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子喝了咖啡,静静气,继续他的分析:“还有一条是人的寿命限制——几百亿光年的旅程,人的寿命却只有几十年!实际上,这却是最容易解决的问题。根据相对论,近光速飞船上的时间要大大减慢。我已作过计算,如果飞船能基本维持在0。5g—1g的加速度范围内,飞船在10—15年内就会非常逼近光速,这时,飞船上的时间速率只有正常时间的15亿分之一。所以,飞船上的乘员绝对可以在30年内完成数百亿光年的旅行!喏,这是我的计算。”
他从书包里掏出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地打印着计算过程。曾郁接过来,大致扫了几眼。他的计算没错,对于计算前提的假设也基本合理。曾郁又一次受到震动。他当然清楚爱因斯坦的相对论,但他从未认真想过,相对论能导出这样一个结果——30年环游宇宙!这与人们的直观有太大的反差。
小涵宇很高兴,自己的发言看来已征服了曾郁老人,他一年的准备总算没有白费。下面他的阐述就属于“扫尾”性质了。他说:环宇航行还有一个最大的技术难点就是飞行的定向——怎样才能一直向“外”飞,而不会在中途转向,以保证飞船精确地返回起点,回到地球。但是,相信一百年后的计算机能根据星座图处理这件事。再一个难点是经费,据他估计,环宇航行的实现要投入500亿元。这当然是一笔十分庞大的投入。“但是,”他诚恳地说:“这笔钱值得!中国的国力已经很强盛,百年之后,国民经济总产值估计要达100万亿元。而且,500亿元是在百年之内逐次投入,每年开支只占当年国民经济总值的很小一部分。曾爷爷,我总觉得中国人对世界文明的贡献太小了,很大程度上要怪我们的民族素质。汉民族是一个陆地民族,不崇尚冒险,我们在历史上错过了很多机遇。我想,这次该中华民族带头了!”
他结束了他的布道式发言,急迫地盯着曾老,等待他的回答。曾郁确实很感动,一个县城的十几岁男孩竟有这么博大宽广的胸怀,这么宏伟的设想!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也代表一个民族向上的心态。不过,作为一个严谨的技术专家,他不会这么轻易被说服。只能说,孩子的大体构思是正确的,但其中还有不少粗疏之处,而任何一处忽略的难点都有可能耽误上百年的进程。比如飞船舱内大气的漏泄。再好的密封也会有轻微的漏泄,去月球完全可以忽略这一点,但对于长期飞行的飞船来说,这是个很严重的问题,因为飞船一旦离开地球,就不会再有氧气的补给。他思索一会儿,单刀直入,点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孩子,你的构思很宏伟,设想也比较全面,不过………………你已说过,这是一个长达数百亿光年的旅程,即使是光速飞船也要耗费数百亿年。你也说过,光速飞船的乘员可以在30年内完成环宇航行——但飞船外的人呢?他们仍过着正常的时间。几百亿年后,我想太阳系和地球肯定已毁灭了吧,估计宇宙也灭亡了。那时,探索飞船如何‘回来’?回到哪儿?如果他们只能回到正在走在热寂的宇宙,这样的航行有什么意义呢?”
小涵宇对这个诘问胸有成竹,目光炯炯地看着老人,答道:
“我研究过麦哲伦环球旅行的历史。据史书记载,麦哲伦的决心和信念完全基于一份错误的地图,那张图在南纬52度画了一条根本不存在的海峡。他原想经过这道海峡完成环球航行的。但麦哲伦很幸运,他终于找到了一条真正的海峡,越过美洲,进入太平洋,完成了环球航行。纵观人类历史,理论常常落在探险和探索之后。现在去说宇宙的热寂还为时过早,不如横下心来去干这件事,再观察它到底带来什么后果。而且,即使宇宙热寂说是正确的——为什么不放一条光速飞船去逃生呢。宇宙中有各种各样的星体,有主序星,行星,白矮星,中子星,类星体,黑洞,但没有一个实体能达到光速。能达到光速的只有光子和中微子,它们的寿命是无限的。如果我们能用人工的方法造出一个非常接近光速的实体,也就赋予它几乎无限的寿命。说不定它能活过宇宙热寂,把文明播到下一个宇宙呢。想想看,即使不考虑环宇航行,单单‘光速飞船’本身,也值得我们做下去。”
曾郁再次对他另眼看待,这个貌不惊人的男孩,心胸竟这样开阔,甚至可以说他已经超越了“人类”的功利,立足于宇宙文明之上了。当然他不是赞同他的观点,至少说,要谈光速实体,在21世纪恐怕太早了。他爽朗地笑着:
“与君一席谈,胜读十年书,我很高兴今天能认识你这位小朋友,聆听了一段不寻常的见解。不过,花500亿元去造一只环宇飞船,恐怕不大现实。我们国家还很穷,百废待兴,有很多更需要钱的地方。比如,西北沙漠化的根治,黄河这条‘悬河’的治理,环境污染………………你说的应该是下一个世纪的计划了。”
小涵宇有点着急了:“不不,曾爷爷,我认为时机已经成熟了。美国上个世纪60年代搞登月计划时,国力还不及我们现在的国力;那时,登月车所用的电脑,还不如早已淘汰的386呢。一个民族只要具备一种信念,定出一个共同的目标,造出一种气势,就能转化成巨大的物质力量。你说对吗,曾爷爷?”
曾郁无奈地说:“很好,孩子,你的热情已经快把我说服了,但500亿的开支不是我能决定的,连国家总理也不能单独决定。这样吧,你可以把你的建议写成书面材料,我负责把它转交给有关方面。”
小涵宇马上从书包里掏出一迭材料,恭恭敬敬地交给曾郁。材料打印得很整齐,封面上写着“关于立即着手开始环宇探险的建议”。他认真地说:
“曾爷爷,我相信你,你一定会把我的建议转给国家领导人的!”
“我一定会的,再见。”
从把建议书交给曾爷爷,周涵宇就急迫地等着回音,但建议书从此石沉大海。多少年后他才知道了原因,并不是曾爷爷轻诺寡信,但他年事已高,第二天就突患中风,虽然被抢救过来,但神志已经不清楚了。从此他就与轮椅结伴,用茫然的目光看着这个他已不能理解的世界。有时他会紧皱眉头努力回想,回想似乎有一件未了之事,一件他许诺过的事,一件不该忘记的事,但他终于没能回想起来。这使他十分烦燥,他一直口齿不清地向亲人诉说,发脾气,但亲人们不能理解他的意思。
只有他的前秘书猜到了他的心理,但一直没有说破。在秘书看来,那份建议纯粹是白日梦话,是神经不大正常的人写的,他不理解曾主席竟然答应替男孩子转交!秘书相信,一旦这份建议真的转交给有关方面,那些人肯定会表面恭敬内心怜悯地看着曾老:是不是老人已老糊涂了。
秘书不愿曾老的名誉受损,所以,他把这份建议悄悄送进了碎纸机。一直到40多年后,秘书也变成一位耄耋老人时,他才向周涵宇说出了自己的忏悔。那时,“环宇探险”事业已经在全国深入人心了。
3、航程
飞船里仍保持着24小时的节律,保持着北京时间。早上6点,当地球上的太阳开始升起时,飞船天幕灯开启并缓缓加强,在飞船内营造出白天的气氛。三名乘员都按时起来锻炼,有时晓东比较贪睡(他毕竟是一个16岁的孩子),小星就会敲着他的门喊:太阳出来了!白天是两个孩子学习的时间,晚上6点半,天幕灯缓缓变弱并熄灭,乘员们把居室灯打开。这样的灯光转换实际上毫无意义,但飞船上的人认真地做着,就象是执行某种宗教仪式。
他们以此来保存对地球生活的记忆。
飞船一直是背对太阳而行,现在离太阳已有0。23光年,阳光微弱多了,但太阳光仍不屈不挠地推动着巨大的光帆,给飞船提供0。4g的加速度。这个加速度在飞船内造成了较弱的重力环境,在他们的感觉中,飞船一直是向上飞,太阳却永远藏在地板之下。
飞船速度已经达到0。2Vc(光速)。这个速度还太低,冲压式动力系统还不能起作用。由于速度远低于光速,由速度引起的时间缩短效应也不显著,所以,这一段航行将是整个环宇航行中最难熬的一段。按预定的航向,飞船将直奔小犬星座的α星(又名南河三,星等0。37,距地球11。3光年),在那里做第二次重力加速,并借助于南河三的强光驱动光帆。之后开向双子座的β星(又名北河三,星等1。16,距地球35光年),然后奔向猎犬座的α星(又名参宿四,星等0。41,距地球520光年,它是一座变光星),在双子β、猎犬α星附近再来两次重力加速。其后要穿越猎户座大星云(距地球1500光年),因为对于冲压式飞船来说,含氢的星云是最好的燃料补给站。穿过猎户座星云后,飞船的速度就非常接近于光速了,此后飞船不会再走曲线,而是直奔150亿光年外的一个类星体而去。
那时,飞船上的时间速率将非常接近于零,乘员们将在眨眼之间穿越一个星系,将在一呼一吸之间目睹一个星系的诞生、成熟和灭亡。那时,他们将具有上帝的视野。
但目前,他们只有耐着性子,任凭夸父号飞船在茫茫宇宙中缓缓地“爬行”。窗外永远是暗淡的天幕、不变的星空,各个星体都安静地待在自己的原位,似乎一万年都不准备挪动。这个一成不变的航程太乏味了。地球上修高速公路时,在过长的直路上有意要加几个转弯,为的是防止驾驶员在一成不变的环境下打瞌睡,现在,小东和小星真切地认识到,这个规定太对了。
尽管两个高智商的孩子都拿了十四个博士学位,他们对学习抓得仍然很紧,光盘里有学不尽的知识,如果对于纯粹的学习厌烦,还有希尔伯特的几个经典数学难题在等着你哪。他们学得很自觉,因为,当他们在航程上面临什么突变,需要做出抉择的话,什么知识都是有用的。何况,这也是克服旅途烦闷症的最好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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