形状类似海豚的下半截,但像蛇类一般覆盖着极为细小的鳞片,并且颜色是一种热带鱼般的淡红;腰部以上肤色乳白,小腹的线条优美,**的胸脯属于一个年轻女性。总的来说,体格跟原来的自己差不多大。
我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一大半。
莫非是传说中的人鱼?我误打误撞附在东海的人鱼族身上了?
我抬起与人类一般无二的纤长手臂,看了看光洁的手掌,活动一下没有蹼的十根手指,细细摸索自己看不到的地方——脑袋摸起来像人头;深色长发编成许多小辫子,像麻花似的扭成两股搭在双肩上,虚掩在胸前;五官摸起来都挺正常,一样也不缺,好不好看就另当别论了。
奇怪的是,我明明有着人类的鼻子,却没有想要呼吸空气的**,肺里一点儿也不紧张。
下半身,本应是大腿两侧靠近膝盖的地方有绯红色的两片鱼鳍,本应是双脚的地方是同样绯红色的两片鱼尾,像海豚。我摸来摸去都没找着泄殖孔,不知道这位人鱼小姐是怎么便便的==。
这具躯体原先躺在一片巨大的白色贝壳上,围着一圈菊花似的白色海葵,仿如灵柩;贝壳边缘附着有一些透明的海鞘,正在温柔地摇摆,怎么看怎么像灵堂上的白蜡烛。
看来我又“起死回生”了呀。
第151章 人鱼()
蓝幽幽的光线并不妨碍我看清周遭的一切。有阳光——如果不是在近海,那就准是位于海底的高地;有森林——高大的珊瑚像鲜花盛放的巨树,藻类伸展着柔软的茎叶,迎着朦胧的太阳绵绵舞动;色彩斑斓的鱼儿在其间追逐翩飞,有如群鸟;拳头大小的水母放出微光,像小灯笼似的冉冉上升飘忽不定;灰褐色的海参在细沙中蠕动,嫩白的鹦鹉螺从它精准无瑕的漩涡状圆壳下面缓缓爬出……
我试了试嗓子,可以自如地发出声音;温凉的海水涌进来又吐出去,并不觉得难受。
并非无人注意到我的异动。几分钟后,一群真正的人鱼出现在我面前。
她们清一色全是女性,摆动着五颜六色的鱼尾,从远处游弋而来;五官优美,身体的每一个部分看上去都十分赏心悦目,发色有深有浅,大多编成满头小辫,有的像我一样扭成几股,有的随意披散着。
为首一人额上压着一条镶嵌红色宝石的银色束带。她径直游向我,神情激动地说了句什么,我没听懂,却注意到她的肚脐下面文着左右对称的彩色花纹。
她停在我所躺靠的贝壳旁边,深红色鱼尾在海葵中间缓缓拂动,煞是好看;右手牵起我的左手,空着的左手抚摩我的脸颊,动作十分轻柔。她用风笛般悦耳的嗓音继续说着陌生的语言。
我友好但谨慎地回望她,暗忖这种语言听上去十分古朴,维兰曾教过我几句龙族语,倒与它有些相似之处。
她见我一言不发,止住话头关切地看着我,眼中涌上了浓浓的忧虑。
悬停在对面的几个人鱼面面相觑,没有作声。
红人鱼又轻声说了几句,见我毫无反应,便拉我起来。我动作笨拙。她没说什么,只是鼓励地朝我微笑。
我顺从地跟着她往一个方向游,其他人鱼陪在两侧。我学着她们的样子摆动尾巴,张开手臂努力保持平衡,虽然游得不快。倒也稳稳当当。红人鱼不时回头看我。眼神若有所思。
穿过珊瑚丛林,进入一片较为开阔的场地,二三十个人鱼迎面而来。无一例外都是年轻美丽的女性,看着我的表情有的是惊讶,有的是惊喜。
红人鱼牵着我,向我一一介绍她们的名字,也可能是在试图唤起“我”的记忆。我有意扮演一个懵懵懂懂的失忆症患者的角色,腼腆地重复着她说出来的词汇。
最后,她指着自己说“克莉姆”,又指着我说“伊丽扎”,大概就是她和“我”的名字。我迟疑地轻声念了几遍。她看上去颇为感慨。她对我明显比其他人鱼都更亲近不少,我猜,她或许和这具躯壳有什么特别的关系,说不定是亲戚,甚至有可能是母女。
但我没有给出任何额外的反应。“我”刚从漫长的沉睡中苏醒,脑袋很可能受过创伤。这样我那些“失忆”、“丧失语言能力”什么的症状才不会显得太奇怪。我应该表现得迟钝和听话。
其实我心里焦灼得很。一来,暂时恐怕很难有机会跟维兰联系,上哪儿找能做水镜的地方啊!二来,这些可是人鱼族,据说还是跟德加尔家对立的。我想深入了解情况。并且不能让她们发现我是个借尸还魂的冒牌货,只有低调、慢行——连语言都还不通呢!欲速则不达。
我一脸茫然地跟着红人鱼克莉姆,在绿人鱼和黄人鱼的陪伴下,游览了可能是这个人鱼部族的主要地盘。她们住得相当分散,每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片大贝壳,周围也都有属于自己的一片“庭院”,从中明显可以看出她们的不同喜好。
夜幕降临,众人鱼纷纷游上海面,漫天繁星倒映在水中,仿佛幻化成为整个宇宙。我忽然发觉自己正在呼吸,肺里灌满了令人舒畅的海风,凉丝丝的。
夜空下的远方有一片礁石高出水面,我在克莉姆的示意下随大家一起游向那里。是挺大的一片礁石,夜视力让我看清上面长满了细小的藤壶;众人鱼惬意地靠在上面晒星星,曼声歌唱起来。
我没有加入她们,只觉得这歌声饱含情愫,仿佛思念着什么人似的;同时想到,这片礁石的下半截应该属于一座高大的海底山峰,可我在白天时并没有来过,不知这下面是个什么光景?她们为什么不直接从海底走过来,而是要升上海面再游过来呢?
黎明将至,人鱼们方才返回海底的居所。接下来的三四天都没有什么不同:白天,我们在海底安静地生活——休息,闲聊,或者在附近游弋;晚上就爬上这片礁石唱歌。
人鱼可能是不吃东西的,至少这几天我一次也没见过她们吃什么,而我自己也没有这方面的需求。但我显然有着另一项需求:我的身体又开始疼了。好在来势不如附在猫身上时那么凶猛,感觉就像发低烧,浑身不得劲儿,但也死不了那种。
我有点担心。这里肯定没有老鼠可捉,而且老鼠止痛的机制到底是什么,我还没搞清楚;再说我身边总是有其他人鱼陪伴,没机会尝试各种“止痛药”。
一个好现象是,我渐渐能大致理解她们的日常用语了,但不会说。
这天晚上,当我们再度游上海面之时,忽然看见礁石上好像站着什么人。
气氛瞬间变得严肃起来,但大家都没有大惊小怪,而是像往常一样游了过去。可见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发生,很可能,她们知道那人的身份。我跟在众人鱼身后,寻思来客可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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