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之仪说罢,叹息一声,向前略略探身,低声劝诫道:“章大人的担忧,其实也是愚兄的担忧。
“如今圣上膝下无子,东宫悬空,惹得朝中人心动荡,正是危急又危险的时候。
“你在此时言语之间涉及‘立储’,甚至是谈到圣上百年之后大周承继之类的敏感话题,显然是不合适的。
“有道是‘病从口入,祸从口出’,我等立身朝堂,更应该谨言慎行,万万不可行差踏错半步,否则就有可能是灭顶之灾。”
谢之仪语气诚恳,就像是任何一个慈爱宽厚、谆谆教诲差点犯了错的师弟的师兄一般。
可正是因为如此,庄贤才不得不起了疑。
原因无他,像谢之仪那样谨小慎微到连大选后宫这样昭告天下的事情都不愿意谈起的人,怎么会一夕之间就变了性子,违背自己的处事准则,对着他这个交情平平的师弟推心置腹、苦口婆心地相劝。
反常即为妖。
不过,庄贤并不想冒冒然戳破谢之仪的步步绸缪和一片“真诚”,更不想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之下,让谢之仪窥知自己的底牌,因此遂一脸诚恳地笑着致谢:“多谢谢师兄提点,我记住了!日后定然谨言慎行,砥砺自己的操行,向谢师兄看齐!”
谢之仪闻言一愣,一时拿捏不准庄贤到底是真的没有听懂他的暗示,还是故意装不懂防备着他。
尴尬地笑了两声,谢之仪举杯缓解气氛。
“庄师弟这话真是折煞愚兄了。”谢之仪举杯谦逊道,“我也是拾人牙慧罢了。”
竟是将一切都推到了章祭酒的身上。
庄贤吹捧起人来还是很有心得的,见状遂笑赞道:“谢师兄乃是我辈楷模,何须如此谦逊?
“从前在国子监时,你便是我等榜样,诗词文赋无一不精……
“如今您又做了户部侍郎,掌管天下钱粮,更是让人心生敬仰……”
巴拉巴拉地说了一大堆,直说得谢之仪都快要以为自己浑身亮晶晶地闪着光芒照耀世人了。
笑着摇了摇头,谢之仪寻了个机会插话道:“庄师弟要是再说,愚兄就要无地自容了。”
庄贤也知道好话不在多,说多了就显得假了,徒惹人厌烦,遂笑笑收了这个话题,举杯饮酒。
一杯酒罢,谢之仪又主动开口问道:“对了,近来朝中频频有人上书,请求将今年天子秋狩地点改在辽东雀子山,以威慑近来频频异动的瓦剌。
“对于这件事情,庄师弟怎么看?”
庄贤一愣,越发地摸不着头脑了。
如果说先前那番话算是谢之仪这个师兄对自己的谆谆嘱咐的话,那这件事情可就无法解释了。
谁不知道,自打先帝御驾亲征兵败被俘之后,不论是先帝还是如今的元嘉帝都怕极了瓦剌,别说是去曾经的兵败之地雀子山了,就是对辽东府都充满了畏惧。
在这种情况之下,元嘉帝自然对于此项提议极为排斥,接连借故喝责了几位上书的大臣。
按理说,这种时候,谢之仪对此事应该是避之唯恐不及才对,又如何会主动对他提及?
真是太反常了。
庄贤理了理思绪,坦然笑应道:“自然是应该去的。”
谢之仪反常,他可不能在这个关键时候掉链子,自然得按照自己往常的性格,继续下好今日“试探”这盘棋了。
……
獾子寨,韩宅。
“什么?国公爷要将小望之的真实身份告知辽东的重要官员,并且让他们择日拜见小望之?!”舒予杏眼圆瞪,不敢置信。
“你们难道就不怕有人居心叵测,趁机告密,危及到小望之的安全吗?!”舒予语带气愤。
韩彦将暴躁的舒予抱在怀里,轻抚安慰道:“你放心,师兄不是那等不知轻重的人,既然是他决定告知的人,那自然是值得信任的。
“况且即便是有人中途有二心也不怕。
“师兄是辽东军的主帅,真要以全军之力护卫小望之的安全,谁又能对小望之造成威胁?
“再说了,小望之要想成功夺回自己的身份,将来顺利继承大宝,单靠咱们红口白牙地说一声,或是师兄拥兵拱卫可没有用处。
“官场运作,你不了解的……”
韩彦说好说歹,也没能劝服舒予。
“如果你真的在意我的意见的话,那么,在确定此事不会危及到小望之的安全之前,我是不会同意的!”舒予十分坚持。
她相信镇国公的能力,可她更在意小望之的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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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2章 同行()
韩彦再三保证,甚至还带着舒予去了一趟辽东军大营,亲自听了镇国公对此事的安排,这才勉强打消了她的疑虑,同意了他们的计划,但是要求万事都要以小望之的安全为第一要务。
镇国公私下里跟韩彦感慨道:“师弟妹是真的关心小望之啊!我们都有所不如……”
舒予只是单纯地将小望之当成自己的孩子关心爱护,而他们却不得不将小望之的身份放在第一位。
韩彦神色黯然,怅然叹息道:“我也不想如此……可是,苟且偷生一辈子并不是长法。”
更何况,按照前世的经验,元嘉帝驾崩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情,到时候大周内部派系林立、各自争斗,外又有瓦剌虎视眈眈,不断劫掠边地,各处的百姓都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眼下唯有确立正统继位之人,才能勉强控制住内部混乱的局面,也让野心勃勃的瓦剌不敢轻易对大周用兵。
而正名立身的小望之,才能彻底摆脱随时都可能被暗杀的命运。
镇国公点点头,昂然道:“大丈夫生在天地之间,自当堂堂正正、顶天立地,隐姓埋名、忍辱偷生,那才是耻辱!
“更何况是皇嗣,天家血脉!”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整个辽东府看起来与过去没有什么分别,然而私下里却风云暗涌。
舒予每天都提心吊胆的,目光恨不能黏在小望之的身上,生怕一错眼他就出了什么差错。
小望之如今愈发地懂事了,见状没事的时候经常陪在舒予身边,娘俩儿的关系倒是愈发地好了。
韩彦怕舒予不知道情况一个人瞎担心,每次带小望之出去之后,都会告诉她甥舅俩要去哪里,镇国公安排了那些护卫,等等。
回来后,第一件事情也是告知舒予此行的详情,免得她担心。
时间就在舒予担忧、放心又担心的循环往复中一天天地过去了。
等到夏去秋来,京城里也传来了确切的消息,在众臣的恳求之下,面对瓦剌连日来的扰边举动,元嘉帝终于同意将今年天子秋狩的地点改在辽东府。
却坚持不肯再往雀子山去。
韩彦等人的目的只是让元嘉帝同意来辽东秋狩,然后借机将小望之送到他面前而已,所以见状便不再多关注此事,将精力都放在经营辽东府上。
借着让小望之接见重臣的机会,镇国公清理掉了一批潜藏在辽东府的各方势力,其中就有攀附赵贵妃而发达的人。
这些人倒没有多费什么功夫,直接交给王继高去处理。
作为一同走赵贵妃路子而谋官的人,他们私下都有联络,这会儿正好“一锅端”了。
好在镇国公为人公正,眼下辽东又经不得大动荡,所以只要未曾犯下大错,他都未曾也能因赵贵妃的缘故而施加责罚。
如此一来,整个辽东,官场上下为之一肃,也算是意外之效。
七月流火,暑气渐消。
八月初,学堂复课。
韩彦按部就班地授课,得到召令就前往辽东大营当值,偶尔带着小望之一起去“见见世面”,与往日并没有什么分别。
整个獾子寨依旧如往日一般宁静安然,大人孩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欢笑宴然。
庄贤曾经来信给韩彦,询问是否要将小望之的身份秘密告知值得信任的亲朋故旧,却被韩彦拒绝了。
一来怕有人心生异志,横生枝节;二是若真如此便不免又结党谋逆之嫌——辽东就不一样了,乃潜龙之地,要的就是上下一心,并不惧结党。
庄贤接到信件,又和韩迁商量一番之后,便把这件事情给放下了。
他现在头疼的是,谢之仪没事儿就喜欢来找他小酌两杯,言语之间颇多试探,只怕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可是对方不挑明,他更不敢在韩彦再三叮嘱不能外泄小望之的身份的情况下,主动问及此事。
事后去寻韩迁商议此事,对方也是一脸惊讶,说是事关亲子和亲外孙的生死,除却韩端,并未向他人泄露半分。
庄贤思前想后,确定自己没有露出过什么马脚,只得将此事抛在脑后,专意眼前之事。
八月底,随同秋狩的名单终于拟定了。
六部尚书皆未随行,连同内阁人士留在京中负责处理日常政务,各部侍郎则择一随行,身为户部侍郎的谢之仪恰好在此之列。
韩端和庄贤本不在名单之列,但是一想到韩彦在辽东所谋之事,两人五内如焚,在和同样留守京中的韩迁商量之后,便想法子疏通上下,终于被加在其中。
至于同行的妃嫔,自然是只有元嘉帝最为宠爱的赵贵妃。
为此,元嘉帝特地嘱咐带了许多赵贵妃惯常使唤的宫人器具等等,甚至超出了帝王的规制,生怕辽东地区偏僻穷乏,委屈了赵贵妃。
对此群臣颇有异议,却挡不住元嘉帝一意孤行,只得随他去了。
左右不过是多费些银子罢了,比起元嘉帝坚决不去辽东,这点花费还是值得的。
然而朝中对于赵贵妃的非议却愈发地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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