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法看清楚,虽然好像总是在不远处,却不见小路通往那里。他甚至无法辨识那林子长的是什麽树。费蕖瞥见格得在凝望那片树林,便轻声说:“那是‘心成林’,我们现在还不能进去,可是……”
阳光晒热的草地上,黄花遍开。“这是星草花。”贾似珀说:“以前,厄瑞亚拜奋勇抵御火爷入侵内环诸岛时,伊里安岛遭大火焚烧,灰烬随风飞扬,所到之处,就长出了星草花。”贾似珀对著一枝凋萎的花吹气,松浮的种子随风上扬,在阳光下有如火星点点。
小径带领他们上坡,环绕一个大绿丘的山麓。这绿丘浑圆而无树。格得搭船来,进入被施咒的柔克岛海域时,曾由船上遥见这绿丘。贾似珀在山脚止步。“在黑弗诺家乡,我常听人赞叹不已地举述弓忒岛的巫术,所以早就想见识了。如今我们有了来自弓忒的师弟,而此刻我们又碰巧站在柔克圆丘的山麓。由於圆丘根抵深入地心,所以无论在这里施展什么法术,效力都特别强大。雀鹰,你为我们施个法术吧,展现一下你的风格。”
格得张惶失措,呆住了,什么也没说。
“贾似珀,慢慢来,让他自在些时候吧。”费蕖以其坦率作风直言。
“他要不是有法术,就是有力量,不然守门人不会让他进来。既然如此,他现在表演和以後表演不都一样?对不对,雀鹰?”
“我不会法术,也没有力量,”格得说:“你们把你们刚刚说的表演给我看看。”
“当然是幻术罗,就是形似的那些把戏花招,像这样!”
贾似珀口念怪字,手指山麓绿草。只见他所指之处,淌下一道涓涓细流,而且慢慢扩大成泉水,流下山丘。格得伸手去模那道流泉,感觉湿湿的,喝起来凉凉的,尽管这样,却不解渴,因为那是虚幻的山泉。贾似珀念了别的字之後,泉水立即消失,青草依旧在阳光中摇曳。“费蕖,换你了。”贾似珀脸上露出惯有的阴冷微笑。
费蕖搔搔头,很伤脑筋的样子,但他远是抓起一把泥土,开始对那把泥土唱念,并用深褐色的手指捏压揉挤,突然间,那把泥土变成一只像熊蜂或毛苍蝇的小昆虫,嗡嗡嗡飞越柔克圆丘,不见了。
格得站著看傻了,很心虚。除了少数几项村野巫术,用来集合山羊、治疗疣瘤、修补锅子、移动物品的咒语以外,他还懂什么?“我才不玩这种把戏。”格得说。费蕖听格得这麽说,也就作罢,因为他不想闹僵。贾似珀却说:“为什麽你不玩?”
“法术不是游戏,我们弓忒人不会为了好玩或赢取称赞而施法术。”格得傲然回答。
“那你们施法术的目的是什麽?”贾似珀问:“为了钱吗?”
“才不是!”但格得想不出其他既可以隐藏无知、又可以挽救自尊的回答。贾似珀笑了笑,倒无恶意。他引领格得与费蕖绕过柔克丘,继续前进。格得满心不悦地跟在後面,很想发火,因为他晓得自己刚才表现得像个笨蛋,而他把这全怪在贾似珀头上。
当晚,柔克岛巫术学院的宏轩馆全然寂静,格得躺在没有灯火的石室草床上,身子裹在斗篷里。对这地方,他感到生疏,对过去曾在此地施展过的法术和魔法,他感到畏怯。
种种感受和想法沉重压著他。他的身躯被黑暗笼罩,内心则充满恐惧,他真希望自己身在别处,只要不奇*书*电&子^书在柔克岛上便行。
没想到,费蕖就在此时来到他房门口,询问可否进来聊聊。他是借助一小枚悬在头顶上方的幻术假光,照亮行路走来的。他与格得闲聊,先问格得有关弓忒岛的事,然後很怀念地讲起他自己在东陲的冢乡。费蕖谈到,傍晚时分家乡各村庄炉火冒出来的烟,如何飘在小岛间宁静的海上;那些小岛的名字也很有趣,比如扣儿圃、卡圃、猴圃、芬围、肥米墟、易飞墟、狗皮墟、斯乃哥等等。为了让格得明了家乡岛屿的图形,费蕖用手指在在地上描绘,那描线隐隐发光,有如用银棒绘成,一会儿才渐渐消褪。费蕖来学院已经三年,不久就可以升为术士。表演那些初级魔法之於他,如同飞行之於鸟,一点也不稀奇;但是他有一项更了不起的天生技艺,那就是“友善”。从那晚起,费蕖经常提供并赠与格得的是一种确定、开放的友谊,而格得也总是自然而然予以回报。
不过,费蕖对贾似珀也同样友善。到学院第一天,在柔克图丘的山麓,格得曾被贾似珀愚弄,这件事格得一直不肯忘却,贾似珀好像也不肯忘却。他对格得说话,一直都是口气有礼、但面带嘲弄的微笑。格得的自尊心不容藐视或轻侮,所以他发誓,有朝一日他要向贾似珀和以贾似珀为首的一帮师兄弟证明:格得的力量有多强大。这些师兄弟尽管会耍一些聪敏的把戏,但没有一人曾运用巫术救了全村人;他们也不曾有人让欧吉安写明说,将来会成为弓忒岛最伟大的巫师。
自尊心一经如此加强後,格得以强大的意志力完成学院给予的工作,以及灰斗篷师傅们传授的各种课程、手艺、历史、技术等等。那几位穿灰斗篷的师傅,大冢习惯以“九尊”合称。
每天有一段时间,格得跟随“诵唱师傅”研读英雄行谊与智慧诗歌。第一课是最古老的一首:《伊亚创世歌》。接著,格得与十二位同门跟随“风钥师傅”学习风候和天候的技艺。整个春天及初天,每个晴朗的日子,他们全待在柔克湾的小船内,练习用咒语驾船、镇浪、对风说话、升起大法术风。这些都是错综复杂的技术,格得常因风向突然回转,船帆回向,而被帆桁打中脑杓;或是和另一艘船相撞,虽然他们有整个大海湾可以航行,或是大浪突然来袭,把他船上的三个男孩意外扫出去游泳。
有些日子,课程是在比较平静的岸上探险。这种课程是跟随“药草师傅”学习,他会教大家认识药草的种类与生长的方式。“手师傅”则教他们变换的基本法术或一些把戏和技法。
格得娴熟所有的课程,不到一个月,就已经比来了一年的师兄优秀了。他尤其敏於学习幻术,好像天生就知道那些幻术,只待旁人提醒而已。手师傅是个和蔼爽朗的老者,拥有取之不尽的快活机智,所教的技法也都蕴含技艺之美。所以不久格得便不怕他了,常常找他问这问那,而手师傅也总是微笑著把格得想学的教给他。有一天,格得由於一心想让贾似珀出丑,便在“形似庭院”问手师傅:“师傅,您教的这些咒语都很类似,一通即全通。可是往往施浩的力量一松弛,幻象就消失了。比如现在,我把一颗卵石变成钻石,”格得说著,抽动手腕,口念一咒,就变出了一颗钻石。“但是我要怎样才能让它保持钻石的样子?要怎麽锁牢变幻法术,让钻石持久?”
手师傅注视格得手中闪闪发光的钻石,它明亮得有如龙藏至宝。老师傅口念一字:“拓”,格得手中的钻石立刻变成粗糙的灰卵石,钻石就不见了。师傅把卵石取过来握著。
“在‘真言’里,这种岩石叫‘拓’。”老师傅温和看著格得,说:“它是柔克岛制造出来的一小颗石头,也是一小撮可以让人类在上头生活的乾泥土。但它就是它自身,是天地的一部分。藉由幻术的变换,你可以使‘拓’看起来像钻石、或是花、苍蝇、眼睛、火焰。”那粒小岩石随著老师傅叫出的名字,一再变换形状,最後又变回岩石。“但这些都只是‘形似’。幻象愚弄观者的感觉,是幻象使观者‘看、听、感觉’,以为那东西好像变了,但幻象并没有改变物质本身。倘若要把这颗岩石变成钻石,你必须变换它的真名。可是,孩子,那样做以後即使只是将天地间这一微小的部分变换,也是改变了天地。要变,是有办法变的,确实可以,没有错,那是‘变换师傅’的本领,那项本领等你做好必要的准备之後,迟早会学到。不过,如果不晓得变换了以後,紧接著会出现什麽好坏结果,即使只是一样物品、一颗小卵石、一粒小砂子,也千万不要变换。宇宙是平衡的,处在‘一体至衡’的状态。巫师的变换能力或召唤能力,会动摇天地平衡,那种力量是危险的,非常危险。所以,务必依知识而行,务必视需要才做。点亮一盏烛光,即投出一道黑影……”
老师傅再度注视那颗卵石。“你瞧,一块岩石本身就是好交西。”他说著,渐渐不那麽严肃了:“要是地海所有的岛屿全是钻石构成,那我们可有苦日子过啦。孩子,对於幻象,欣赏就好,让岩石还是当岩石吧。”他微微笑著,可是格得不满意。无论谁紧紧追问法师,想问出法术诀窍,法师就一走与欧吉安一样,会讲什麽平衡、危险、黑暗啦等等。可是,任何一位巫师若已超越这些幻象儿戏,而臻至召唤术、变换术等真正的法术时,肯定有足够的力量,可以随心所欲,按照自己认为的最佳状态,去平衡天地,并运用个人光亮把黑暗驱赶回去。
他在转角遇见贾似由。自从格得的学业开始在学院各处广受赞美以来,贾似珀对格得说话,好像更加友善客气,但嘲弄意味也更深。“雀鹰,你看起来郁郁不乐,”他说,“是因为魔咒戏法失效了吗?”
格得如以往一样,这一次也很希望能和贾似珀站在乎等的立足点上。所以他只顾回答问题,而没留意那股嘲弄:“我已经厌倦变换法术、厌倦这些虚幻的把戏了,它们只适合蜈乐那些在城堡和领地里闲闲度日的老爷。柔克岛传授给我的唯一真法术,是制造假光,还有一点天候法术。其馀都只是唬人的玩意儿。”
“即使是唬人的玩意儿,在愚者手中也很危险。”贾似珀说。
格得听了这话,有如当面被赏一个巴掌,立刻朝贾似珀上前一步。可是,这位年长的男孩微笑著,好像刚才说的话并无侮辱之意,只僵硬优雅地点点头,就走了。
格得站在原地,看著贾似珀的背影,心中充满了愤怒。他发式,一定要超越自己的敌手,不止是幻术,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