熵姬- 第48部分

许冰踱了几步说：“从道理上讲，Misner空间其实困不住物质……”

“这当然不是一个纯而又纯的理想化Misner空间，”我插嘴道，“否则无限蓝移的可见光携带的无穷大能量早就使这里坍缩了。”

“所以说，这个‘Misner空间’也许是个假象，是用某种方法模拟了Misner空间的现象。”

“什么方法？”

“不清楚。构建一个真的Misner空间当然比造一个假的要麻烦得多，魔女猎人真有那个本事？”

“你废话真多。我就知道咱们现在被困住了，想办法出去才是当务之急。我的时空门只能连接同一个宇宙里的两个点，无法连接不同的宇宙。可这间该死的屋子，它本身就是一个完整的宇宙，体积有限却无边无际，你说我该怎么办？”

许冰低头沉吟少许：“不妨先试试最简单最野蛮的办法。原则上讲，只要能量足够大，任何空间都会崩溃。我们可以设法把这里的能量－动量张量提升至无限大，从而产生一个奇异，将这个空间彻底破坏。”

“那样太危险了。天知道这里坍缩后咱们会漂到哪儿，运气好了能回到我们的宇宙，运气背了也可能陷入什么都没有的永恒虚空。况且……我倒是不要紧，可你能承受无限大的能量－动量张量吗？别忘了你现在的命不是你自己的，还有上万个可怜少女的性命托付在你身上呢！”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铤而走险。宁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回答完毕，动手吧。”

想提升一个空间里的能量和物质含量其实很简单。《创世纪》第1章第3节：“神说：‘要有光’，就有了光。”在这个类似Misner空间的宇宙里，我就是神。

就在我朝前面的墙壁射出一束伽马射线激光的同时，我的后背也被一束伽马射线激光击中了。然后——也许只过了几个普朗克时间——这道发自于我又归还于我的光芒，其亮度一下子暴涨到即使是我也难以忍受的程度。在无限循环的Misner空间里，放射线能够无限多次通过两面“墙”，所以其能量－动量张量也变得无限大。

房间坍缩了。时空崩溃。

发生得太快了，快得压根儿没有任何过程。我跌入了一个什么都没有的、无限接近绝对零度的空间。这里实在是太黑太冷了，冷得任何智慧生物都无法想象，冷得连意识都几乎冻结。我不是在开玩笑。根据信息理论，可以发送和接收的最小单位与温度成正比。因此当温度无限接近绝对零度，处理信息的能力会遭到极大破坏，可以传递的信息变得异常之小。即便是完全摆脱了物质束缚的纯意识，面对如此极端的环境，唯一活命的办法也只有放慢“思维”，把处理信息所需的时间尽可能拉长。慢到何种程度？可能会慢到简单的一闪念也要耗费几万亿年的时间。但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感受到的“主观时间”仍将保持不变。

我思方一瞬，世间已亿年。

刚爬出一个地狱，又坠落另一个地狱。身陷此地的我不可避免地被冻结了。这里不过几秒钟，外界就会飞逝不知多少万亿年，地球、太阳、太阳系，甚至银河系说不好都已经寿终正寝、灰飞烟灭了。全完了，我失败了，我被彻彻底底地打败了。

“……狗狗？……”

幻听么？我怎么好像听到了小丫头的声音？

一个瘦小娇弱的白色身影飘至我侧。不是幻听，真的是……是我的……

“……你……你怎么会……”我的泪水夺眶泉涌。我想抱住她，可是不行。我怕她会受伤。

“我怎么会在这儿吗？”小丫头调皮地一转身，箐装的华丽长裙，连同幂笠下洁白的纱帏一起由着惯性飘摆起来：“狗狗忘了我是谁么？这儿是我的宇宙，是熵毁灭了一切的‘热寂’宇宙呦！”

原来如此！魔女猎人这回弄巧成拙了，他们妄想将我永远冻结，却歪打正着地把我送到了小丫头主宰的世界！

“……我等了狗狗好久，好久好久……这是只有我们俩的宇宙，只属于我们俩的宇宙……我终于可以和狗狗在一起，永远，永远，永远在一起……”

小丫头投入我的怀抱。我小心翼翼地抱紧她、爱抚她，隔着纱帏亲吻她的脸。她深蓝色的眼睛是那样绝美，那样神秘，比最古老的宇宙还要深邃。我们终于可以长相厮守，再没有任何力量能阻挠我们，直到宏宇宙之梦的终结，直到Azathoth的苏醒……

但我还有未完成的事。

“……我该回去了。”我附在她耳畔小声说。

“我知道……”

“你已经等了我几万万亿年，好不容易见了面，我却又要匆匆离你而去……”我的心很疼，疼不可当。咸苦的泪滴好像颗颗打在心中的伤口上，火辣辣的难受。

“已经几万万亿年了，再等上几万亿年又何妨呢？”小丫头蓝色的眸子泪花闪闪：“我会一直等你的，一直，一直地等下去。所以现在，回去吧，回去完成你的使命。另一个我，还在那边为你而战呢……”

我情不自禁地又将她抱紧了些，忘情地吻她。我们的泪交汇在一起，汇成钻石般的小溪肆意流淌。在我来的那个世界，我怎敢奢望这样的事啊。但我必须回去，必须回去。我的小丫头还在那个世界里孤军奋战，为书院里的大家，也是为我。

“不必伤感啦，”小丫头故作开心地笑笑，挥手拭去我脸上的泪，“狗狗终究会回到这里来的，一定会回来的。只不过，要等很长很长的时间……不管你经历了多少悲伤、痛苦和失望，都不要忘了，在时间的尽头永远有我在等着你，在这个只属于你和我的世界……回去吧，我的好狗狗……”

我放开了她，目送她渐渐远去。

“我会回来，一定，我保证！”我向她大喊。

飘向虚无深处的小丫头用力点点头，展开了送我回家的超时空门。

世界1　以神的名义　06

七

紫凌书院上空5300千米处，许冰正陷入与数十名魔女猎人的苦战。真是活见鬼，他是怎么回来的？莫非魔女猎人只把我一个送到了热寂宇宙？

我高速插入垓心，猛烈的光爆瞬即把敌人的包围圈撕得粉碎。许冰这才暂且喘上口气：“怎么这么久才来？跑哪儿悠闲去了？”

“起码10^100年后吧，我猜。”对现如今的我来说，意念传音早就不算什么了。

“不明白。”

“不明白就对了。当心！”

三长老排成等边三角形阵列，其内霎时祭出一个璀璨骇人的谢尔宾斯基三角形（Sierpi＇nskiGasket）图案，向我俩劈头罩将过来。维度封印么？雕虫小技也敢拿来班门弄斧！我祭起一尊孟结海绵体（MengerSponge）形状的维度势垒，易如反掌地抵消掉他们的攻击。就在我和三长老对轰之际，又有两个猎人被许冰发射的高能质子束爆得连渣滓都不剩。许冰所用的质子束，其能量相当于900辆豪华大奔以100千米时速狂奔的总动能，被其打中的后果可想而知。

“打得不错，”我忙里偷闲问道，“爆掉几个了？”

“五个。”许冰一边躲闪一边还击。

还有31个？我思量着发个大招，可是离地球太近了。须在超深空里才好动手。

敌人的攻击手段很普通，哪怕明显落败也不动用神之力。八成是小丫头那边成功了，这伙王八蛋的主子救不了他们了，快哉快哉！察觉敌人攻势渐懈，将成混战之状，我赶紧提醒许冰道：“发大招了，你集中精力自保！”

“OK！”

我马上把战场强行切换至“块体（Bulk）”时空，趁敌人还没反应过来，立刻催动“卡拉比－丘（Calabi－Yau）”空间的“颈”，用一张D3膜与一张D3反膜像做三明治似地把敌人统统夹在其中。随后就是火劫、湮灭、创世大爆炸。这是我所知道的最爽快的清场方式了。我相信在所有非Theaology的存在中，只有我和我兄弟挺得过这个。事实也的确如此。

“牛刀杀鸡，余先生好不狠毒。”许冰飞到我身后笑道。

“没辙，我又不像校长大人你那么善于压抑力量。”

说实在的，我居然有那么一丁点儿后悔。

我俩本想在这新生的宇宙里找个活口，但没可能了；延续千万年的魔女猎人组织就此洗白，一个不剩。当然，只要ElderTheaology还存在，魔女猎人迟早还会出现，不过那只能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了。

“女孩子们还好吧？”我问。

“有赵湘城她们接应，早就送回书院了。现在就看风雪大人的了。”

参宿四何其遥远，就算小丫头跟ElderTheaology之流拼得星崩日碎，地球上的我们也得等上几百年才能看到。我真恨不得跃迁过去帮她。

“千万别冲动，”许冰看出了我的心思，“如果风雪大人都做不到，你去就更没用。”

他说得对。虽然老话讲“放屁添风”，可Theaology是台风、龙卷风，而我只是蚊子屁。去了反而给小丫头添乱。

“打道回府吧，咱们。”我说。

我们经由时空门返回紫凌书院。女孩们被教师送回了各自房间，许大校长“兼爱”回来的则暂时安置在宿舍楼前的空地上。多亏赵林杰大力相助，宿舍楼前一夜之间建起了一座最顶尖的野战医院，军绿色的帐篷鳞次栉比，穿着白大褂的身影往来穿梭。许冰一回来便忙着统筹各项事务去了，我换过衣服后则无所事事地在这所临时医院里闲逛。

“我说，”赵林杰刚一跟我照面就满脸坏笑，“兄弟你哪儿搞来这么多全裸美女啊，还都神志不清任人摆布？紫凌书院的人就是有本事！”

“少跟我贫。我差点儿就回不来了。”我从他手里抢过一听可乐来灌进嗓子眼。

“恶仗？”

“恶仗基本上都叫许校长打了。我玩的是迷宫游戏。怎么样，接着人没有？”

“接着了，母女平安。对了，你们这儿的教师刚刚抓来一个人，现在暂时由我们看管着。”

“什么人？”我喝光饮料，把空罐塞回赵林杰手里。

“听赵副校长说是个什么‘魔女猎人’……”

“啥？！”原来有活口的啊！“带我去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