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比较仁义的,我们这些帮工的晚来一会,早走一会,或者少干一点,人家从来不说什么,
上顿下顿都有菜,还有猪肉炖粉条子呢!”
“嗨,是啊,队长一听,鼻子都气的歪到一边去啦,这,这他妈的是什么啊,这哪里是
批斗啊?”
“嗯,没办法啊,为了完成任务,队长只好嘴对嘴地教二宝子,如何如何控诉地主的罪
状!”
“刘有德,”二宝子拽着大地主的衣领子,恶声恶气地骂道:“你他妈的有什么德啊,
你这个老不死的家伙,可把我爹给剥削苦啦,我爹辛辛苦苦地给你干活,你只给那么一丁点
工钱,这点钱能干个啥呀?嗯?你给我爹吃的饭,里面尽是砂子,吃着都牙惨。你这个黑心
的大地主。打倒地主恶霸!”言罢,二宝子挥舞着营养不良的干巴拳头:“打倒地主恶霸!”
众人在木台下机械的挥舞着瘦拳头,有气无力地随声附和着:“打倒地主恶霸!”
“打倒地主恶霸!”
“社员同志们,跟我一起喊啊:一、二、三,”大表哥队长拼命地挥动着拳头:“无产
阶级专政万岁!”
“无产阶级专政万岁!”
“毛主席万岁!”
“……”
“臭地主,呸!”
二宝子还觉得不够解恨,冲着垂头丧气的老地主脸上恶狠狠地吐出一口粘痰,然后嘿嘿
笑着,开心地走下台去。众人无聊地折腾着那个倒霉的老地主:“刘有德,你家的地到底在
哪个位置啊,你还能找得到吗?”
“找不到啦!”
“刘有德,你是凭什么攒那多钱,置下那么多的田产啊!”
“唉,别提啦,作孽啊,那些分掉的土地和房产都是俺家祖祖辈辈省吃俭用,从牙缝里
挤出来的啊,细细想来,有什么用哇!”
“……”
“啊!不好啦!卢清海放火啦!”
忆苦思甜大会正在荒唐可笑地进行着,突然,大队部的西侧莫名其妙地窜起滚滚浓烟,
继尔,又扬起熊熊的烈焰。
“不好喽,杀猪匠又喝醉了,又开始打老婆喽!”
“哈,走哇,看热闹去啊!”
哗啦一声,黑压压的人群丢下焦头烂额的老地主,尤如决堤的洪水,一路汹涌着,嗡嗡
乱叫着,哗啦啦地冲向烈焰翻滚的地方。
“别跑,别跑啊!批斗会还没有开完呢!”大表哥队长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尽力阻止着
四散奔逃的人群:“别跑啊,别跑啊,都别跑哇,批斗大会还没开完呐!”
可是,大表哥队长的努力是徒劳的,整个院落很快便空空如也,仅剩台上那个挂着大牌
子的老地主,孤苦伶叮地东张西望着。
“哼,”望着渐渐消散在夜幕中的片片黑影,大表哥队长怒火万丈:“哼,跑吧,跑吧,
明天,每人扣你们一天的工分!”
“啊……啊……”
烂醉之后的纵火犯卢清海,就是白天在生产队院子里用极其惨忍的手段杀死两头将自己
的一生全部无私奉献给人们的老母牛的屠夫,饱餐一顿煮牛肉之后,他又理所当然地喝得酩
酊大醉,这丝毫亦不足为怪,生产队的社员们谁都清楚,卢清海每饮必醉。
每醉之后,屠夫卢清海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凶暴无比地殴打自己的老婆,然后,再把早
已折腾得空徒四壁的家,重新折腾得一埸糊涂。今天晚上,屠夫卢清海乘着酒兴,非常满意
地砸烂了家里仅存的桌椅和碗筷。
“你,你,”屠夫的老婆徒劳地阻拦着自己的醉鬼丈夫:“你他妈的不过日子啦,喝点
马尿就穷耍!”
“豁,他妈的,”
屠夫卢清海一把将老婆推倒在地,盛怒之下,竟然不可思议地剥光老婆身上所有的衣服,
然后,一脚将其踢出门外:“滚,滚,滚吧,骚货!”
“妈妈,妈妈,妈妈!”看着赤身裸体、披头散发的妈妈。屠夫的儿子,就是那个抠掉
母牛眼珠的三裤子,吓得屁滚尿流,拼命地喊叫着,屠夫见状,索兴,一不做,二不休,好
似老鹰抓小鸡般拎起哭闹不止的三裤子,顾头不顾尾地将其胡乱塞进一条油渍渍的麻袋里,
接着,得意洋洋地倒吊在棚顶上。
“我不活啦,我他妈的不活啦,这日子,有什么意思啊,有什么意思啊!”说完,屠夫
开始纵火焚烧自家的房屋。
“啊……啊……我不活了,我要像洪常青那样,活活烧死,我不活了!”
屠夫手里拎着一把雪亮的、闪着寒光的杀猪刀,嘴里还叼着一把长刃刀,望着屋子里熊
熊燃烧着的火焰,屠夫的弟弟卢清洲试图冲进屋子里扑灭火焰,可是,看见屠夫哥哥凶神恶
煞地堵挡在房门口,手里胡乱挥舞着杀猪刀,他不禁停下了脚步,迟疑起来。
望着眼前这滑稽可笑的场景;望着手舞足蹈,丑态百出的醉汉屠夫;望着津津有味、兴
灾乐祸的人们,我不由得想起高尔基笔下的旧俄罗斯。
“这可了不得啊,一会着大了,可没个救!”黑暗之中,我看到平日里总是沉默少言的
老叔,他冲出人群,一边说着一边操起一根大木棍,径直朝醉汉走去。
“老哥,小心点,那小子可虎啦,喝点烧酒,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二姑抱着我,不安
地叮嘱着老叔,老姑哆哆嗦嗦地拽着二姑的衣襟,嘴里一个劲地叫着:二姐,二姐,我怕,
我怕!
“哼,”老叔毫不胆怯地回答道:“我才不怕他呐,全是装的,我今天非得好好地收拾
收拾他,看他还学好不!”
“老弟啊,少管闲事,没用!”众人纷纷散开,三叔悄声对老叔说道:“你就少管闲事
吧,没用!”
“我找个机会把他撂倒,你们赶紧上去把他捆住!”老叔叮嘱屠夫的弟弟以及另外几个
热心的壮汉。说完,老叔拎着大木棍,迈着坚定的步伐,一步一步地走向屠夫。
“滚,滚,”见老叔向他走来,屠夫手中的尖刀再次挥动起来:“滚,你敢过来,我杀
了你,我砍死你!”
“来啊,来啊!”老叔右手拎着大木棍,左手毫无惧色地点划着自己的额头:“来啊,
来啊,你往这砍,往这砍!往这砍啊!”望着面色沉稳的老叔,屠夫迟疑起来,手中的尖刀
抖动起来,老叔一步一步地逼过去,屠夫一步一步地向倒退着。
“砍啊,砍啊,”老叔继续喊叫着,可是,屠夫手中的尖刀,似乎中了什么魔法,一动
不动地悬在了半空中。
“兔崽子,有种的你倒是砍呢!”老叔大骂一声,手中的木棍飞快地抡起,还没有等屠
夫省过神来,无情的木棍已经重重地击打在他的腰身上,只听咕咚一声,可恶的屠夫应声倒
地:“我叫你往死里喝,我叫你往死里喝,这都喝成什么形啦!”。在木棍的重击之下,屠
夫仰面瘫倒在地,嘴里叼着的长刃刀嗖地飞将出去,麜殖D@声滑落在草堆上。屠夫的弟弟
和以及其他几个壮汉见状,立刻以迅猛之势,扑将过去,把醉汉屠夫死死按在地上。望着令
人哭笑不得的屠夫哥哥,屠夫的弟弟突然纵声抽泣起来,继尔,无情的拳头雨点般地落在屠
夫哥哥的头上和身上:“我打死你,我打死你,让不好好地过日子!我打死你,呜……呜…
…”
9
“五嫂,五嫂,”每天早晨,刚刚爬出被窝,奶奶家的房客,那个姓范的小脚老太太都
要捂着浮肿的面庞,忧心忡忡地走进屋来:“五嫂,五嫂,你看看,我的脸是不是又胖了!”
小脚老太太年近五旬,如果不是严重浮肿,从她那适中的身材、细白的皮肤,可以想见
年轻时,肯定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小美人。小脚老太太薄薄的小嘴巴像只老母鸡似地一天到晚
咯咯咯地,没完没了地
念叨着:
“五嫂,五嫂,你看看,我的脸是不是又胖了!”
“哟……”这似乎成了贯例,我扒在被窝里,模仿着小脚老太太的样子,顽皮地捂着自
己的小脸,冲着奶奶哟哟着:“奶奶,奶奶,你看看,我的脸是不是又胖了!”
“这孩子,”小脚老太太见状,冲我苦笑道:“这孩子,好调皮!”
“嗯,”正忙碌着的奶奶,认真地审视一番小脚老太太的面庞:“是有些胖了,老范啊,
抓点药吃吧!”
“唉,”小脚老太太苦涩地咧了咧嘴:“五嫂啊,还抓药呐,饭都吃不上溜,哪来的钱,
抓药啊!”说着,小脚老太太顺手从铁锅里,抓起一块热气滚滚的玉米饼,老姑见状,气鼓
鼓地嘀咕道:“这个褶子,真不要脸,总吃咱们家的饭,咱们家的饭是白来的啊,咱们还吃
不饱呐!”
“老闺女,”爷爷轻轻地推了推老姑:“老闺女,小点声,让她听到,多不好啊,唉,
吃就吃点吧,她,真够可怜的!”
被老姑嘲讽为褶子的小脚老太太,一边咀嚼着玉米饼,一边继续与奶奶絮叨着她那日益
恶化的病情,我与老姑穿上衣服,一前一后,溜出屋门,我一转身,悄悄地溜进褶子的屋子
里,老姑也随后跟了进来。
褶子租住的这套奶奶家的房间,冷冷清清、空空荡荡。她的行装极其简单,仅有两床棉
被,一条褥子,以及寥寥可数的几件换洗衣服。在光秃秃的土炕尽头,放置着两个装祯精美
的小皮箱,这引起我强烈的兴趣。我蹑手蹑脚地爬上土炕,轻轻地打开小皮箱,老姑也偷偷
地凑拢过来,我们两人同时往皮箱里张望起来:豁豁豁,皮箱里面没有他物,全部都是各种
各样工艺精湛、小巧伶珑的酒盅、酒杯、盘子、汤匙等等瓷器,我顺手拿走一只小酒盅、一
个小盘子和两把小汤匙。然后,咕咚一声,跳到地下,老
姑冲我使了一个眼色:
“快走!”
我与老姑跑到奶奶家的后院,在一处小仓房前,有一块废磨盘,我将偷来的瓷器,一一
摆放到磨盘上,然后,仿效着大人们的样子,冲着老姑举起了酒盅:“啊,干杯,干杯!”
“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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