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教尽管有形式上的不同,但是在这个原则上,却并没有多大的差别。
这可能就是诸神的原则。
比较起灵魂只聚集在阴间,或是自由游荡,卷入轮回,似乎有更复杂的意义,因为那是生命的一种延续方式。尽管这种生命延续方式,还有许多不可解之处,但那是灵魂离开了身体之后的一个动向,也应该获得肯定。
所以,我们对红绫的这个说法,也没有异议。
红绫又道:“至于第四种情形,那就是不在阴间,超越轮回,从此不再要身体,另一种生命形式,所谓与天地同寿,再也没有因需和身体结合生存而带来的苦痛,那就是成仙了。”
蓝丝点头:“神仙境界,就是如此。”
红绫道:“剩下来的一种,是灵魂就此消失,再也没有任何形式的存在──生命至此,也画上了句号,彻底结束了。”
大家都不出声──当然不是否定会有这种情形出现,而是都在想:这种情形是幸还是不幸,如果说宗教观念,灵魂和身体分开了,没有了身体所带来的种种苦痛,是谓之“超脱”。那么,灵魂的单独存在,难道就没有苦痛了吗?
当然不是。单独存在的灵魂,其苦痛不比和身体共存时为少,在我的经历之中,从“木炭”或“极刑”,从黄老四到附在剑上的精灵,只怕仍然在苦海之中浮沉,并未有甚么解脱。
那么,就只有连灵魂的彻底消灭,才能算是真正的大解脱了。
然则,灵魂又用甚么方法来进行大解脱呢?人可以很容易地把身体和灵魂分开,但是要使自己的灵魂消灭,不知该如何进行?
我思绪很是紊乱,事实上,讨论这样的问题,一定会产生一种令人虚荡的感觉,因为所讨论的一切,都不是脚踏实地,全凭想像的。
而且,有的情形,连想像都在所不能,像灵魂若是追求彻底的自我消失,就无法想像该如何进行!
想到这里,我先是发了一阵呆。接著,陡然捉摸到了一些头绪,不由自主,发出了“啊”地一声低呼。
各人都向我望来,我先是无意义地挥著手,接著道:“陈长青他现在……是以鬼魂状态存在,如果他有极处的困扰,那么,应该就是他想摆脱这种形式。”
温宝裕把我的一番话,用最直接的方式,表达了出来:“他不想做鬼!”
蓝丝道:“所以,他想找一个身体,或是加入轮回?”
红绫明白了我的意思,她道:“他也不想做人!”
大家都明白了。
一时之间,没有人出声,我双手握著拳,心头有一股难以形容的烦躁。
陈长青看破红尘,放下了荣华富贵,人间逍遥的生活,那种生活,是许许多多人梦寐以求的目标。
可是陈长青放弃了这样的生活,去参研生命的奥秘,那当然是为了追求一种解脱。
他要追求的解脱,是要超越生命的羁绊,不再受生命的约束,这是一种理想的境界。在想像之中,到了这种境界,生命才是真正的逍遥乐事。他追求的这种解脱,甚至可以说是生命形式的一种彻底的转换。
地球人之中,追求这种解脱的,当然不止他一个人,古今中外有许多人在追求。用的方法,各自不同,有很少成功的例子,极多没有下文。
假设陈长青追求成功了,他得到了解脱,灵魂和肉体分离了,生命形式转换,他以为解脱了。
但是,残酷的是,实际的情形,和想像的绝不相同,做到了这一点,并不能得到解脱──情形如何不得而知,但总之不是真的解脱!
他在未经过这一层解脱之后,是一个烦恼苦痛的人,在经过了如此难的过程之后,他“成功”了,不再是一个充满了生老病死苦痛烦恼的人,但却是一个情形更糟糕的灵魂!
由人变灵魂容易──至少可以想像,但是由灵魂要到达一切全都虚无的境界,却又该怎么做呢?
不但我们无法想像,陈长青也显然找不到方法,所以它如今是一个苦痛的灵魂。
他要追求更进一步的解脱,大解脱!
或许,那种解脱,才是真正的解脱,但是,那是人永远无法获得答案的事。人以为死了,灵魂和身体分开了,就得到了解脱,而无法知道分开了之后的情形。
灵魂和身体分开之后,身体已无知觉,有知觉有意识的是灵魂,所以到了那时,情形如何,也只有灵魂才知道,人是不知道的!
人要想知道那一部分的情形,必须把自己的存在形式,从人变成灵魂。
人认为放弃了身体,就可以得到解脱──对人来说,那是一种根深蒂固的观念。这种观念,很多时候,来自宗教概念的灌输,有一些宗教,特别强调这一点,强调人在不要肉体之后的种种情形,视为乐;而把人有身体的阶段,视为苦。
所谓生、老、病、死之苦,都是身体带来的,七情六欲,也全是为了满足身体的需要,所以造成了一种想法:不要身体,一切苦痛烦恼,也就随之烟消云散,自此得到了解脱。
确然,作为“人”这种生命形式,苦痛烦恼,都来自身体,由此便形成了不要身体便得解脱的观念。而实际上,若是没有了身体,也确然可以把生命从身体所造成的痛苦之中,释放出来。
当年释迦牟尼,看到了众生之苦,想拯救众生于苦海,就很清楚地看到了这一点。但是,在没有了身体所带来的苦痛之后,是不是就此没有苦痛了?
灵魂这种生命形式,难道就一无痛苦吗?
有不少例子,甚至是我的经历,都说明并非如此,灵魂一样会有苦痛,那么,要再进一步地寻求解脱,在身体的解脱之后,再要灵魂的大解脱,应该怎么做?像舍弃身体一样,舍弃灵魂?
舍弃身体容易,这灵魂,又如何舍弃法?
我一路想下去,思路虽然紊乱,但是却觉得,越想越接近陈长青的处境。
这时,我们几个人都各自在思索,我最先有了一个比较完整的假设──就是我刚才所想的,所以我举了手,再从红绫手中,取过酒瓶来,喝了一大口酒,才把我刚才所想到的,说了出来。
红绫、温宝裕和蓝丝,都有很高的领悟力,我说到了一半,他们便已知道了我所设想的内容。
等到我说完,温宝裕陡然怪叫起来:“我明白了。”
我们都知道他一定是想到了甚么,所以都向他望了过去,只是他又是顿足,又是捶胸,又叫了几遍“我明白了”,神情激动之至。
红绫不耐烦,一把将他拉住:“你明白了甚么?”
温宝裕道:“陈长青说过,有甚么人,若是能帮助他,除非是死!”
红绫和蓝丝听了,还是一脸的疑惑,但是我不禁“啊”地一声──我也明白了!
现在,陈长青若是处于一种困境之中,那么,他是处于一种灵魂的困境中。
灵魂的困境,是一种甚么样的困境,只有灵魂才知道,夏虫不可以语冰,人不可能了解灵魂的困境。之所以,要帮助在困境中的灵魂,人无能为力。
这情形,就像要帮助一在困境中的人,灵魂也无能为力一样──两种不同存在形式的生命,无法相互帮助。
举个实际一点的例子来说,一个人若是被困在网中,当然只有另一些人才能帮他脱困,灵魂是无能为力的。同样的,人也无法帮助灵魂。
只有灵魂才能帮助灵魂。
只有人死了,人才变成灵魂。
所以陈长青才说,若有人顾意帮助他,除非这个人愿意死。
由此可知,我的假设,接近事实!
我的假设,略作引伸,至少已证明了两点事实:其一,陈长青确实处于困境之中,需要帮助。其二,可以有力量帮助他,灵魂可以帮助他。
经我略一提点,红绫和蓝丝也明白了,蓝丝立刻抱住了温宝裕,温宝裕也反抱蓝丝,两人表现出了一副难分难舍的情状来。
那情形,就像是温宝裕要为友舍身,而蓝丝却大是不舍一样,看得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大喝一声:“你们别玩了,若是只有灵魂可以帮助他,也不必要我们亲自灵魂出窍。”
红绫一拍手:“是啊,‘阴间’有的是灵魂,和李宣宣联络一下,派几个能干的,去帮帮陈长青,就可以了。”
我当然不认为事情就这样可以解决,但是红绫的主意也不错。
七、生命规律
在一二三号的那个“阴间”中,有的是灵魂,若是只有灵魂才能帮助灵魂,那么,红绫的办法,确然可行。就算帮不了陈长青,那么,至少灵魂比较容易了解灵魂的处境,陈长青究竟是在一种甚么样的困境之中,通过灵魂去了解,也比较容易明白。
红绫道:“我立刻请妈去和宣姨联络。”
白素和李宣宣的交情甚好,随时联络,也不成问题,我想了一想,向温宝裕望去。
我们两人,都比较了解陈长青的为人,所以温宝裕道:“他脾气古怪,还是先等联络上了他再说,或许他不喜欢把事情闹得尽人皆知。”
──在这里,加插几句题外话。
陈长青在第一次和温宝裕沟通时,曾一再说“我说了你也不懂”,“我也不知道怎么说”,那并不是他在故弄玄虚,而是有许多话,涉及灵魂这种存在形式的,确然没有人类的语言,可供表达。
像上一段的文字之中,“陈长青的为人”,这“为人”一词,就成问题,他已不是人,怎么“为人”,该说“为鬼”才是。
还有,“把事情闹得尽人皆知”,也得改成“闹得尽鬼皆知”才行。
这还是可以变通的,有更多的情形,是无法变通的,所以就“说了也不懂”,“说不出来”了。
这个故事,和灵魂有大大的关系,所以有些地方,虽然我尽力想把事情说得明白,但由于我不是灵魂,使用的是人类的文字,所以也难以把真正具体的情形,像写人一样地写出来。
不过,也不是完全不能令人明白的,在隐隐约约之间,总可以形成一定程度的理解,至于理解程度的多寡,那就各安天命,不是可以勉强得来的了。
值得一提的是,就算完全不知道,也不会有甚么损失,因为每一个人,都有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