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知过去多久,直到车子忽的一沉,章沫沫恍如梦醒,一个激灵挺直了身体。她的车子,发动机前盖上面,倚靠着一个男人。他的身材挺拔、深色的西装虽是英朗却在这冬天里略显单薄,而他却只是固执地静立在这严冬的夜里,嘴边呵出的白色雾气在昏暗而冰冷的路灯掩映之下,也似透露着说不出的疲惫与寂寞。
平素里整洁精挺的头发,稍显凌乱;他仰着脸,倚在车上远远望着楼上的某间窗口;就那样一动不动的凝望,目光明亮却又似空洞。章沫沫顺着他的视线一瞥之下,看到自家黑暗的窗口;于是这一眼中,听到自己的心碎成两半的声音。
或许是她起身的动作也带给这辆原本沉寂漆黑的车子一丝震动,项左带些吃惊地扭过头,暗色的挡风玻璃后面,他同时看到了章沫沫的脸。两个人,谁都没说话,直到心跳都不规律起来,章沫沫终于还是忍不住率先打开了车门。
“沫沫……”项左有些意外,声音听起来竟有些不知所措的尴尬;反常的,这一次,是他的局促、她的漠然。
在她冷冷无言的注视下,项左甚至连话,都说得有些不大流利;“本来,不该这么晚找你,可是有件事要问你。”
有事情要找她?不是应该打她手机、或者直接上楼敲门的么?他站在这楼下发什么呆?
只是这个问题,章沫沫没问。仍是不说话,打量着、甚至警惕地回视他;项左心下忽然涌出一丝惨淡的笑意。
她不信任他、这个世界上最不信任的,恐怕就是他,而他还是忍不住要再来找她。即便,是她挽了另一个男人的手,亲昵地,在他面前得意而过之后,他还是忍不住要再来找她!说什么狗屁的理由,他就是想见她!
一股强烈的自我鄙夷渐渐蔓延,只是他望着章沫沫在隆冬夜里,兀自沉寂而苍白的一张小脸、那张在他的脑海里怎么也挥之不后的脸,心下莫名的、不知是朝向谁的怨恶一点点又缩了回去,话还是要继续说下去。那被他千辛万苦找到的理由,不能白白浪费掉……“胡永年的独生子胡晓松,你了解他多少?”
章沫沫一愣;胡晓松,几乎和汤昊一样,是与她和念晴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好朋友。甚至,还是沫沫在英国留学时的校友。沫沫刚到英国的那年,胡晓松正是毕业前的最后一年,他租的房子特意空出了一间,留给了初来乍到、人地两生的章沫沫。
二人在异国它乡相互关照,直可算得上相依为命。后来胡晓松顺利拿了学位,回国后就直接进了东印。然而天有不测风云,被外派到渤远市开拓市场的英才,在一间酒吧消遣娱乐时同一伙社会流氓发生了口角,不幸殒命。
具体的过程,章沫沫不清楚;因为当时,她正在英国。闻知噩耗之后,才匆匆赶回来。而且,也没一个人清楚地跟她谈起过这件事;或许,大家都不愿、也不了解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件事,不单是胡伯伯最不愿提及的痛,其实,就算对章沫沫来说,每每想到也是无比心疼。只是这件事、这个人,跟项左又有什么关系?
然而此时章沫沫的注意力,却并不在这里。既然他提到胡晓松,她自然而然就想到了刚刚在胡伯伯那里听到的一个消息——为东印厂工作了三十余年的胡伯伯,不久前才被免去了一切行政职务!想到胡伯伯硬生生撑起一抹自得的笑意开导她说‘人老了,休息一下也好’时,目光里掩盖不住的沧桑暗淡,章沫沫心下一痛;开口间,便将这痛幻化成了武器。“这关你什么事?!”
项左显然有些意外,纵是心底再多对前次刺激到口不择言的那句话的歉意,此时眉间却也不得不轻轻地皱了一下;可是略一沉吟,倒是忽略了这句话里的不客气,半带肯定侧目问道;“你是不是见过胡永年了?”
作者有话要说:章撒的兄弟速度来!
自己追的文上不了季榜你们不窝火嘛!
噗,好吧,我又广告了。
☆、第三十四章
提到这个名字,章沫沫的心情更加陷入了谷底。再怎么说,也是长辈;他怎么就能下这么狠的手?胡伯伯一生勤恳,在企业家协会担任了副主席的职位,虽然是个虚职、好歹也是这老人几十年兢兢业业工作的成绩,却又是被项左一句话给免了!这个世界上,原来你财大气粗,就可以支配很多跟你丝毫挂不上边的事情!就像当初她自己的广告公司,一些简直可以说是项左简直看不上眼的小企业,为什么只要他一句话人家就能撤单、宁可被控违约赔偿一样,胡伯伯说他接到劝辞通知的那个下午,企业家协会的主席只跟他说了一句话‘老胡,你风风雨雨这么多年,怎么还是因为操心别人的事情给自己惹上了麻烦?’
章沫沫心下苦楚。因为操心‘别人的事情’,别人什么事情她比谁不清楚?一股掺杂了自责、与无故拖累到好人的歉疚感油然而升。最后,反倒还是要老人自己来安慰她的愤懑——‘沫沫,当初建议你代替念晴和项总相亲,原也是我的错。你年纪小,不经事,可是我活了这么大岁数,还能给出这样的主意,落下埋怨怪不得别人。这不是小孩子随口骗个人,这是拿一个无辜人士、而且是社会上层人士的婚姻和人生开玩笑!我实在是欠考虑了……’
胡伯伯说这话的时候无比黯然,章沫沫原想安慰几句,可是发现最没资格安慰别人的就是她自己!就像你害了一个人,反过来要对他说‘你别介意、没什么大不了’一样,纵是脸皮再厚却又怎么能说得出口?!
可是让她怪项左,她也怪不起来。倘若换个位置,被骗婚的人是她自己,她拥有项左那样的权势与地位,恐怕她只会比他干得还狠些!
就在回程的路上,章沫沫还在安慰自己,这本是人之常情,怪不得他;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见了面,心底的怨意就是抑制不住!为什么是他?为什么伤害她身边最亲的人、最近的人的,偏偏是他?!
怨他,她不忍心;当作没发生,她对不起身边最亲的人。章沫沫实在不知道怎样面对这样凌乱不堪的心情,转身便走。只是人没踏到台阶上,已是被他从身后攥住了手腕;一下没控制好的力度,将这纤细的女人带着靠到了路边一辆车上。章沫沫感觉得到腕间他的手,炙热的温度、颤抖;就像她的心。
“你说话!”焦急之下徒然放大的声音,他的面庞难掩激动;“是不是胡永年对你说了些什么?他说了什么?”
只是他越急切,她的心也就越冷。嘴角恍然竟生出一丝笑意,她甩开了他的手。“你放心,胡伯伯不是那么卑鄙的人,不会在别人身后动刀子。他一直对我重复的一句话,就是你有你的苦衷、有你的理由,他从没怪你,更叫我不要怪你。原本是我们对不起你,要怪只能怪自己。”
项左沉寂了很久,半晌说不出什么话来;原本早就料到的局面,却在真正面对章沫沫那张平板到无喜无怒的脸时,所有的理智与算计都被丢弃到了爪哇国。他长呼了一口气,刻意忽略着她的目光,摒弃掉所有掺杂了个人感情的不理智,用出最后一丝理性与谨慎放沉了声音。“沫沫,有些事,我现在没办法跟你说清楚;你给我一些时间。但是现在,你不要再同胡永年联系,不要有任何联系!”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直直望着沫沫的眼睛;彼时,晕黄的路灯正从他的身后扑撒出一扇朦胧的光线,恍然间,倒有些模糊了他的脸。只是他的目光依旧灿烂明亮,直照到人心都是一颤。
章沫沫无端端就觉得有些喘不上气,她说不清为什么,只是想哭!她想捶在他的胸膛质问他怎么能这么干,就像当初他报复她的公司、收购了东印,这些,她都可以接受。甚至要报复她自己,再怎么狠决也都可以!或者,念晴也给他填了很多烦恼,他要报复念晴,她也不拦着!可是,这关胡伯伯什么事?人家只是好心帮忙而已啊!
就在他拉住她的这短暂的片刻,章沫沫忽然有一种冲动,她真想咬住他的手狠狠硌出两排牙印才解恨!她想求他,伤害谁都好,别去找那个可怜的老头儿的麻烦了。他介绍她给他认识、提议代替念晴相亲,真的不是针对他!单单只是想救一个无依无靠的世侄女而已!就看在这个面子上,不要为难那个老人了。只要他能答应这个条件、只要他把她拥进怀里、对她说一句‘我错了、这些无聊的事、无辜的人我再也不去理了’,她就可以当这一切都没发生过!即便是东印真的被他解散了,也无所谓!只要他,一句话,真的她都能接受。
可是最终,她却只是咬咬紧着自己的嘴唇,咬到血丝都要溢出来的时候,脑海里出现了胡伯伯那张颓然失神的脸。那个丧妻失子的老人、本就生活得孤苦无依,已经被命运折磨到没了棱角、孤苦无依,事业可以说是他生活中唯一的乐趣与色彩,纵是这样,在被剥夺了东印的行政职务、被撤销了企业家协会的副职的之后,他仍旧兀自强笑着安慰她说‘朝前看,不要总记着仇恨;项总他这么做,多半也是因为心里在乎你’,一想到这些,所有对项左的委屈与渴望全都被生生压了下去。
于是眼看到认输服软的嘴角就那样强硬了起来。她也不想一条道走到黑,也想柳暗花明、哪怕让她屈服于恶势力,必要的时候也不是不能说出几句违心的话出来。可是面对项左,她真的说不出那些哄人的话。“项左!胡伯伯是我的亲人,你要怎么做,我干涉不到你;可是我要见谁,这是我的自由,不劳你操心。”
至此,项左终于冷了脸;“见谁都可以,唯独不要再见他!”他的口气,再无一丝商量的余地,连一点纵容都没有留给她。
男人的无理要求显然也激起了她的倔脾气,章沫沫退开两步,“不见谁都可以,唯独我不能不认胡伯伯!”说完扭头便走,刚刚踏上台阶,耳后传来一声清晰的叹息。项左在无奈中再一次绷直了身体,他望着面前倔强而单薄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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