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凤凤没站稳,一屁股坐地上了,这次硬着陆把她摔得够呛,即使酒还没醒,也知道喊疼。若小安把她扶到沙发上,又倒了一杯清水,让林凤凤漱漱口,吐得一塌糊涂,实在不忍放任不管。
林凤凤胡乱接过若小安递来的水,喝了几口,迷糊中听从指令漱了漱口,却直接吐回了杯子里。若小安见状,把杯子拿过来,搁在茶几上,准备再去找个干净玻璃杯重新倒水。谁知,她刚一转身,林凤凤就举起那杯脏水一仰脖全喝了,见若小安恼她,也不明白,只是一个劲傻乐。
赵杰则早以火箭式的速度脱掉了被林凤凤吐脏了的西装,连衬衫上都是味儿,也要不得了。他恨恨地一股脑全脱了,裸着上身站在空调房里,看着满地污秽和一个醉得稀泥一样的女人,愤怒得只想杀人。
好端端的玫瑰套房算是被林凤凤彻底毁掉了,若小安看起来虽然不像是生气的样子,但此情此景下,他又怎好开口说:来,我们上床吧。上个屁啊,那么松软美好的大床已经被一个烂醉的疯女人霸占了。
所以,若小安说要走,赵杰也不好拦她,换了任何一个正常女人都不会继续在这里待下去的。可是,她也拒绝了他要送一送的请求。
“凤凤喝得这么醉,我都不放心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你放心?”若小安看着赵杰说,“我相信你。”
好吧,她轻轻一句“我相信你”,就等于是把赵杰顶到了杠头上,进退维谷。丢下林凤凤,只能证明他自己是个无情无义的男人。其实,赵杰觉得,自己只是个彻头彻尾的实用主义者,而已。
若小安走后,他一边绞了块热毛巾给林凤凤擦脸,一边回忆起自己的前半生,在遇到林凤凤和若小安之前,他就已经是今天这个样子了。那时候,在他的字典里,没有虚度光阴这四个字。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危机感,他从进入牛津大学的第一天起,就抱着要念PHD的目标——刷绩点、考证书、做各国交流、与教授套磁……
但是,同寝室有个北京男孩每天都宣扬着“读书无用论”。大多时间,他甚至不见人影。如果不是因为北京男孩,赵杰或许能够平静地过完自己的留学生涯。但正如几个英国朋友所说,“上海”和“北京”彼此之间有一种“既生瑜何生亮”的微妙关系。
赵杰是普适意义上比较优秀的人,所以他永远都焦虑自己不是最优秀的,达不到其他人的期望。这一点,他承认,林凤凤和自己属于同一类人,这也是最初使他们互相吸引的原因。
但是,赵杰始终都治不好自己的焦虑感。大一的时候,北京人和另外三个同学创立了一个叫Together的创业团队,开展了手机报、优惠卡的项目,其实就是为学生从商户那要到折扣价,像是团购。当然,他们的理念比后来国内兴起的那波团购网站热要领先许多。这也是赵杰不得不佩服的地方。
大二上半学年,北京人开始招兵买马,收到了400多份简历,最终留下了40多人。他把Together分成三个核心部门,尽量让它显得像一个正规的公司。尽管赵杰并不看好他这个团队,觉得像是小朋友过家家,但北京人却天天为此熬夜,并时常忍受肝部剧痛。
他最成功的一单生意是与当地一家很大的美容连锁店的合作,Together毛估了学校里长青春痘的学生数量,并通过系统分析打动了老板,要到了3。5折的优惠卡。Together的团队开始走向了短暂的收支平衡。
每当看到北京人西装革履地出门与人谈合作,在宿舍里面宅着的赵杰就觉得浑身难受。其实他那段时间很受教授的赏识,留校深造的筹备已臻于完美:第一名的绩点,两次去美国交流,众多学生工作经历,他几乎不可能失败,但他还是焦虑:“如果等他学成归国找工作,却成为‘北京人’的手下该怎么办呢?”这种焦虑每天都在蚕食他固定的生活轨迹,终于,临近毕业前夕,赵杰撑不住了,重新确立了人生方向。
一个他非常景仰的中国学姐有次告诉他:“最优秀的人会去两种地方,一种是投行,一种是咨询公司。”赵杰对此笃信不疑。
在此之后,赵杰开始每天投简历。他的第一份简历中英文加在一起长达五页,内容详实丰富、色彩性感艳丽。海投了20家公司后,他拿到了罗兰贝格咨询公司的实习offer,成为办公室里最小的实习生。他的老板感慨,“我如果像你这么年轻就入行的话,现在早就是合伙人了。”后来,在实习阶段,赵杰又如愿以偿地拿到了SC中国的正式录用offer。既能进入时髦的金融业,又是在家门口上班,让赵杰和家人都深感满意。
赵杰其实一直有个梦想,就是让父母跟着自己过上非一般好的生活:在太平洋上有一个小岛,在巴西有一个农场,孩子在农场里长大,家人可以坐着直升机在农场间往返……
关于“人的等级”,中国社会的分层本是一团混沌,却在近30年里,分出了天与地。一个人定要被扒几层皮,才能在众人眼中变得金光灿灿?这是赵杰一直在苦思的问题。他以前认为林凤凤能理解自己的梦想和苦恼,但后来,在“洗钱”一事上,两人彻底闹崩。
赵杰时常会因为“走过太多弯路”而惋惜,如今有个发财的机会扔在自己眼前,谁不去捡谁就是猪头。可林凤凤却只认死理,在她看来,“弯路”是一种莫名其妙的概念,生命本就没有一条确定好的路,每一段路途都值得珍惜。
所以,即使没有若小安,他们也不可能继续下去,两个人的价值观几乎完全对立了起来。
但是,爱这种东西,实在很难解释。或许,人一生下来就成了戏子,非得有个基本观众不可,所以需要恋爱,不停地。
第47章 世上没有感同身受
世上没有感同身受这回事,当事人或心如刀割或肉体受苦,至爱亲友再同情了解,也帮不到事主。2011年4月7日上午十点十分,当宿醉的林凤凤头昏脑涨地接听着母亲的电话时,她忽然明白了这个道理。
窗帘拉得死死的,房间里光线昏暗,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混乱,头疼死了,喉咙口就像火山口,一张嘴就往外冒烟,太渴了。
电话里,母亲说出院的日子定下来了,问林凤凤今天有没有空去接她,末了她又临时改了主意,对林凤凤说:“囡囡啊,侬忙好了,勿用管我。我叫侬舅舅来接我。”
总是这样,多少年了,母亲还是这样。小时候,母亲总是对林凤凤说:“囡囡啊,你做功课,不用管其他小朋友。”稍微长大点,母亲又说:“囡囡啊,你好好考大学,不用管家务事。”后来考上了大学,母亲仍是说:“囡囡啊,你好好深造,不用担心家里面。”
林凤凤四岁多的时候,父母离异。父亲抛下她们母女去了国外,此后再没出现过,起初还会给家里寄点钱,但持续到林凤凤念完小学,后来也断了,再没联系。母亲也不是那种柔弱的女人,从邮电局的小职员一直做到中层领导,这些年又坚持独自抚养林凤凤长大成才,吃了不少苦。退休后,身体便一直不大好,经常出入医院。
事实上,林凤凤也很争气。她是那种典型的好学生,为了取悦做国企领导的母亲,努力学习,一直把成绩保持在年级前三的位置。在人前,她总是活泼开朗的样子,但心里却绷了一根弦,好像一直都在焦虑,生怕自己某天从高空掉下,虽然这种事情从未发生过。
挂了电话,林凤凤头重脚轻地从床上爬起来,一摸,手里竟抓了一把玫瑰花瓣,在干燥的空调里吹了一晚上,都萎了。房间的其他角落里,也摆满了整篮整篮的红玫瑰,此刻,就像燃不起又烧不尽的余孽。看着就让人心烦。
我究竟在哪儿?林凤凤的思维有点短路,房间很漂亮,是个里外套间,床够大、地毯够软,遮光窗帘也够厚,里三层外三层的。可这里不是她的家。空气里除了浓烈的花香,还有更为激烈的酒味,以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臭。林凤凤下意识地低头闻了闻,呃!原来是自己臭了。
她看着自己还好端端穿着昨晚的盛装,突然就明白了过来。这里是丽思卡尔顿,是五星级酒店58楼的高级套房,也是她和另一个女人的战场。那个女人呢?林凤凤一想到若小安就眼皮一跳,昨晚喝得那么醉,该不会在她面前做出什么丢人的事了吧?
对于自己的醉酒行为,林凤凤颇为懊恼,怎么能在关键时刻首先脱了缰呢?她下床找鞋子,却意外地发现一张小纸片,轻飘飘地落在她的一只鱼嘴高跟鞋上,像一只鸟。大概本来是用手机压着的,结果她刚才摸电话时无意识地碰掉了。
捡起来一瞧,上面用黑色水笔写着一行秀气的字:“房费已结清。打个电话给前台,他们会把早餐送上来。别急着上班,多睡一会儿没关系。”
没有落款。不是赵杰的笔迹,但林凤凤对若小安的字迹又不熟,看这秀气的一撇一捺,好像又有点眼熟,可这年头谁还写字啊,都打字发邮件、发短信,要么直接打电话。好久没看到有人亲笔书写,宿醉刚醒的林凤凤只觉得头疼,特别是一看这字迹软绵绵的就知道是个女人的手笔,她更气了,一下就把纸条撕得粉碎。
少他妈假惺惺!这种时候谁要你来装好人?我烂醉出尽洋相,你肯定看得乐死了。笑完了乐完了又来扮贤淑,我呸!
她一抬手把碎纸片狠狠扔进垃圾篓,还不解恨,又毒辣地破坏了好几束已经不再鲜艳的玫瑰花,这才缓过劲来。拉开窗帘,外面艳阳高照,强烈的日光让林凤凤一阵头晕目眩。这就是宿醉的恶果。
得先给於星明请个假,林凤凤一看手机上的时间,都快十一点了,这一觉睡得。於星明素来冷静的声音,很快就通过3G信号传到了林凤凤耳朵里,她稍稍定了定神,说:“Leo,真是抱歉,我……”
“我已经知道了。你的声音听起来还是不太好。”於星明说,“不用勉强,身体最重要。公关部的Ann一早就来我办公室给你请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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