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受。”
“……”
“所以我其实什么也没有,我家里的那些东西……它们仅仅是‘东西’而已,不能称之为我的东西。它们只是被我买下来,却不属于我。”
墙上的钟还在滴答滴答地走着,窗外是蓝天白云,阳光明媚。在这小小的谈话室内,丁浩皱起眉头,不解地盯着他:
“你们这些变态大叔每天就想这些有的没的?”
“?”
“你这不是吃饱了撑着吗!”
“……”
“什么买下来又不属于你,”他挑了挑眉,“有什么是属于你的?死了什么都不是你的了。你没听过一句话吗,‘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所以人死了都一样,不管你再怎么喜欢,都不是你的了。”
“……”
“分遗产这种事情,你瞎担心什么呢?你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都跟你没关系了吧。你死了以后,那些东西要怎么分你也看不到了吧。分到和分不到的人怎么在背后议论你,你也听不到了吧。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自杀吗?就是因为我觉得这个世界上无聊的人太他妈多了,我不想再看到你们……”
董耘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却只是怔怔地看着丁浩,没有发怒。
“那现在为什么又不想死了?”
“喂!”一直坐在墙角没出声的李警官终于忍不住站起来。
“没事没事,”这一次是董耘负责安抚他,“我相信他已经想清楚了,所以才问的。”
丁浩坐在椅子上,手上还带着手铐,他看着董耘,很认真地看着他,然后问道:
“相信?你凭什么相信?”
董耘回过头来,说:“不为什么。”
“?”
“相信一个人是一种直觉。”
“……”
“如果你不相信我,你也不会坐在这里跟我讲话,不是吗?”
丁浩扯着嘴角,笑了一下,不知道算是肯定还是否定。
“想自杀的人,最后能够活下来,”董耘说,“多半不是因为运气太好,而是一种本能。”
“……”丁浩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人在某些时候是会失去活下去的信心。不想再忍受在这世上的一分一秒,不管做什么都是难受。”
“……”
“……”
“可是总有一天,还是会想要活下去。”沉默许久之后,丁浩忽然说。
董耘看着他,脸上不再是调侃的表情:“这就是本能。人的本能。”
“……”丁浩垂下眼睛,不知道在看哪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其实,我们有点像呢。”董耘说。
“像?哪里像了?”
董耘看着他,没有任何解释,只是执拗地反复说:“有点像。有点像……”
“……”
这天会面快要结束的时候,董耘对丁浩说:
“其实你学会的第一件事情不是‘不要去跟别人抢’。”
“?”
“是‘分享’。”
丁浩看着他的眼睛,似乎在思考他说的话:
“其实你也不是没有不可替代的东西。”
“?”
“你那个助理,叫邵什么的女人……”他顿了顿,用一种少年人独有的诚实而清澈的眼神看着他,“你不就是一直在依赖她吗?”
“……”
董耘张了张嘴,还想反驳,丁浩就站起身,走了出去。
这天晚上,在蒋柏烈那间小小的诊室里,董耘平躺在黑色的皮椅上,望着天花板上那顶已经积了厚厚一层灰的吊扇,开口道:
“医生……你是故意的是吗?”
“什么?”蒋柏烈从他踏进门开始,就自顾自地躲在办公桌后面,敲着腿看书,根本没有要理他的意思。
董耘坐起身,眯起眼睛看着他:“你一定是故意的!”
“?”
“你是故意把我派去跟丁浩见面的吧?”
“丁浩是谁?”蒋柏烈从书本后面探出脑袋,一脸不解。
“就是我冒充你去做心理咨询的那个死刑犯啊!”
“哦……”蒋医生恍然大悟,“他最近还好吗?”
“医生!”董耘简直要抓狂了,“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讲话啊!”
“有啊。”蒋柏烈的脸又缩回了书本后面。
“你……你真的很气人!”
医生放下书本,冒着冷汗说:“拜托你要撒娇回去跟邵小姐撒好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谁叫你不理我!”
蒋柏烈翻了个白眼,终于肯对自己承认,他生平最怕的就是爱撒娇的男人……
“好吧,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你是故意假装抽不出时间,然后把我送去见丁浩的是吗?”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医生的口吻就像是在说一个陌生人,而不是他自己。
“因为你知道我们很像!”
“你们像吗?”
“……你就不打算跟我说实话是吗?!”
蒋柏烈重重地叹了口气:“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心理医生有时候也需要看心理医生?”
“记得。”董耘认真地点头。
“那不就好了吗?”
“什么好了?”他莫名其妙。
“同理可证,需要看心理医生的病人,也可以有自己的病人啊!”
说完,蒋医生又捧起书本,自顾自地看起来。
“你……”董耘目瞪口呆,“这什么鬼逻辑啊!”
“就是心理医生的逻辑喽。”
“……”
七月的第二个周日傍晚,邵嘉桐、徐康桥、孔令书和董耘又相约去上次那家街尾的越南餐厅吃饭。
今天董耘一反常态地,没有让邵嘉桐去接他,而是叫她来书店等。
邵嘉桐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书店,一推开门,就听到孔令书在怪叫:
“徐康桥!你不止偷了高迪的画册,还偷了我的《新华字典》!”
“什么偷啊,”康桥从地下室走上来,“我只是借用一下。”
“你什么时间在什么地方问我借的?!”书店老板每次都气势汹汹地发难。
“我忘啦。”但徐康桥小姐每次都能轻轻松松地化解难题。
“你……”孔令书眯起眼睛,用一种极其危险的眼神看着她,“你休想得到我的折衣板了!我明天就要修改遗嘱!”
“……”
然后孔令书就真的“咚咚咚咚”地大步走下去,大约真的是去忙修改遗嘱的事情。
徐康桥无奈地摇摇头,对邵嘉桐说:“我现在真的好希望董耘能去死一死。这样至少我不用再跟这家伙住一起了。”
“……”邵嘉桐扯了扯嘴角,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书店玻璃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她转过身,发现是董耘走了进来。
他……牵着一只小狗?!
“这是什么?”邵嘉桐诧异地指了指那条狗。
“March。”董耘笑着说。
“什么?”
“它的名字叫March,就是三月的意思。”
“我知道March是三月的意思!”她咬牙,“我是问你为什么会牵着一条狗。”
“可是小时候你叔叔养的那条狗不是也叫March吗?”康桥蹲□,开始逗狗玩,“我还记得小时候我们常常跟它一起玩,但它很酷,不太爱理我们。它只有对你叔叔最温柔。”
“对啊,不过我叔叔养的是秋田犬,这是柴犬。”
“可是长得好像哦!”康桥高兴地说,仿佛看到它,就像是看到了当年的March。
“柴犬本来就跟秋田犬很像,不过柴犬的体型要小很多。”
“可是你还是没告诉我,”邵嘉桐看着他,嘴角有点抽搐,“你为什么会牵着一条狗。”
董耘微微一笑,又露出那两个迷人的酒窝:“因为以后他就跟着我混啦。”
“你养狗?”邵嘉桐错愕。
“不行吗?”
“你根本就不像是能养活什么东西的人啊。”
“……”他有些气结地伸手弄乱她那明显精心打理过的头发,“有你在不就好啦。”
邵嘉桐瞪大眼睛倒吸一口冷气,拍开他的手:“要死啊你,我刚从理发店回来!”
他却给了她一个敷衍的微笑。
“可是你怎么会忽然想要养狗?”徐康桥抬头看着他说。
董耘抿了抿嘴角,这次的微笑,一点也没有敷衍的成分:“这是丁浩——就是我每个礼拜都会去看他的那个死刑犯——的狗。他现在没法照顾它了,所以我去问他室友把狗讨了多来。”
“……你为什么对那个死刑犯这么好?”康桥不解。
“也没有吧……”他抬了抬眉毛,看着面前乖乖地任由康桥上下其手的柴犬,“我只是,不想他没有主人……”
她看着他,像是并不相信他的说辞,可是也不打算再追根问底。
“董耘,你干嘛把狗带进我店里来!快让它出去!”改完遗嘱的孔令书从地下室上来,错愕地叫道。
“你又没在门口竖块牌子说狗狗不能进来!”康桥搂着March,跟他叫板。
“不用竖牌子,我说不准就不准!”
董耘忽然指着他说:“你让我的狗进来,我死以后就把出版公司给你。”
“……”书店老板还想再说什么,听到这个条件,忽然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你想想,这样你就能每天去找项峰,而且还能出版自己喜欢的书了。”
“……我写的那本《论酱油的进化史》也能出吗?”他似乎还有点犹豫。
“绝对没问题!”董耘非常认真且肯定地点头。
书店老板眯起眼睛认真地想了几秒钟,忽然说:“那好吧。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董耘比了个“OK”的手势。
“那我们去吃饭吧,去晚了又要等。”说完,书店老板高兴地哼着小曲推开门走了出去。
董耘和徐康桥偷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如同比赛胜利般默契地击了一掌,牵着狗跟了出去。
邵嘉桐看着书店墙角镜子里那个头发乱糟糟的自己,忽然很想立刻躲在自己的遗像后面,看这些人你争我夺、互相撕扯的丑恶嘴脸……
作者有话要说:预告:下周停更。七月下旬复更。
六(上)
整座城市就像是坐落在一个巨大的蒸笼之上,柏油马路、水门汀地面、新铺的石子路……不管是什么地方,大地都散发着一股灼人的热气。每当夕阳西下之时,乱哄哄的局面才真正开始。夜晚成为最让人愉快的时间,不管是约了三五好友出去吃饭、喝酒,或是躺在家里的床上吹着空调看电视,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