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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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船-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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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点,我在揣测彼得摩亚所说的“他疯了”这三个字的意义,通常来说,这三个字可能代表著两种意思,一种是他真的疯了  神经错乱了。另一种,也可以说是他有了甚么异想天开的想法和做法,身为父亲的,自然也会用这种字眼去形容儿子的。

尽管我对乔治摩亚已经十分反感,但是我还是宁愿是他又有了甚么异想天开的行动,以致他的父亲这样说他。因为麦尔伦已然死了。如果摩亚真的神经错乱的话,那真是太可怖了。

我呆了好久,才渐渐静了下来,现在,我除了等彼得摩亚前来和我相会之外,似乎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了,我又拿起那本杂志来,反覆读著麦尔伦自杀的那篇报导。

麦尔伦一个人独居,他住所之豪华,是令人咋舌的,当然,像麦尔伦那样的出色的潜水家,有著丰厚的收入,是意料中的事。

报导说他有数不清的女友,但是他似乎从来也未曾想到过结婚,他遗下的财产很多,但是没有遗嘱。

这篇报导的作者,从多方面调查,唯一的结果是,麦尔伦是绝没有自杀的理由的,因为他可以说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人。

如果过著像麦尔伦那样生活的人,也要自杀的话,世界上真是没有人可以活得下去了。

麦尔伦并不是甚么思想家,思想家会因精神上的苦闷而自杀,但是麦尔伦却是彻头彻尾的享乐主义者,这样的人,会在高度的享受生活中自杀,的确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在余下的一天中,我又搜集了一些有关麦尔伦自杀的资料。第二天中午,彼得摩亚就来了。

彼得摩亚是一个瘦削而高的中年人,和他的儿子,完全是两种类型,我一眼就可以看得出,他的心中有著相当程度的忧伤,但是他却竭力在掩饰自己心中的这种忧伤,不让他显露出来。

他是事业成功的那一型人,看来有点像一个不苟言笑的银行家。当他握住我的手,同时打量我的时候,我可以感到他炯炯的目光,正在注视著我。

我请他坐下来,他立时道:“我们似乎不必浪费时间了,乔治在三天前回来,我见到他,就可以看出他有著极度的困惑,简直是换了一个人,他甚么也没对我说,我要知道究竟发生了甚么事!”

他这样单刀直入的问我,真使我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他见我没有立即回答,立时又道:“如果你不肯说,那么,我只好到美国去,找麦尔伦先生,我知道你们三个人是在一起的!”

当他提到麦尔伦的时候,我震动了一下,然后才道:“麦尔伦先生已经死了,自杀的。”

这位摩亚先生听得我那样说,立时睁大了眼,他可能为了礼貌,是以没有立时出声,但是我从他的神情上,已经可以看出,他心中对我的观感,决计不是恭维。

麦尔伦自杀,这是事实,尽管我知道摩亚先生对此有怀疑,但是我也没有向他多作解释的必要,我只是转身,在几上取过了那本杂志,打开,递了给他。

他先是望了我一眼,然后,迅速地阅读著那篇报导麦尔伦自杀的文章。

他一声不响,只是呼吸越来越急促,我也一声不响地等著他。

十分钟之后,他抬起头来,声音有点发颤:“太可怕了!”

我道:“世界上每天都有人自杀,我倒并不觉得有甚么特别可怕,只是觉得事情很奇怪。”

摩亚先生将双手放在膝上,身子挺直地坐著,看来他正在竭力使自己镇定,但是他的手,还是在微微发抖,我又道:“你在电话中说得不很明白,我想知道,令郎究竟怎么了?”

摩亚先生的脸上,现出一股深切的哀痛的神情来,道:“他疯了!”

我没有出声,摩亚先生又补充道:“他的神经完全错乱了,疯人院的医生说,从来也未曾见过比他更可怕的疯子!”

我心头怦怦跳著:“摩亚先生,我和令郎相识虽然不深,但是我确信他是一个十分具有自信,同时,也是一个十分坚强的人!”

摩亚先生苫笑著:“对于你所说的这两点,我毫无异议。”

我又道:“这样性格的人,一般来说,能够经受打击和刺激,不会神经错乱的!”

摩亚先生用他微抖的手,在面上抚抹著,神态显得很疲倦,他道:“可是神经病专家说,神经再坚强的人,对忍受刺激,也有一定的限度,超过了这个限度,一样受不了,而且后果更糟糕!”

我苦笑了一下:“那么,他究竟受了甚么刺激,是因为他以后不能再航海,是调查庭对他的事,作了极不利的决定?”

摩亚先生摇著头:“不是,他申请延期开庭,已被接纳,调查庭判决的日期是今天。”

我喃喃地道:“那么,究竟是为了甚么?”

摩亚先生直视著我:“年轻人,这就是我来见你的原因,和我要问你的问题,他为了甚么?”

我只好苦笑著摇头:“我不知道,真的,我不知道麦尔伦为甚么要自杀,也不知道令郎同以会神经错乱,我只能将我们三个人在一起的经过讲给你听,不过,我相信你在听了之后,一定找不出其中的原因!”

摩亚先生道:“那么请你说!”

@奇@我略停了片刻,替他和我自己,都斟了一杯酒,然后才将经过情形,讲了一遍。

@书@我是从摩亚船长如何和我见面,开始讲起的,只不过那一切经过,我讲得很简略,我将那天,麦尔伦先下水,我在帆布椅上睡著,醒来之后,发现他们两人都不在船上,以及后来,他们两人又浮出了水面的一段经过,说得比较详细。

我将这一段经过说得比较详细的原因,是因为我觉得这是整件事的关键。

那也就是说,我认为,在他们两人下海的时候,一定曾遇到了甚么事  那一定是可怕之极的事情,才令得他们两人,一个自杀,一个发了疯!

等我讲完了事实经过和表示了我的意见之后,摩亚先生好一会,一声不出,只是默默地喝著酒。

过了好一会,还是我先开口:“我很想知道他的情形,我是说,他回来之后的情形!”

摩亚先生凄然道:“他未能支持到回来。”

我呆了一呆:“甚么意思?”

摩亚先生道:“毛里人号在雪梨以东一百余浬处,被一艘船发现。那艘船的船员,看到毛里人号,完全是在无人操纵的情形之下,在海面飘流,就靠近它,上了船,他们看到他,正在纵声大笑。”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摩亚先生续道:“毛里人号被拖回来,医生立时证实,他神经错乱,在经过检查之后,就进了疯人院!”

我又呆了半晌,才道:“他一直笑著?”

摩亚先生摇头道:“不,间歇还叫嚷著一些毫无意义,莫名其妙的话,也有你的名字。”

我挻了挺身子:“还有一点,不知道你留意了没有,他是一个好船长,即使在驾驶毛里人号的时候,他也每天记航海日记  ”

摩亚先生点头道:“是的,我也知道他有这个习惯,所以,为了了解他究竟遇到过甚么事,最好就是翻查他的航海日记了!”

我忙道:“结果怎么样?”

摩亚先生叹了一声,打开了他带来的公事包:“我将日记带来了,你可以看一看!”

他递了一本日记簿给我。

对于这本日记簿,我并不陌生,因为在毛里人号上,我曾不止一次,看到摩亚船长在这本日记簿上,振笔疾书。

我打开日记簿,迅速翻过了前面部分,因为那一部分所说的,全是平淡的、没有事故的航行过程。一直到了发生事故的那一天。

那一天,摩亚船长只用了极其潦草的字迹,写了一个字:“回航”。

以后接连三四天,日记上全是空白。然后,才又有了几句,那几句根本已不是航海日志了,他写的是:“现在我相信了,大海中是甚么事都可以发生的!”

那两句,字迹之潦草,简直不可辨认,然后,一连几天,写的全是“救救我”。

看了那么多“救救我”,真是怵目惊心,由此可知他在回航途中,精神遭受到极其可怕的压迫,他一直支持著,但是终归支持不下去了!

他的最后一句“救救我”,甚至没有写完,只是在簿子上划了长长的一道线,可以猜想得到从那一刹间起,他的精神彻底崩溃了。

我合上了日记簿,心情沉重得一句话也不想说。

我在尽量回忆那一天的情形。那一天,我明显地感到摩亚船长和麦尔伦两人在海中冒出来之后,神色十分不对劲,也明显地有事情瞒著我,而我就是因为觉察到了这一点,是以才负气离开的。

但是现在我至少明白了一点,他们两人的确是有事情瞒著我,然而对我作隐瞒的动机,却是为了我好!

他们在海底遇到的事,一定不是普通人所能忍受的,我敢说,麦尔伦之所以自杀,就是因为他忍受不了之故,而摩亚船长的疯,原因自然也是一样!

他们两人,一定不想我同样感染到难以忍受的恐怖,是以一冒出海水之后,他们就有了默契,不再向我提及在海中遇到的事!

我想了好一会,才道:“医生怎么说?他完全没有希望了么?”

摩亚先生摇著头:“医生说,对于神经错乱,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有把握说他会甚么时候痊愈,但如果能引导得使他将所受的刺激讲出来,或者可以有多少希望,在医学上,这叫作‘病因诱导法’。”

我苦笑著,道:“照你所说,他已经完全疯了,甚么人能引导他作正常的谈话?”

摩亚先生搓著手,并不直接望向我,只是道:“有的,当日和他在一起的人。”

我道:“我!”

摩亚先生这才转头向我望来,点了点头。

我站了起来,爽快地道:“好的,我跟你去,去见他,希望能对他有所帮助!”

摩亚先生也站了起来,抓住了我的手,激动地道:“谢谢你,就是你此行对他的病情一点帮助都没有,我也一样感谢你!”

看了摩亚先生的这种情形,我也觉得很难过,道:“你不必那么说,我和他是朋友,我立时就可以动身。”

摩亚先生连连点头,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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