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的辽河+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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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辽河+童年- 第20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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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我打趣道:“大舅,你过的简直是神仙生活哦,嘿嘿!”

“唉,”大舅脏嘴一咧:“大外甥呀,这夏天的时候,什么都好说,吃饭、吃菜,都不成问题,可是,一到了冬天,就难熬喽,没吃、没喝、没烧,怎么办?他妈的,还得找政府,找你大表哥啊!开始,我软磨硬泡,每次都不空手而归,这日子,也算过得去了。但是,时间长了,把你大表哥弄烦了,也磨皮了,他说什么也不肯出血了!他妈的,你不出血,老子就好好地寒碜寒碜你!于是,我就弄来一面破铜锣,站在镇政府的门前,哈,……”说着,说着,大舅兴奋难当地抬起双臂,像模像样地笔划起来:“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社员同志们,……”

“得,得,得,”我哭笑不得地按下大舅的手臂:“大舅啊,以后,可别扯这个啦,对你,对大表哥,都不好啊,管咋地,咱们多少多少还沾点亲戚呐!”

“可是,”大舅若有所思地嘀咕道:“大舅的生活一点也没有着落啊,怎么办啊,大外甥,一家人都等着饿死么?不行,我还得找政府、找你大表哥啊!”

“大舅,”听到大舅的话,我焦急万分:“怎么,大舅,你还想到镇政府门前,去敲锣骂人啊!”

“不,小力子,”大舅摇摇乱蓬蓬的脑袋:“大舅这回不敲锣啦,也不骂人啦,大舅不闹了,再闹,还得蹲拘留哇!大外甥,这一次,大舅将采用和平的方式!”

“嘿嘿!什么和平方式啊?”

“大外甥,你看!”大舅的脸上绽开无比得意地笑容,将一叠崭新的报纸,递到我的手上:“这张报纸,是我从拘留所回家的路上拣到的,是一个卖报纸的老太太不小心掉在地上的,我闲着没事就翻了翻,无意之中,看到中央有这样一条规定,呶,”大舅手指着报纸头版最为显眼的地方:“大外甥,你看,”

“哦,哦,”在大舅的指点之下,我默默地阅读起来,而大舅,则按奈不住兴奋的心情,嘿嘿地冷笑道:“哼哼,大外甥,大舅又来买卖啦!”

(157)

在奶奶八十高寿的前夜,爸爸专程飞回到阔别多年的故乡,一看见如父的亲哥哥,老姑像个无依无靠的小女孩,一头扑进爸爸宽大的胸怀里,满腹委屈地纵声大哭起来:“哥——哥,咦——,咦——,咦——,”

“老菊子,唉,”爸爸慈祥地抚摸着老姑的秀发,俨然父亲般地感叹道:“唉,都是我这个混小子,可把我老妹子给害苦喽,唉,这可怎么办,老菊子,差不多少,你也应该找个人啦!”

“不,”老姑抬起挂满泪痕的面庞,坚定地摇晃着脑袋:“不,哥,除了小力子,我,谁也不跟!”

“这,”爸爸苦涩地咧了咧嘴:“这,老妹子,你和小力子那是不可能的啊!”

“哼,”奶奶全然改变了态度:“可不能这么说,大小子,为什么不可能?既然已经这样了,就成全他们吧,大小子啊,”奶奶拉着爸爸的手臂:“小力子,可不混啊,你别总拿旧眼光来看人,小力子给咱们张家置下这么大一片土地,咱们张家真是前世积了阴德啊!”

“妈,”爸爸转向奶奶:“这,能行么?简直是胡闹啊!”

“怎么就不能行,”当年嚷嚷着要把我和老姑扔进辽河里喂鱼的二叔,也绝然转变过来,他那黝黑干瘪的面庞上,挂着一副极不相配的近视眼镜,被劣质烟草薰灼得又枯又黄的手掌捧着一本厚重的卦书,像模像样地翻查着:“嗯,哥,我已经查过他们姑侄俩的生辰八字了,哦,他们俩很合啊,卦书上说,这可能是上辈结下的缘份呐!”

因当兵而丢掉正式工作的二叔,因没有三叔的好运气,更主要的,是没有三叔空前巨大的能量,至今也未恢复工作,为了糊口养家,只好半路出家地研究起风水、相术来。瞅着二叔那极为认真的样子,我心中暗暗发笑:呵呵,姑侄畸恋,也能在卦书上找到名正言顺的籍口,中华文化真是博大宽宏啊!

“这简直是胡闹,”妈妈一脸不悦地从旁嘀咕道,非常势力的妈妈,希望尽快卖掉土地,携巨款,带着无比珍爱的儿子,离开故乡、离开奶奶、离开老姑。然后,让自己的宝贝儿子与红色贵族——范晶,结为百年之好!

为了出卖土地,早已将诱人的巨款弄到手,妈妈与奶奶屡次争吵,彼此间,互不妥协,视若仇敌。但是,奶奶的威力是如此的巨大,并且有众多的支持者,妈妈势单利孤,我的态度又是极其的暧昧,左右环顾,一会站在妈妈这边,一会,又让奶奶拢笼过去。因此,孤军作战的妈妈,始终没有达到战略目的:“哼,”每次争吵,妈妈都被奶奶骂得狗血喷头,狼狈不堪地逃之夭夭,却又永远也不甘心失败,背里地咬牙切齿地咒骂着:“哼,这个老不死的东西,我儿子的土地,你有什么权利不让卖?我儿子的东西,你凭什么护在手里?哼,你就横着吧、护着吧,我看你还能活几天,等你死了,我还是得卖!”

“得啦,得啦,”爸爸推开二叔手中的卦书:“老菊子和小力子的事,以后,再慢慢研究吧,现在,咱们得核计、核计妈妈的八十大寿,应该怎么办!”

“嗨,”奶奶闻言,冷冷地挥挥手:“办什么办,我眼瞅着要死的人啦,”奶奶永远都是明智的,知道自己已尽古稀之年,所剩时日不多:“还办什么大寿、小寿的,大小子,”奶奶突然拽住爸爸的手掌,乞求般地对爸爸说道:“大小子呀,如果你真有这份孝心,等妈妈死的时候,一定要把妈妈发送好,”

话未说完,奶奶已不可控制地涌出数滴无限感伤的老泪,望着奶奶那若楚的、苍老的面庞,我心头好生酸涩。每当奶奶与妈妈争吵时,一挨看到奶奶这份表情,我便再也不敢坚持出卖土地了,而是无原则地、无条件地倒向奶奶的一边。为此,妈妈耿耿于怀:“儿子,”事后,妈妈气吁吁地训斥我道:

“你咋不听妈妈的话啊,妈妈是怎么嘱咐你的,你忘了?儿子,你就甘心情愿地守在这个小地方?你不要深圳的户口和工作啦,你不要深圳的房子啦,你不要范晶啦,范晶,那是个多么好的姑娘啊,人家年轻,漂亮,那皮肤,那身板!咂咂,都是没得说啊,百里挑一,不,千里挑一啊。并且,人家范晶,要钱有钱;要房有钱;要地位有地位;要文化有文化;要专长有专长!而你跟老姑,能有什么前途啊?”

“妈——,”爸爸紧紧地按揉着奶奶干枯的手背,毫不犹豫地答道:“妈——,你老尽管放心吧,你百年之后,儿子一定按照咱们家乡最隆重的仪式,给妈妈举行一次规模最大的葬礼。”

“大小子,”听到爸爸的话,奶奶顿时喜形于色,抹了抹酸涩的泪珠,兴奋地说道:“大儿子呀,发送妈妈,用不着你们这些做儿子的,花一分钱,妈妈有钱!并且,妈妈早就准备好了,呶,”说着,奶奶哗地从炕柜底下,抽出一只精美的小皮箱,只见奶奶啪地按开皮箱盖,皮箱里盛满了奶奶为自己的身后事而准备好的寿装等用品。

一生操劳,一生节俭,一分钱能握出汗珠、一粒米饭不肯随意扬抛的奶奶,对自己百年以后的殡葬之事,却让我颇为不可思议地破费起来,并且,不是一般的破费:任何物品,都挑最上乘的、最昂贵的购买!奶奶的想法很简单,也很执着:人活在世上,就是受罪来的,世上的一切,尤如那飘浮不安的云朵,永无定数。而死亡,却是永恒的。所以,人活着,一切都可以马马虎虎,饿不死、冻不着,即可!而对于永恒的死亡,则万万敷衍不得。你看,奶奶嘻滋滋地翻弄着价格不菲的寿装等物品,尤如炫耀家珍般地向爸爸展示着:“呶,大小子,妈妈该用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哦,对啦,”奶奶突然想起了什么,皱着眉头,挠了挠耳根:“哎呀,我差点忘了,我还缺少两枚铜钱!”

“呵呵,奶奶,”望着奶奶那孩子般较真的样子,我笑呵呵地插言道:“奶奶,你别急,过几天,我去古玩店,给你买好多好多的古币回来!一定让奶奶够用,呵呵,”

“去,”奶奶训斥道:“买那么多干么,奶奶只需要两个,大孙子,那玩意买多了,一点用处也没有,尽浪费钱,哦,”奶奶突然抬起头来:“大小子,妈妈现在就缺一口棺材了!”

“妈,”爸爸拍着胸脯保证道:“妈,你就放心吧,我一定给你买一口最好的棺材!”

“大小子,妈妈要果松的!”

“行,咱们就买果松的!”

“大小子,你千万别可把妈妈给烧了呀,妈妈要跟你爹埋在一起!”提及爷爷,奶奶感慨万分:“唉,你那个爹呀,一辈子也没享到一天福,死了,连个像样的棺材都买不起,现在,你们都有钱了,我也有钱了,呶,”奶奶指着窗外道:“这院子,人家主动给价贰佰万,如果你爹在地下知道了,一定也得乐坏了,大小子,你爹活着没享到福,过几年,等我死的以后,趁着这机会,你们就重新给你爹换个棺材吧,也算对得起他。毕竟,你爹给你们留下这么大一个院子啊,唉,”

“力,”老姑突然神秘兮兮地将我推进里间屋:“力啊,明天就是奶奶的八十大寿了,我哥和正几个弟弟商量着怎么办这个大寿。大侄啊,咱们应该做点什么,祝贺奶奶的大寿呐?”

“这个,”老姑热切地盯视着我,那神情,与家庭主妇与丈夫商量处理某某事情,毫无二致,其实,老姑心中早已拿定了主意,之所以还要与我进行所谓的商量,完全出于一种“我已为人妇,凡事应该与当家的商量!”这种自我满足的心理,于是,我反问道:“姑姑,我什么也不懂,你是怎么想的,就尽管说吧!”

“力,”听到我权力下放般的话语,老姑顿然喜上眉梢,毫不客气地自作主张道:“大侄,明天早晨,咱们去县里,给奶奶请一个戏班子,你看,怎么样?”

“过大寿,唱大戏,行啊,我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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