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上校大吼一声,便将我撇在未点燃的壁炉旁边,快步离去。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因为我可以听到另一个房间传出的讲话声,人声嘈杂不断,人数一定不少:
“——过去烧过一个模拟像。凭上帝起誓,我们现在要烧一个真的——”
“——发出臭鼬的气味——”
“——叫人恶心得想吐!”不论这最后一位是何许人也,他的话都是恰如其分的——不过,实际上,在我进入这个套房几秒钟之后,我几乎已经忘了臭味。人竟能适应这种味,真是可笑。好比发霉的干酪,乍一闻到叫人恶心,但一会儿嗅觉神经便能对付,并且形成了防御能力。
“——好的,战争已结束,我们必须跟他们打交道,可人类的家园——”
也不知他们在那间房子里干什么,但他们的声音清晰可辨。只要大角人在周围,人的脾气总是不好,因为臭味自然会叫人失态。人对不好的气味是不喜欢的。臭味让人联想起臭汗和粪便。接下去,只听见好像军事命令的一声高叫,要求安静——我听出是皮尔鲁斯上校的声音——然后,又听见一声不太像人的奇特话语,不过讲的是英语。大角人?是谁,克那夫提吗?可是我知道他们发不出人声。
不论这位是何许人也,是他宣布散会。门打开了。
我看见十几个满怀敌意的人的背影从门中走过,又在另一个门内消失。这时,宇宙部队的上校,还有一个身着文明人服装磕磕绊绊的破行者——是的——就是那个大角人以及一位非常年青、长着一张苍白的天使般面孔的人向我走了过来。我在这么近的距离看见大角人还是第一次。他靠着四个或者六个衣架性的肢臂摇摇摆摆向我走来,呼吸的胸膛罩在一个金架子中;他脸似螳螂,明亮的黑眼睛直瞪着我。
皮尔鲁斯将身后的门关上。
他转过身,对我说道:“加纳森先生……克那夫提……提姆·布朗。”
我简直无法决定是否该主动握手,即使要握手又能握什么。不过,克那夫提却非常阴沉地注视着我。那个男孩则点头致意。我说:“很高兴见到你们,先生们。或许你们已经知道,我以前曾试图搞个约会,但你们的人拒绝了。我现在简直不知所措。”
皮尔鲁斯上校对着刚关上的门皱皱眉——那里边仍旧有嘈杂声音——他对我说:“你讲得很对。那是市民领袖委员会在开会——”
门砰然打开,打断了他的讲话。一个人探进身来高叫道:“皮尔鲁斯!那东西能听懂白人的讲话吗?我希望如此。我是说,明天这个时候假若它还在贝尔波特,我个人就要采取行动,把它撇开。我希望它能听明白。如果有什么人,或者有像你这样所谓的人从中阻拦,我也要撇开!”他猛然把门关上,毫不顾及对方是否要答话。
“你明白了?”皮尔鲁斯愤怒而又粗鲁地叫着。这样的事情,在心平气和的部队中是绝不会出现的。“我们想跟你讲的就是这个。”
“我明白,”我答道。我确实明白,非常明白,因为从门中探进身来的人就是我们所依赖的、大角人财产买卖的倡导者老施利兹,就是我们试图选他以求达到我们目的的那个人物。
从市民代表们喧哗的吵嚷声中,我可以分辨出私刑杀人的气味。我明白,在事情完全无法控制并且以暗杀为终结——如果你将杀死大角人视为暗杀的话——他们为什么会推翻自己的见解,为什么会把我找来——
——不过,我想着,对克那夫提施以私刑并不是最糟糕的事情;公众的感情会反冲过来的——
我不再胡思乱想,开始切入正题。“什么事呀,说明白点儿?”
我问道,“我猜测,你想让我为你的形象做点儿事情。”克那夫提在一个缠绕的架子上坐下来,如果大角人这样算是坐的话。白脸男孩低声向他嘀咕了些什么,然后走到我面前。“加纳森先生,”他说,“我是克那夫提。”他讲话时元音发得非常准确,每讲一句话句末总是讲得更重,好像他的英语是从小册子里学来的。我理解倒没什么困难,不过话里的含义究竟是什么,我着实过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所以皮尔鲁斯只好帮起忙来。
“他是说,他现在是在替克那夫提讲话,”上校说,“译员,明白吧?”
男孩动了一会儿嘴唇——好似齿轮转动——然后说道:“非常正确,我是提姆·布朗。克那夫提的翻译和助手。”
“那就问问克那夫提他要我来干什么,”我试着像他那样讲话——发“克”音时含有一种冷笑,发“夫”音时嘘嘘作响。
提姆·布朗再一次张动嘴唇,然后说:“我,克那夫提,希望你停止……丢开……不要继续你在贝尔波特的行动。”
那大角人在缠绕的架子上挥舞起绳子般的肢臂,像松鼠似的噬噬发出声来。男孩叽叽回话,然后又说:“我,克那夫提,称赞你工作富有成效,但要停止。”
“就是说,”皮尔鲁斯声如滚雷,“他是让你别再干了。”
“进行宇宙战争,皮尔鲁斯。提姆——我是指,克那夫提,我受指派要干的就是这项工作。大角联盟雇用了我们。我服从小阿瑟·S·比格鲁的命令,不论克那夫提是否喜欢我都会按照这些命令行事。”
克那夫提和白脸跛足男孩咝咝吱吱交换意见。大角人起身离开缠绕的架子,挪向窗子,遥望着天空和空中飞行的直升机。提姆·布朗说:“你得到什么命令无关紧要。我,克那夫提,告诉你,你的工作是有害的。”他顿了一下,喃喃自语:“我们不愿以真实的东西为代价来换取这里的基地,而——”他询问性地转向大角人——“显而易见,你准备改变事实。”
他对大角人叽叽发音。大角人闪亮的黑眼从窗口转过来,然后朝我们走来。确切地讲,大角人并不能行走,他是拖拉着胸膛的下半部分挪过来的。他的肢臂柔弱纤细,不是用来支撑身体而是用来打手势。克那夫提一边对男孩咝咝发出一连串声音,一边用好几条肢臂对他打着手势。
“此外,”提姆·布朗最后说道,“我,克那夫提,告诉你,我们将重新进行这场战争。”
一回到房中,我便跟芝加哥通话,请求命令并且澄清事实。最后得到的答话是我所盼望的:
坚持下去。向小阿瑟·S·比格鲁汇报情况。等待指示。
所以我耐心等待。我等待的手段便是将坎特斯召来办公室,得到最新的情报。我给她谈了休战队套房里近似暴动的情况,向她询问是怎么回事。
她摇摇头说:“我们有他们的约会日程表,加纳。上面只说‘会见市民领袖’。其中有一位领袖带了一个秘书,这位秘书跟这里管录音和会计的女孩出去用午餐——”
“你会找出来的。好吧,那样做吧,眼下正放的图片资料是什么呢?”
她开始读简报资料和报告。它们非常杂乱,但并非全无用处。实际上,公众舆论抽样调查显示对大角人的偏爱稍有上升,但幅度并不怎么大。可克那夫提态度坚硬,并同市民领袖发生争吵,这为了什么?真令人困惑。
另外还有一些微小的变化。那个花展令人惊异地产生出良好效果——从参观者态度倾向上看。当然了,他们只占贝尔波特人口中的一小部分。在我们看来,大角人也稍有变化。对我们来说,不利的地方是:最惠贸易安排会上的决议,坎特斯大角一美国联谊会的解散,邻居咖啡座谈会人数的减员。
既然已经明白要寻求什么,我也便清楚了那些儿童意味着什么。在进行抽样调查时,家庭范围的人态度明显很差;但对在非家庭范围——比如对工作中、大街上或戏院内的人就相同的问题进行调查,反应则要好一些。
这一点至关重要,所以我跟康尼克那次谈话特地予以暗示:人不是单一的实体。若作为家族的首长,他的自我形象决定他有一套行为模式;当他置身鸡尾酒会时,其行为则另当别论;而在工作之中,他的行为更不相同;如果在长时乘坐的飞机上有一美貌女郎相陪相伴,他的行为则迥异平日。许多事例已证明了这些。可是,莫尔特里公共关系部的那些家伙们花费了那么多时光竟领会不到如何利用这些行为。
在目前情况下,对这些行为怎样加以利用是不言而喻的:降低家庭因素,尽量多采取些措施。我命令进行更多的彩车游行、火炬游行,还举行了一次青少年选美比赛。我将已列入计划的14次野餐会取消,但命令将持续举行咖啡座谈会。
对芝加哥的命令,我并没有严格执行。但这没有关系,只要讲一声就会取消。只要找到一个借口就成。但正是这种看似容易的借口,我却找不出来。
我点起香烟,思索片刻,随后说:“亲爱的,为我找些家族首领(特别是抚养那样儿童的家族首领)的抽样调查的摘要。我不要整块的材料以及分析文字,只要原始的访谈记录,但要把纪要删掉。”
芝加哥便来信了:
小阿瑟·A·比格鲁提出疑问。问题是,上峰取消预算方案,你可以随意而为;你能否保证(重复一下能否保证)赢得公民复决?
我希望从他们那里得到的答复并不是这样的。
不过,这仍旧是一个法律问题。我着实思索了一阵子。
小阿瑟已准许我随意而为——他平日一惯如此。对一个解决棘手问题的老手来说,只有这样才能应付自如。现在,假若他所强调的是我可以完全彻底自由行事,这不是因为他认为我首先能明白他的意思,也不是因为他怀疑我属于那种一心钻在钱眼里总想提高薪水的小气鬼。他指的只是一件事:无论如何,要稳操胜券。
但在现在的条件下,我如何才能办到?
当然了,我总会取胜的。只要你愿意付出正当的代价,你总能赢得选举,不论身处何地都能势在必胜。
找出要支付的代价是很难的。这不仅仅是金钱。有时候,你要付出的代价可能是一个活人,而我一直计划让康尼克扮演这个角色。把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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