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熵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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熵姬- 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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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登时吃了一惊。那天夜里的事我从没向她提起过,“余荆沨”三字他也从没教过她。她原本就知道那个人,原本就会那三个字么?我立刻写下:“他是谁?”

小丫头竟然流了泪。她低头咬了半天嘴唇,写道:“我在等他。”

愈发蹊跷了。这女孩当真是有背景的,她确实不是无缘无故独居于此的。这背景究竟有多深,内幕究竟有多厚?我不敢想。

这个叫余荆沨的人可能是其中关键,只是……怎么找到他呢?

一个月后,陆续有一些自由人类路过湖边。他们中有略懂汉语的,向我谈了外面的新闻。我得知保护区爆发了自由人类反抗Hela的战争,人类节节败退,Hela步步紧逼,战火已烧到拉萨。真是糟糕透顶。

我在成都亲眼目睹过人类和Hela的战斗。当时是在光天化日之下的闹市中心,一个自由人类手持35毫米枪挂榴弹发射器——也不知从哪儿弄来的——公然向放学路上的Hela儿童开火。那人准头很好,第一枪就把一个孩子当胸轰成了四散飞溅的肉酱,路面、行道树、街边建筑物上全是一片红。可他还没来得及把第二枚榴弹推进枪膛,我就看见那些糊得到处都是的血肉突然活了起来,汇聚拧合成无数根细长的触手,以肉眼无法企及的高速攒射而至,呼啸着瞬间把他捅成蜂窝。完成任务后,触手们游离那具千疮百孔的人类尸体,在马路当中纠缠盘绕为一块,迅速幻化人形,变回原来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学生了。

我也在成都亲眼目睹过Hela对人类反抗者的处决。当时是在成都市中心某座我忘记了名字的广场上,两个全身赤裸的人类——一男一女,都不过二十多岁样子——被无数触手紧紧束缚在广场中央的高台上,下面周围黑压压围观的不是Hela,而是成百上千的人类。他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一个个像探头啃食仙人掌的加拉帕戈斯岛象龟一样拼命伸长着脖子,一张张木然高仰的脸孔无比冷漠,却也透着股股难以形容的兴奋;他们一个个下颌脱臼似地大张着嘴巴,乍一看简直吞得下地球。Hela杀死了那个男人,把他的头从脖子上生生地拧了下来,血像喷泉般射向半空;下面围观的看客们旋即露出了满足的神色,有的人还意犹未尽地咂着嘴、舔着唇。Hela折断了那个女人的手脚,把她丢下高台,人类的海洋中立刻爆发出一片震耳欲聋的欢呼。她被人海淹没,被无数人类同胞轮番凌辱奸污,不知所终。

人类毫无希望。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单单从生物学上说,Hela和人类就根本不是一个数量级上的对手,更不要说别的了。等这场叛乱被镇压下去,Hela还会保留自由人类保护区吗?自由人类还能有容身之地吗?那些发动战争的人类们考虑过后果吗?他们替千千万万不愿打仗的人们想过吗?因为少数人的行为,自由人类在地球上的最后一块乐土将从此消失。既然如此,这种抗争还有什么意义?

Hela和人类的战争,不同于历史上那些人新世界内部的战争。Hela和人类之间无所谓侵略与被侵略、正义与非正义,二者仅仅是猎手与猎物、捕食与被捕食的关系。石器时代的人类在向食物链顶端挺进的时候考虑过其他生物的感受吗?他们捕杀、驯化、奴役、玩赏其他物种,征服它们,侵占它们的栖息地,污染、破坏它们赖以生存的环境,甚至将它们斩尽杀绝。人类这样做的时候既然可以心安理得,Hela为何就不可以?任何动物都必须靠捕食其他生物才能生存,为什么人类捕食其他生物是理所应当,Hela捕食人类就是非正义?平心而论,Hela对人类所做的一切,其残忍程度远远不及从前人类对其他动物所做的。“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过时的东西就随他去吧,现在是Hela主宰地球的时代。

不久又有消息,说是那曲也打了起来,县城通往外界的路都断了,自由人类都在朝无人区里逃呢。我越发担心起来,开始考虑要不要带着小丫头逃难去了。保护区如果真的被废了,我和小丫头会怎样?这正是我所害怕的。

我们终于没有走。

该逃的人,大概都已逃干净了。很久没有人类经过了。

我也没再见过索秋渠。

一日,我坐在密实柔软的草甸上,望着远方面笼洁纱的雪山发呆。小丫头玩累了,让羊群自由自在地吃草去,自己跑到我身边一屁股坐下,抱着我的胳膊撒了会儿娇,然后用石子在地上写下:

“阿爸说的小雪,是阿妈吗?”

我一时几乎落下泪来。小丫头总能触到人心里最柔软的东西,让人或者欣慰,或者伤悲。

我写道:“是天底下最美丽、最善良、最好最好的阿妈。”

小丫头问:“阿妈在哪儿?”

我的手一抖,石子掉在了地上。我转面看着她,看着她那纯真无瑕的脸庞,洁净得没有一丝一毫的阴影……是她的脸,我的小雪……

我把泪水强咽回去,捡起石子写道:

“阿爸不知道。阿爸一直在找阿妈,找啊,找啊,阿妈没找到,只找到了这儿,找到了小丫头。”

“小丫头是不是很像阿妈?”她顽皮地眨着眼睛。

我苦笑一下,写下:

“小丫头和阿妈一模一样。”

小丫头高兴得蹦了起来,又跳又拍手。可怜的孩子,你怎么这么命苦呢?命运给了你这么美丽的容貌与心灵,竟吝啬区区一点声音吗?抑或是你像我的小雪一样太过完美,完美得遮掩起了世间一切光辉,所以众神不得不夺去你的听觉和嗓音,就像夺走小雪的生命一样?……

小丫头又依偎着我坐下,写道:

“阿爸和余荆沨也一模一样。”

开玩笑的吧,孩子。若真如你说的这样,这事就更蹊跷了。我从前问她的时候,她避开了我的问题。今天我要再试一次。我又写道:“余荆沨是谁?你等他做什么?”

我本来没抱什么希望,不想她没有一点儿犹豫,下手写道:“他是我男人。”

我差点儿折一跟头,立刻又问:“他去了哪儿?为什么?”

小丫头迟疑了。我第一次见到她眼眸中闪滚了伤心的泪水。但她终于没有退缩,写出了一个惊雷似的答案:

“他以为我死了。他去见熵姬,成了无名者。”

世界1 两个人的宇宙 06



我的疑心愈发阴重。

她就是我的小雪,我几乎可以肯定了。某些东西在我们之间,也在我心底潜滋暗长着。在这荒原中心,有些东西可以被净化,但也可能被激发。

那个日子一直在临近。我知道,一切正在起变化。

只要人心还在夜幕里徘徊,世间就没有真正的净土。

金星爬上了雪山之巅。

小丫头在湖水中畅快地游着。我坐在湖边,望着嬉戏欢笑的她,望着她那被红尘之水摩挲得洁净柔润的身体。

雪山灰暗了,草原灰暗了,天空、湖水也都一片灰暗。宇宙间只有她是明亮的,仿佛坠落深渊的恒星,完美无瑕的玉体散发着月华般的辉晕,长发上、肌肤上淋淋的水珠好似无数滚动的水晶、流淌的钻石……

本能逼迫着欲望,欲望激催着邪念,邪念毒化了血脉与意识,把我心中最原始最野性的冲动锻打成含衔着黏涎的毒蛇,迫不及待地呼喘着、搏动着……

小丫头略带慵倦地走上湖岸,来到我身边坐下,拿起衣服要穿,我一把捏住了她纤弱的手腕儿。

她不解地看着我,眼睛天真而好奇,美得让人无法活下去……

“小雪……”我若有若无地似乎唤了一声。无可遏制,仿佛堕落向黑洞!我挽住她的腰,将她搂进怀里,让她紧紧地贴在我身上。我吮吸着她甜美的唇,揉摸着她丰挺圆润的双-乳,细细体味着这种久违的温柔甘腻。她一动不动,也没有出声。她只是闭上双眼,带着那种令我无限怀念的柔柔的微笑,放松了她的全身。我吻着她的面庞,她的玉颈,她的香肩;我品咂她的酥-乳,轻抚她的臀,她的腿,她的下-体……我在湖滩上夺走了她的一切,我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一部分完完全全地侵入她的生命,把我的欲-望全部倾泄进她的身体里,让她的灵魂在怒吼的巨浪里沉浮摆簸!……

我的小雪,我的小丫头,我的Deology……

我惊醒过来。

这只是一场梦。

小丫头在我身边安静地睡着,一副全无所知的样子。我爬起身来,蹑手蹑脚地迈过她,到石洞一角去换衣服。汗涔涔的身体还在一阵阵地抽搐着。我不由得苦笑一下。

……可以在梦中,得到我想得到而又无法得到的一切吗?……



瑰素错也不再是净土了。

一天下午,两个东西出现在空中,以极快的速度相互追逐、翻腾。一个是Hela的生物战斗机,另一个看不清楚。

它们飞得很高,从地面仰望上去,不过是两个黑点而已。表演持续了四十几秒,Hela战斗机突然化为一团火球消失在碧空里。胜利者盘旋两圈,向湖边降落下来。

如果有可能,我会尽一切办法避免与外人接触,不过今天八成躲不开了:我俩离洞口太远,草原上又无掩身之处。我赶紧去把小丫头紧紧抱进怀里。无论发生什么,我都绝不能让小丫头出事。

那东西离地面尚远,我就发现了它与Hela战斗机的显著不同。它是人形的,大小、形状都与人类或Hela相当,背后有三对闪闪发光的、彩虹般幻色缤纷的等离子体“羽翼”,像极了神话中的六翼天使。待它越发逼近,我惊讶地发现“它”竟是一个形貌幼弱的女孩子!着一袭素雅的白纱长裙,仙女一样从天而降、轻盈落地,将六片纤修优美、华丽绝伦的等离子体长翼收回体内。她大约十五六岁,相貌纯秀、朴素而温柔。她看了看我俩,用一种与她的容貌相悖甚远的冷酷声音说:“还记得我吗,无名者?”

“你……是个天使?”

“天使?……”她的眼神迷离了一瞬,随即说:“姑且算是吧。Hela和人类称我们为Angel或Vajra。那并不是我们真正的名字。”

“我们……见过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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