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的辽河+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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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辽河+童年- 第1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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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

哗——,我正在满头汗水地冲撞着人墙,突然,哗的一声,人墙让我不可思议地自动涣

散开来,人们非常主动地闪开一条通道,我正茫然着,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见三个身着

警服的年轻人面色严肃地穿过人们闪开的通道,大步流星地冲向镇政府大门,人们窃窃私语

:“警察来了,这下,两溜溜棒可要摊事了!”

“天捉有灾,人捉有祸啊!”

“哈哈,这回可好,够他两溜溜棒喝一壶的啦!”

“……”

咣——当,隔着层层一群,我听到铜锣被抛掷在地的咣当声,旋即,又传来警察严厉的

训斥声:“老实点,走,走!”

“大舅,”我终于拨开人群,冲进人缝形成的通道,蓬头垢面的大舅被两个警察搀架着,

像拖死猪似地拽出人缝通道,当大舅经过我的身旁时,我伸出手臂,深情地呼唤道:“大—

—舅,大——舅,”

“哎哟,”大舅转过头来,一脸惊讶地望着我:“大外甥,你是什么时候来的啊,大外

甥,”

“走,快走,”警察生硬地拽拖着大舅,大舅心有不甘地望着我:“大外甥,哪天,到

大舅窜门去,”

“大舅,”我目送着大舅被警察拽出人缝通道,在骄阳的照射下,大舅屁股蛋后面依然

耷拉着半块破布丁!

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嘀,警察将大舅塞进警车,警车尖声厉气地怪叫着,串

过人群,大摇大摆地溜之乎也。

“嘻嘻,”

“呵呵,”

“嘿嘿,”

看见警车屁股后面冒着白烟,渐渐远去,人们也有说有笑地散开来,攀跨在大柳树上的

年轻人,跳下树来,登上屋顶的汉子,扶着梯子返回到地面上,人群开始井然有序地流向小

镇的各个角落。那景像,就好似童年时代,姑姑带着我,欣赏完露天电影后,大家得到了一

点可怜的艺术享受,一边无比满意地谈笑风生着,一边欢快地走回各自的家。只不过,今天

人们所欣赏到的,却完完全全是一场荒唐致极的活报剧,但从人们脸庞上的表情来看,他们

依然获得了与当年同样的那点可怜的“艺术”享受。

“坏了,”待我返回车里,三裤子表情郑重地对我说道:“哥们,你大舅,要摊事啊!”

“是啊,”我焦燥不安地说道:“千不该,万不该,大舅不该在公共场合,在大街上,

当着众人的面,破口大骂××党,恶狠攻击政府,……”

“这事,说大,就大啊,”

“嗯,三裤子,看得出来,我大舅把镇政府折腾得够呛,今天,酒后胡嘞嘞,让人家抓

住了把柄,人家不得往死里收拾他啊!”

“是呀,好不了他啊!”

“哥们,”我拽住三裤子:“听说你在县里很吃得开,哥们,你,能不能帮帮我大舅啊!”

“哥们,”三裤子面露难色:“你大舅,谁帮他,谁粘帘子,谁倒霉,你大表哥,就是

一个例子!”

“哥们,”听到三裤子的话,我心中苦涩涩地:唉,大舅哇,你在故乡是咋混的啊,不

仅做人的尊严丧气怠尽,并且,人格、信誉,都混没有了,唉!我仍不死心地乞求道:“哥

们,看在光腚朋友的份上,你就帮帮我大舅吧,让县公安,放了他吧!”

“小力,”三裤子将手抽出我的手掌:“如果是单纯的打架斗殴,让公安给抓进去了,

那没说的,我敢拍着胸脯打包票,只要我一个电话,县公安就得放人,可是,小力,刚才,

你又不是没听到,你大舅都说了些什么啊?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妨碍公务、拢乱社会治安的

问题啦,弄不好,要上升到政治的高度,这,这,我实在不想搅合进去啊!……,哎呀,”

三裤子突然止住了话语:“哎呀,大表哥出来了!”听到三裤子的话,我抬头望去,原

本人山人海的镇政府门前,此时,可怕地沉寂起来,到处是纸屑和垃圾,而大舅那只破铜锣,

则可笑地横陈在阶梯上,一位衣着讲究,裤线挺直,皮鞋铮亮的中年男子,默默无语地绕过

那只破铜锣,向轿车这边走过来。他,便是刚才被大舅骂得狗血喷头,始终躲在办公室里不

敢露面的大表哥,我推开车门:“大表哥!”

“哦,小力子!”大表哥极不自然地冲我点点头,表情极为复杂:尴尬、恼怒、无奈、

……,他就带着这份复杂的神态,一屁股坐进汽车里。三裤子不再言语,更不敢提及刚才发

生的事情,哧地启汽车。大表哥从车镜里,望了望我,无意之中,我们四目对视到一处,只

见大表哥苦涩地长叹一声:“唉——,小力子,小表弟,你可给大表哥我,揽了一个扎手的,

又撂不下的好瓷器啊!”

三裤子驾驶着汽车,绕过两条喧嚣的、混乱不堪的街路,便来到一处新近落成的,比大

街还要嘈杂的、人头躜动的建筑物前:“到了,三舅家到了!”刚才还是眉宇紧锁的大表哥,

突然收起死板板、阴冷冷的面孔,第一个推门而下,我随即也跟了出去,大表哥让我非常意

外地热情起来,一手拉着我的手臂,一手指着挂满条幅、彩球漂荡的建筑群道:“小表弟,

怎么样,三舅的大宅,气派不?”

“嗯,”望着造型呆板、毫无变化的建筑物,我讳心地应承着:“不错,不错,的确够

气派的!”

“啊,”大表哥现出一脸的得意之色:“小表弟,三舅的大宅,可是我一手设计的,你

二哥施工,你三哥监工,你四哥负责电气,你五哥,负责室内装饰,……”

“哎哟,”老姑拨开人群,径直向我走来,脸上泛着丝丝痛爱之色,细白的手掌,轻抚

着我的面庞:“大侄,瞅瞅,哪还有个人样啊,跟逃难似的,咂咂,走,”老姑拽起我的手

臂:“跟姑姑来,到你三叔新建好的卫生间,洗洗澡,换套新衣服!收拾收拾,一会,好座

席啊!”

说完,老姑拽着我,挤过人群,哗地推开一扇高大的黑色铁皮大门,在大门左右两扇门

板上,对称地刻绘着一条桔黄色的、面目狰狞的巨龙,舞动着弯弯曲曲的腰身,瞪着一双铃

铛般的大眼睛,恶狠狠地盯视着我。

走进幽深的门洞里,一幢富丽瑭璜的、用洁白的条形瓷砖包裹着的、好似罩着一块裹尸

布的二层楼房,夺走我全部的视野,那缓缓倾斜着的楼顶,错落有至地镶嵌着棕红色的琉璃

瓦,反射着耀眼的,但却是极其冷淡的光线。阳台的栏杆上雕刻着繁琐的、形状呆板的花纹

图案,单调的、滑稽可笑的铝合金门窗摆出一副极其浅薄,但却是盛气凌人的架式。

“力,”见门洞周围无人,老姑突然止住了脚步,无比机灵地左右环顾一番,然后,捧

住我的面庞,吧嗒一下,亲吻起我肮脏的腮帮来,小手轻轻地拧了一把我的胯间:“啊,力,

姑姑好想你啊!”

一个人影,从门洞角落处闪过,老姑登时慌了手脚,红着面庞:“咳咳咳,咳咳咳,大

侄,”老姑抬起手臂,指着三叔的大宅对我说道:“大侄,三叔的房子,盖得好不好啊?”

“好,”我心不在焉地答道,老姑面呈喜色,双腮依然绯红:“大侄,你想不想盖一栋

啊?”

“想,盖!”我胡乱答道,而心中,却思忖着,如何作通老姑的工作,卖掉土地,携老

姑和小石头,远走深圳。

“大侄,”老姑兴致勃勃地提议道:“等消停消停的,咱们也盖一栋这样的楼房,到时

候,老姑也要操办一下,一定也会很热闹的,嘻嘻,”老姑越说越兴奋,脸上扬溢着对未来

幸福生活的无尽憧憬。

我不禁更加为难起来:看来,想作通老姑的工作,很难啊!

“走,大侄,到卫生间去,洗洗澡!”说着,老姑拉着我的手,信步迈上缓台,在缓台

阶梯的两侧,放置着一对硕大的陶瓷花盆,我对花卉是生天的外行,望着那盛开的鲜花,却

叫不出名字来。

“来啊,大侄!”见我盯着鲜花发怔,老姑拽了拽我的手臂:“进屋啊!”

在老姑的拽扯之下,我迈上台阶,举目望去,整幢楼房,造型丑陋不堪,但却异常坚固,

浑身上下流溢着暴发户那种不加任何掩饰的、也无需任何掩饰的,不可一世的娇狂气慨,鹤

立鸡群般地雄居于密如鸟巢的住宅群中。相形之下,那些低矮简陋、积满尘垢的房屋,俨然

变成一群不屑一顾的丑小鸭,可怜巴巴的灰姑娘!

推开毫无生气的、冷冰冰的铝合金大门,便是宽敞明亮的、面积达数十平方米的客厅,

那高耸着的、惨白惨白的棚顶不厌其烦的雕刻着细碎的花纹图形,一盏硕大的、据老姑介绍,

是法国宫廷式的吊灯,吃力地悬在天花板上,因不堪重负而摇摇欲坠,直看得我不禁心惊肉

跳起来,那数不清的、枝繁叶茂的灯罩里放射着五彩缤纷,让我眼花缭乱的颜色,活像一个

雍肿不堪,却又极不得体地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半老徐娘,倒映在光滑的宛如镜面的大理石地

板上。

在大厅西侧的墙壁边,摆放着一套红色的木制沙发,沙发对面的矮柜上,一台大屏幕画

王彩电正放映着反胃的、裹脚布似的肥皂剧。而北侧墙壁,则有一道木制的,镶着磨沙玻璃

的屏风,把客厅与厨房及卫生间隔断开,屏风的玻璃窗上雕着风姿各异的窈窕淑女,一个个

骚手弄姿,让我想入非非。在客厅的东侧,则是两间装饰极尽奢侈的卧室,南面的卧室安放

着一张席梦斯床垫,老姑告诉我道:这是三叔夏天的卧室。而冬天的卧室则在北面,一铺火

炕占据了半壁江山。三叔永远都是这样坚定地认为:无论社会发展到什么程度,老祖宗留传

下来的宝贝,永远也不能随意丢抛,睡火炕对养生有益,一旦失去它:风湿病、关节炎、腰

酸腿痛这些不速之客,便会乘机光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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