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极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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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极爆炸-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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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遗产。

栀子说,何汉,每当回忆起这段史实,我总有胆战心惊的感觉。假如黎松寿

不是阿炳的同乡,假如他没有记住阿炳的曲子,假如他没在课堂上拉这段练习曲,

假如储师竹先生没有过人的鉴赏力,假如他们晚去三个月……太多的假如啊,任

一环节出了差错,这些人类瑰宝就将永远埋没于历史长河中,就像三国时代嵇康

的《广陵散》那样失传。失去《二泉》的世界将是什么样子?我简直难以想象。

栀子说,这六首乐曲总算保存下来,可是另外的呢?据说阿炳先生能演奏300

多首乐曲,即使其中只有十分之一是精品,也有30首!即使只有百分之一是《二

泉》这样的极品,还有三首!可惜它们永远失传了,无可挽回了。

栀子微微喘息着,目光里燃烧着痴狂的火焰,她说:你会笑话我吗?我知道

自己简直是病态的痴迷,那些都已成为历史,不能再改变,想也无用。可是只要

一想到这些丢失的瑰宝,我就心痛如割。这么说吧,假如上帝说,可以用你的眼

睛换回其中一首,我会毫不犹豫地剜出眼珠……

我说,不要说了,栀子你不要说了,我决不会笑话你,我已经被你的痴情感

动了。“可是,你知道吗?”我犹豫地,字斟句酌地说,“那些失去的乐曲并不

是没法子找回来。”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我说,我可以帮你找到那些失落的瑰宝。只是我做了之后,恐怕就要失业,

进监狱也说不定。你知道,时旅管理局的规则十分严格,处罚严厉无情。”

栀子瞪大眼睛望着我,然后激动地扑入我怀中。

我们选择了1946年,即阿炳还没有停止拉琴的那个时期。抗日战争刚刚结束,

胜利的喜悦中夹杂着凄楚困苦。惠山寺庙会里万头攒动,到处是游人,乞丐,小

贩,算命先生。江湖艺人在敲锣打鼓,翻筋斗,跳百索,立僵人,地摊上摆着泥

人大阿福。我们在庙会不远处一条小巷里等待,据我们打听的消息,阿炳常在这

一带卖艺。小巷里铺着青石板,青砖垒就的小门洞上爬着百年紫藤,银杏树从各

家小院中探出枝叶。我穿长袍,栀子穿素花旗袍,这都是那时常见的穿着。不过

我们总觉得不自在,行人不经意扫我们一眼,我们就认为他们已看穿我们的时间

旅行者身份。

阿炳来了。

首先是他的琴声从巷尾涌来,是那首《听松》,节奏鲜明,气魄宏大,多用

老弦和中弦演奏,声音沉雄有力。片刻之后,两个身影在拐角出现,前边是一位

中年女人,穿蓝布大襟上衣,手里牵着阿炳长袍的衣角,显然是他的夫人董彩娣。

阿炳戴墨镜,旧礼帽,肩上、背上挂着琵琶、笛子和笙,一把二胡用布带托在胯

部之上,边走边拉,这种行进中的二胡演奏方式我还是头一次见到。

阿炳走近了,我忙拉过栀子,背靠砖墙,为两人让出一条路。董彩娣看我们

一眼,顺下目光,领阿炳继续前行。阿炳肯定没感觉到我们的存在,走过我们面

前时,脚步没一点凝滞。

他们走过去了,栀子还在呆望着。对这次会面她已在心中预演过千百遍,但

真的实现了,她又以为是在梦中。我推推她,她才如梦初醒,我们迅速赶过阿炳,

在他们前边的路侧倒行着,把激光录音头对准阿炳胯前的琴筒。阿炳的琴声连绵

不断,一曲刚了,一曲接上,起承时流转自然。我们在其中辨识出《二泉映月》、

《寒春风曲》,也听到琵琶曲《龙船》、《昭君出塞》、《大浪淘沙》的旋律,

但更多的是从未听过的琴曲,我未听过,作为专业演奏家的栀子也没听过。我还

发现一个特点,阿炳的马尾琴弓比别人的都粗,他的操弓如云中之龙,夭矫多变,

时而沉雄,时而凄楚,时而妩媚,而贯穿始终的基调则是苍凉高远。栀子紧盯着

阿炳的手,忘物忘我,与音乐化为一体。

即使是我们熟悉的《二泉映月》,听先生本人的演奏也是另有风味。留传后

世的那次演奏是粗糙的钢丝录音,无法再现丰富的低音域,再说,那时阿炳也不

在艺术生涯的巅峰。唯有眼前的演奏真实表现了先生的功力。我看见栀子的嘴唇

抖颤着,眼眶盈满泪水。

整整一天,我们像导盲犬一样走在先生前面,阿炳先生没有觉察,董彩娣常

奇怪地看看我们,不过她一直没有多言。街上的行人或闲人笑眯眯地看着阿炳走

过去,他们已见惯不惊了,不知道自己聆听的是九天之上的仙音。有时有人扔给

董彩娣几个零钱,董恭顺地接过来,低眉问好。有时阿炳在某处停一会儿,但仍

是站着演奏,这时周围就聚起一个小小的人群,听众多是熟悉阿炳的人,他们点

名要阿炳拉哪首曲子,或换用哪种乐器。演奏后,他们的赏钱也稍多一些。

夕阳西斜,董彩娣拉着丈夫返回,在青石板上拖着长长的影子。我和栀子立

即赶回时间车,用整整一夜的时间重听录音并做出统计。今天阿炳先生共演奏了

270 首乐曲,大概基本包括他的全部作品了。据栀子说,它们几乎个个都是精品,

而且其中至少有15首是堪与《二泉》争美的极品!栀子欣喜得难以自禁,深深吻

我说,汉,知道你对人类做出多大贡献么?储师竹、杨荫浏先生只录下六首,我

们录下270 首呀。

我笑道,那你就用一生的爱来偿还我吧。咱们明天的日程是什么?要尽量早

点返回。不要忘了,我们是未经批准的时间偷渡。

栀子说,明天再去录一次,看看先生还有没有其它作品。更重要的是,我想

让阿炳先生亲自为他的乐曲定出名字。汉,我真想把阿炳先生带回现……

我急忙说:不行,绝对不行,连想也不能想。别忘了你出发前对我的承诺!

栀子叹口气,不说话了。

第二天春雨淅淅,我们在街上没等到先生,便辗转打听,来到先生的家。一

座破房,门廊下四个孩子(董彩娣前夫的孩子)在玩耍,个个衣衫褴褛,浑身脏

污。董彩娣不在家,孩子们说她“缝穷”去了(给单身穷人做针线活)。阿炳先

生坐在竹椅上,仍带着墨镜和礼帽,乐器挂在身后的墙上,似乎随时准备出门。

他侧耳听我们进屋,问,是那位贵客?

栀子趋步上前,恭恭敬敬地鞠躬,说,阿炳先生,华先生,我们把你昨天的

演奏全录下来了,请你听听,告诉我们每首曲子的曲名,好吗?

不知先生是否听懂她的话意,他点头说好呀好呀。栀子打开激光录音机,第

一首先放《二泉映月》,她想验证一下阿炳会给它起什么名字。凄楚优美的琴声

响起来,非常清晰真切,有强烈的穿透力。阿炳先生浑身一颤,侧耳聆听一会儿,

急迫地问:“你们哪位在操琴?是谁拉得这么好?”

栀子的泪水慢慢溢出眼眶:“先生,就是你呀,这是你昨天的录音。”

原来阿炳先生没听懂栀子刚才的话,他还不知道什么是录音。栀子再次做了

解释,把录音重放一遍,阿炳入迷地倾听着,被自己的琴声感动。四个孩子挤在

门口,好奇地望着栀子手中能发出琴声的小玩意儿。一曲既毕,栀子说:“阿炳

先生,这是你的一首名曲,它已经……”她改了口,“它必将留传千秋后世。请

你给它定出一个正式名字吧。”

阿炳说:“姑娘——是小姐还是夫人?”

“你就喊我栀子姑娘吧。”

他苍凉地说:“谢谢你的夸奖,我盼知音盼了一辈子,今天才盼来啦。有你

的评价,我这一生的苦就有了报偿。这首曲子我常称它‘瞎拉拉’,若要起名字,

就叫‘二泉月冷’吧。”

栀子看看我。二泉月冷与二泉映月意义相近,可以想见,阿炳先生对自己每

首曲子的意境和主旨是心中有数的。栀子继续播放,现在是她挑出的15首极品中

的一首,乐曲旷达放逸,意境空远,栀子问:“这一首的名字呢?”

阿炳略为沉吟:“叫‘空谷听泉’吧。”

我们一首一首地听下去,阿炳也一首首给出曲名:山坡羊(又名黎民恨),

云海荡舟,天外飞虹,等等。雨越下越大,董彩娣回来了,看来她今天出门没揽

到活计。她站在门口惊奇地看着我们俩,我们窘迫地解释了来意。她不一定听懂

我们的北方话,但她宽厚地笑笑,坐到丈夫身边。

我俩和阿炳先生都沉津在音乐氛围中,没注意到阿炳妻子坐立不安的样子。

快到中午了,她终于打断阿炳的话头,伏在耳边轻声说着什么。栀子轻声问:

“她在说什么?”

我皱着眉头说:“似乎是说中午断粮,她要把琵琶当出去,买点肉菜招待我

们。”

栀子眼眶红了,急急掏出钱包:“先生,我这儿有钱!”肯定她想起人民币

在那时不能使用,又急忙扯下耳环和项练:“这是足金的首饰,师母请收下!”

我厉声喝道:“栀子!”

栀子扭回头看看我,这才想起出发前我严厉的嘱咐。她无奈地看看阿炳夫妇,

泪水夺眶而出。忽然她朝阿炳跪下,伏地不起,肩膀猛烈地抽动。董彩娣惊慌地

喊:“姑娘你别这样!”她不满地看看我,过去拉栀子:“姑娘,我不会收你的

金首饰,别难过,快起来。”

我十分尴尬,无疑,董把我当成一个吝啬而凶恶的丈夫了,但我唯有苦笑。

阿炳先生也猜到了眼前发生的事,把妻子叫过去低声交待着,让她到某个熟人那

儿借钱。趁这当儿,我急忙扯起栀子离开这里,甚至没向阿炳夫妇告别。

栀子泪水汹涌,一直回望着那座破房。

这趟旅行之前,我曾再三向栀子交待:“时间旅行者不允许同异相时空有任

何物质上的交流。这是不得已的规定,是旅行者必须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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