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偏不要认命。”她傲然道,“当年薛才人被送往感业寺的时候,若她也认了命,就没有后来君临天下的应天女帝了!论起来,我和那顾令月之间,她是嫡,我是庶,她是公主的女儿,我是阿娘你的女儿,瞧起来她应该比我金贵万分,可是之前这些年又如何?她是怎么过的,我又是怎么过的。她在江南乡下吃不饱,穿不暖,连腿都给摔坏了,要做一辈子的瘸子;我却在韩国公府里享受阿爷的爱宠绫罗绸缎的长大,这又岂不是另一种命么?”
苏妍瞧着目中闪过炫目光彩的顾嘉辰,心中愕然,“阿瑜,你疯了,应天女帝是什么样的人物,难道你还想要做她那样的人不成?”
顾嘉辰低下头,笑盈盈道,“阿娘,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应天女帝天纵英明,有神佛庇佑,我哪里敢和她相比?”
苏妍重重的舒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这样就好!”她颦眉道,“阿瑜,阿娘还是要劝你一句,算了吧!你徒有再高心思,这个时候也该猜到,这玉华斋怕很快便保不住了。你究竟要做什么呢?”
玉华斋便是顾嘉辰如今住着的这座棠院。顾嘉辰搬入之后,给院子另起了一个风雅的名字,便是玉华斋,听着极是好听。只是府中下人早就习惯了棠院旧称,言谈之间,依旧依着旧名称呼棠院。
顾嘉辰环视着室中陈设,她在这座院子里住了两年多时日,对这座院子也生了感情。狠了狠心别过头去,既然无法保住,便索性放开些,免的做些个儿女态。“这玉华斋不过是一时输赢,决定不了什么。我们之间的还早着呢!”
她别过头来,望着自己的娘亲,“阿娘,我也没什么,就是不服气,凭什么一样都是爹生娘养的,我便比她差了呢?这世上命并没有一定定数。娘想跟我说我知道,她身世高贵,又有做太皇太后的外祖母和做圣人的表兄,可那又如何?”她的眉蹙的细细的,“可太皇太后已经老了,没几年活头了。没错,圣人确是她的表兄,但也只是表兄而已,表兄可没嫡亲舅舅亲近。就算是亲舅舅,当年先帝不也因着朔方之战的缘故,放弃了她顾令月么?她顾令月除了个说着光鲜的身世,旁的什么都没有,我与她相比,有健康的身体,有阿爷的爱宠,有内宅里受宠的姨娘,便是满府的下人都是熟悉能用的,我倒要看看,在这韩国公府里,究竟我们谁才能胜出?”
第91章()
长安一场大雨骤然落下;将地面浇的透湿之后,渐渐放起新晴;芙蓉园中杨柳芽叶在新生的煦阳中舒展肢体;一片生机勃勃。春苑倒座耳房中的灶房中;一架红泥小炉炉火在炉膛中熊熊燃烧。纨秋坐在炉前,用扇子细致的扇着炉火;用心的照料着炉子上的一鼎银耳百合羹。不过是短短一段日子,昔日顾令月身边的大丫头已经被黜落罚责;在春苑成了一个尴尬的存在。
纨秋这一次吃了这么大的亏;心中羞愧;但也没有绝望;一心想着重新爬起来。今日听闻上房中小娘子要用一盏银耳百合羹,连忙抓紧这个机会;亲手煮一盏银耳百合羹,想借着这碗羹汤奉承顾娘子,获得娘子的原谅,重新回到娘子身边。
火红的炉子上,羹鼎的水沸腾颠簸着鼎盖,一阵百合淡淡的芬芳气息渐渐发散出来。纨秋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羹汤,她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一盏羹上。自顾令月回到公主府后,一直便是自己伺候着她的饮食,若是小娘子能够喝起自己煮的这碗银耳百合羹,想起自己来,从而念及旧情,说不得便会心一软,原谅自己了。
“啪”的一声,一个少女走到炉子旁,掀开鼎盖,瞧了瞧里头滚沸的汤水,漫不经心道,“哟,原来纨秋姐姐做的是银耳百合羹啊?”
“桂香,”纨秋惊叫道,“你做什么?我从前不是教导过你,做羹汤最重要的是火候,要慢火细熬,若中间掀了鼎盖便走了羹鲜,味道便会寡淡么?你怎么竟犯了这般错误?”
桂香唇角浮起讥诮的冷笑,道,“哎呀,我竟一不小心忘了,可如今这羹汤滋味已经寡了,可怎生办呢?”
纨秋纵然恼怒,可是这事情已经出了,便是有回天之力,也是无办法。小娘子如今还在上苑等着这盏银耳白果羹,这种羹汤熬制费时,这时候便是重新再煮一鼎,也是来不及了。只得垮下肩膀道,“没奈何,只好多敖一会儿。盼着走味不要太严重,小娘子待会喝着别喝出不足了吧!”
桂香闻言垂下眼眸,顿了很长一段时间,唇角泛起一丝讥讽笑意,抬头望着纨秋道,讥诮尖声道,“纨秋,你难道还真以为,你的这鼎银耳百合羹能送到小娘子手中啊?”
纨秋听在耳中,怔了一怔,质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桂香抱肘冷笑道,“纨秋,你是傻子么?如今你已经不是春苑威风凛凛的大丫头了,春苑的灶房如今归我管,我才是灶房的掌厨者,负责小娘子的日常饮食。你已经被小娘子罚撤了等级,如今甚至连那些个没有等级的小丫头也不如。你有什么资格进这座灶房,碰这里的釜鼎炉子做饮食?”
纨秋闻言气的眼睛发直,怒声道,“桂香,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话?做人要讲良心,你本不过是个普通的二等丫头,当日里你着意讨好于我,是我特意向娘子求了,方将你招入灶房给我做助手。便是你的厨艺,也是我把着手教出来的。如今我不过是一时落难,你竟这般翻脸不认人,你还要不要脸皮?”
当日,桂香这丫头将自己的名字改了一个字,以此避去了对自己名字纨秋的冒讳。自己喜欢这个小丫头的乖巧可人,特意将她带在身边,悉心教导,将自己的一切灶上手艺都倾囊教授给她。没想到,自己一朝落难,竟被这个自己一手教导出来的人反咬一口,当真是苦涩脉入心扉,一颗心直直的坠下去,如坠入冰湖之中,凉津津的。
桂香哼了一声,昂着头斜睨着落魄的纨秋,傲然道,“脸皮是个什么东西。你当年是威风凛凛的大丫头,我自然要讨好你;如今你已经什么都不是,我却是这春苑中的二等丫头,执掌灶房,一家独大。你在我面前又算的了什么?瞧着你当日曾经教导过我灶上手艺的份上,我今儿就再说一次,从我的灶房中滚出去!”
“你……”纨秋气的胸脯直直喘动欺负,她性子文弱口讷,纵然气到一定地步,也说不出什么狠话来,最后只摞了几句干巴巴的话语,“你这般见风使舵,忘恩负义,不怕报应么?”
桂香闻言轻轻的笑了,噙着不以为意的笑纹,“我从这世上如何有报应这东西!”她昂着头俯视纨秋,嘲弄道,“纨秋姐姐,今儿妹妹我变教你个乖。这世上从来都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若你他日还能重新爬回春苑大丫头的位置,我桂香自然会重新拜伏在你的脚下。只是你犯下了这么大的事体,我瞧着,这辈子,你怕都没有指望了!”
……
清风徐徐的从支摘窗中送入到顾令月的面前,一碗热腾腾的银耳百合羹送到了顾令月的身边,顾令月伸手接过,饮了一口,微微颦了颦眉。
绣春瞧着顾令月将百合盏放在一旁,只饮了大半盏就没有饮了,于是笑着开口问道,“小娘子,这银耳百合羹不合你的口味么?”
顾令月蹙了蹙眉头,道,“太甜了!”
“是么?”绣春道,“娘子从前的吃食都是纨秋做的,如今纨秋被罚,春苑的灶房一时间由桂香暂时摄管,桂香的手艺刚学不久,许是还没有摸着小娘子的习惯!”
“桂香,”顾令月瞧着绣春,问道,“便是当初那个将自己名字从秋香改过来的小丫头么?”
“是呀!”绣春笑靥盈盈道。顿了顿,瞧了瞧顾令月脸色,小心翼翼道,“若是小娘子吃不惯如今的饮食,不如招纨秋回来,说起来,纨秋如今已经知错了,日后一定不会再犯的。”
顾令月闻言默然片刻,没有说话,就当绣春以为顾令月完全没有这个意思,气馁微悔的时候,方开口道,“过些日子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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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来风急,国公府气氛微微沉闷,朱姑姑从一座青沿檐子上下来,丫头们急急穿过府堂向荣和堂禀报道,“朱姑姑到了!”
郎姑姑笑容可掬的迎上来,“朱妹妹,你今日可过来了!”
“托福,”朱姑姑矜持的点了点头,“小娘子盼着能够早日搬往顾国公府,因此我今日过来,是来看看棠院收拾的怎么样的。”
“棠院如今已经是腾出来了,”郎姑姑笑的愈发和煦,“说起来,我们不太懂得小娘子的喜好,朱妹妹乃是公主的乳娘,既奉命盯着这边,不如便随我一道移步过去看看。”
朱姑姑点了点头,“也好。”
朱姑姑从前也侍奉着公主在这座国公府待了很长一段时间,对这座府邸方位十分熟悉,并不用郎姑姑带路。两位姑姑便一路并肩同行,往府东路折过去,不一会儿,便到了棠院。顾嘉辰前些日子已经从棠院中搬出,搬入了国公府西南角的蕉院,如今的棠院在初升的旭日中显的十分秀丽,只是有着几分空旷。
“朱妹妹,”郎姑姑笑着觑着朱姑姑,“你瞧着这棠院该是如何修改,公主和小娘子方会喜欢?”
“唔,”朱姑姑笑着道,“这座棠院老国公从前极是喜欢,指给了大娘子棠娘居住。自然是极好的。老奴瞧着,棠院的东角有点小,往外扩一点,再添一座耳房。第二进花厅太大,也没有什么实际用途,不若推翻,改建一个穿堂。后头正堂前头添三座抱厦,再将院子内外重新粉刷一遍,也就可以了!”
郎姑姑听的脸色发白,朱姑姑这般说话,简直是要将半个棠院给拆了重盖。只是她来之前老夫人吩咐了,一切都依着朱氏话语,只得忍气道,“原来小娘子竟是喜欢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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