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好主意,比如说,我们不能飞得比俄国人更高吗?不能比他们飞得更优美吗?”
B号翻了翻手头的文件夹:“南半球高纬度上空倒是道路畅通,没人和澳大利亚和智利抢道,但我们这边就很拥挤了,轨道上一塌糊涂,以色列人很开心,他们划着自己的国家穿过了红海,把整个阿拉伯甩到了地中海另一边,巴基斯坦在试图调整轨道向北飞,印度却在往南靠,他们都在各自寻找更合适的邻居……国内也有好消息,阿拉斯加正在试图加入阳光明媚的加利福利亚。施瓦辛格州长已经起草了欢迎文件……坏消息是,古巴和委内瑞拉正在朝莫斯科方向靠近……”
“那本是我们的势力范围!”A号怒吼道。[小说网·。。]
“还有南斯拉夫和伊拉克,它们似乎想要绕到我们的对跖点去,和我们相隔整个地球——我们相信这里面得到了俄国人的帮助。”
A号猛锤了一下椅子扶手。
“最糟糕的是,夏威夷误入西伯利亚领空,他们表示不准备归还这些土地。”
“我靠,那是我的出生地!”A号这回真的生气了,脖子涨得通红,鼓了起来,还一起一伏的,“这太过分了,这是赤裸裸的宣战,我们的核潜艇在哪里?我们的俄亥俄在哪里?”
“9艘在太平洋,5艘在大西洋,密歇根号在佐治亚州金斯湾的海军潜艇基地整修,佛罗里达号和乔治亚在太平洋沿岸的班戈海军基地,其他的都在外海游弋。”
“大西洋?”
“大西洋也飞起来了,在比我们更低一层的地球轨道上,比俄罗斯人低两层,这需要重新计算轨道,但不会太麻烦。”
A号神秘人嘟囔着说:“好啊,那就让你们看看,三叉戟弹道导弹,336个分弹头可以在半小时内摧毁300个大型城市——把我的核弹手提箱拿来。”
他把箱子摔在桌面上,干净利索地打开了密码锁,然后,犹豫了一下:“希拉里,我这么做对吗?”
“当我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B号充满感情地说,“我告诉自己,要好好保护地球,绝不能让它毁灭。”
她停顿了一下,眨了眨眼:“但是——反正我们已经不在地球上了。”
18
隔壁马路的高楼里有人在放礼花。后来,整个天空都变得璀璨夺目,白色的条纹飞来飞去,在黑暗的幕布背景上放射出夺目的亮光。
“很悲伤吧。”
“是的。”
“但也很快乐。”
张咪咪和陈楸帆站在阳台,看着外面的天空发呆。
“看着它们毁灭,不知道为什么又悲伤又快乐,有些极力挽留的东西,原来是这么不堪一击,拼命想要留下的东西,又觉得没有什么不可放手的。把这些表面的浮华繁盛全都抹去,你可以看到更沉甸甸的残酷现实。”
“北京马上也要飞起来了,”陈楸帆伤感地说,“也许这是我们在地球上的最后一晚了。”
“四环以内房价比较贵,还能多坚持一会吧。”
那时候,反重力断层带已经逼近了北京西郊,他们站在阳台上,就能看到飞翔在空中的北京大学,博雅塔在落日下闪着细长的光。这个著名学府带着未名湖,带着亚洲最大的大学图书馆,带着“思想自由,兼容并包”的校训永远的飞走了。陈楸帆看着它们在天空里逐渐远去的剪影,有点依依不舍。那是他的母校啊。
跟随着北大横过天空的是清华大学,它从北京带走的是圆头圆脑的大礼堂、德式屋顶的清华学堂、廉洁正直的荷塘月色、以及“自强不息,厚德载物”的校训。张咪咪看了也不免有些伤感。那是她的母校。
“没多久就轮到我们了。”陈楸帆说。
那时候张咪咪已经喜欢上广东菜、啤酒和杂乱肮脏的厨房间了,也喜欢上左岸社区里混吃等死的懒散生活方式,所以她也同样伤感地看着乱糟糟的房间,说:“不知道飞到空中,还有没有这么舒服的生活了。”
陈楸帆从汽车上偷来的收音机已经不声不响了很长时间,突然间又嘀嘀咕咕地叫了起来:“下面播报重要通知……所有的北京人,凭借户口本到市中心广场集中……所有的北京人,凭借户口本到市中心广场集中……”
“出什么事了?”他们问一直横卧在沙发上的莫雨笙——他看的电视最多。
“……中科院呗,那些科学家还真不是吹的,好像找到了最后的办法,靠人体的重量来压住北京。据说把所有人集中到天安门广场,能把二环以内都压住吧。”
“啊,那二环以内的房价岂非要暴涨了?他们承诺的09年房价调控又要完不成了吧。”
看着这两个外地人毫无责任心地讨论一些关于北京的数据,听着广播里不断重复的腔调,张咪咪似乎是第一次意识到,她的工作彻底结束了,她手上的数据也真的无用了。
有一刻,我也想过,我可以选择另一种生活。打开门,逃到另一个地方,那里没有任何数据,没有数学,甚至没有数字。我是说每个人都不会数数。她暗自想道,也许那个地方根本就仇恨数学。那也他妈的挺爽的。
“墨鱼,你是北京人吗?”陈楸帆问。
“不是呀。要是我能和你挤住在这鬼地方?我还能写鬼他妈的九州小说?他妈的早飞黄腾达了。”
“那就和我们一起飞吧——喂,如果外星人也鄙视我们,我们还能飞到哪去?”
“干嘛你们一起飞,你是广东人,小张呢,她不是北京人吗?”
陈楸帆沉默了。
墨鱼却不屈不饶地问:“小张,你说啊,你不是可以留下吗?”
陈楸帆抿了抿嘴,小心翼翼地提醒她说:“是啊,你是北京人,你可以去广场集合的,你可以下楼,骑自行车去天安门报道。会搞清你的问题的,有户口本的就是北京人嘛。这事儿天经地义。”
“我不想去了。”张咪咪说。
“你说什么?”
张咪咪因为自己让他们震惊了而深感得意,她也能做出一些出人意表的事情呢。她突然发现自己这会儿还不自觉紧紧抱在怀里的电脑包,她厌恶地看着它,好好刚刚发现它的丑陋似的。
“去他妈的电脑,我还抱着它干嘛。”她说,一甩手将它从阳台上扔了出去。
“我当不了英雄,让别人当去吧。”她快活地说,然后转过头去问陈楸帆,“那天下午,你到底想和我说什么来着?”又加了一句,“不要骗我,我看得出来。”
“哦,那天啊,”陈楸帆尴尬地抓了抓后脑,“那天我刚失业,本来想跟你说,能借我点钱吗?”
张咪咪很有点失望,甚至失望得要停止呼吸了。
可是陈楸帆眨了眨眼,又说:“可是现在我想说,我爱上你了。我爱你,张咪咪。”
张咪咪的心跳停止了。她抓住自己的衣领,惊慌失措地想,人的一生有12年的时间在讲话,人平均每天说200个大小谎话。她心慌意乱地想,陈楸帆说的会是谎话吗?
陈楸帆郑重其事地揪了揪她的鼻子:“你必须忘掉那些统计学。这是我们爱情的开始。”
“那我要注意什么呢?”
“随便其他什么。”
张咪咪想了想,“我包里还有一件顶漂亮的黑色小裙子。是我那天上班前在秀水街买的。你喜欢我穿上它吗?”
“那就穿上它。我们好好祝贺下,为这个飞起的日子。”
他们脚下的楼房摇晃了起来。杂乱地停在小区里的那些汽车一辆接一辆地升上天空,好像灰色鱼缸里的金鱼。
“最后问一遍,放弃你作为北京人的权利?一起跟着我走吗?”
“是啊。”
他们一起漂浮到了半空中。莫雨笙知趣地飘到厨房去了。而陈楸帆和张咪咪,他们'‘文’'和陈楸帆'‘人’'那间丑'‘书’'陋肮脏的小'‘屋’'屋一起旋转着,飞翔着,飞向自由自在的宇宙空间。屋子里所有的锅碗瓢盆纸张书籍没吃完的广东密制煲汤全都漂浮了起来。张咪咪看着这一切,并不觉得那么难受。它们自有其混乱之美。
陈楸帆在空中朝她飞了过来,飞行姿态还不太熟练,有点怯生生的感觉,但张咪咪伸出了自己的手,朝他迎去。他们的楼房直接撞进了一朵温柔的云里,而张咪咪和陈楸帆拥抱在了一起。
人的一生只有2周时间在接吻,但张咪咪既然背叛了伟大的统计学,她决议这一次就让这一数据见鬼去。
19
此刻,在地面上,一支精锐的雪豹特种部队像真正拯救地球的英雄那样,在最后一分钟里找到了那台摔碎的电脑。他们装备精良,借助动力滑翔伞,以最快的速度将硬盘送到了数据恢复中心,然后又以最快的速度将恢复了数据的硬盘送到中科院秘密基地。不知道那些全中国最牛逼的科学家们搞了什么鬼,于是四环以内地北京城,房价最贵的北京城,震动了一下,落回了地面
整个地球一片寂静。
数据被小心翼翼地灌入了最新的存储器,崭新崭新的存储器啊,从来没有写过数据的磁盘,然后默默地运算了12个小时,最终那台脑满肠肥的大型电脑得出了结论。
二十台小型一些精干一些的电脑再次检查了那个结论。
最后那个结论交到了人类的手里。
他们再次仔细检查了结论,然后把它送交到地球上最神秘的地点神秘的房子里那位二号神秘人物手中。
“没错,”二号神秘人物说,“现在北京变成地球上最伟大的城市了,因为没有其他城市了。”
“第一?”
“一。”
一号神秘人又数了一遍。他郑重地站起身,把手插在西装的第二粒和第三粒纽扣之间,说:“开记者招待会,宣布这一喜讯。”
那天傍晚之前,地球上只剩下了孤零零的北京躺在北京平原上,四周是一片红色的光芒四射的地幔层。记者招待会上设立的大喇叭,开始对着空荡荡的外层空间声嘶力竭地呼喊:“我们代表……地球上最先进生产力,我们代表……地球上最先进文化……”
北京就像是个烤热的铁砧子上的煎饼果子,薄薄地平摊在夕阳中,被夕阳那接近630到750毫微米波长的光线照射得通红,并且越来越红,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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