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语堂曾经讲过,“我喜欢女人,就如她们平常的模样。她们能看一切的矛盾、浅薄、浮华,我很信赖她们的直觉和生存的本能——她们所谓的‘第六感’,在她们重情感轻理智的表面之下,她们能攫住现实,而且比男人更接近人生。她们了解男人,而男人却永不了解女人”。
到底是谁更了解谁?至少,在若小安面前的这些男人,是不愿意承认自己不了解女人的。杜天青大概又是其中最自负的一个。
湛泸路八号别墅,若小安唯一没料到的一件事,就是会再次见到周子琳——女人穿着酒红色的长裙,裙摆缀满同色的蕾丝花边,显得很厚重,而她这样削肩、细腰、平胸,薄而小的标准美女,在这一层层衣衫的重压下,失踪了。更奇怪的是,那些花蕾在缝制时,不知出于什么目的,花骨朵儿都是齐齐冲下绽开的,开得越盛,越像是不堪重负,急急往下坠去。连那一身酒红色,都给人一种熟透后的僵死之感。
若小安还是和上次一样,选了最稳重的黑色,保守的一字领,及膝的一步裙,宁静、齐整,只留了一点小心机在背部的镂花设计,蓄势待发。
中国人一向不赞成太触目的女人。历史上记载的耸人听闻的美德——比如说,一只胳膊被陌生男子拉了一把,便将它砍掉。这一类事情现今虽不至于再发生了,但在某些男人眼里,一个女人好看却不招摇,才算美出了水准,像官员的空话、套话一样,永远无害。
周子琳没有和杜天青在一起,而是坐在大厅一角,被几个男人众星捧月,架势还是当初的那个架势,但眼神却没了往日的神采。
前两天的娱乐新闻头版,若小安看了,周子琳突然宣布退居幕后,不再担任目前正由其个人工作室制作的首部电影《绿光森林》的女主角,改由新人出演,并借这部戏正式退出影坛。外界是惋惜和赞誉声混成一片,把她和山口百惠相提并论,都是在演艺事业巅峰时急流勇退的奇女子。
影后退出影坛,所为何来?若小安也不知道。不是资金的问题,这一点,若小安已经向小宝确认过了。周子琳虽然在那一晚被杜天青拒绝后,对若小安的态度180度大转弯,彻底冷淡,但若小安并未因此给她难堪,虽说让小宝和汪建坤帮忙,召集几个投资人统统撤回资金也非难事,可搞得两败俱伤对谁有好处呢?
不用再为周子琳的事奔忙的那一个礼拜,若小安躲在自己的四合院里,读了很多书,也想了很多事。
今天,在酒会上远远看见她,若小安便主动走过去,和周子琳打招呼。对方回应了,笑容有些僵硬,却还是努力地挤了挤。
因为人太多,不方便,两个人说了几句客套话,就散了。由于杜天青迟迟未至,若小安便一个人躲到二楼阳台,找清静,省得和莫名其妙的人费唇舌。而且,如果她像蝴蝶满场飞,恐怕也不是那个男人愿意看到的。
二楼有个小会客室,装了壁炉,可惜正值盛夏,便封了。壁炉前的长沙发便显得冷冷清清,没人去坐。若小安看了一眼,也绕过去,一个人走到阳台上,晚风习习,很是舒爽。
周子琳走过来的时候,若小安闻到了,因这个女人固执地只用兰蔻香水。会客室里的地毯厚厚的,周子琳的八厘米高跟鞋踩在上面“扑簌、扑簌”的,只发出几声轻响,若小安便假装不知道,她不愿意在任何人面前显得过分机敏。
“找了你好久。”周子琳端了两杯香槟酒,笑着走过来,显然是有备而来,笑容也被修饰得自然许多,她把其中的一杯递给了若小安,“你倒是会躲清静。”
“彼此彼此。”若小安笑着接过那只细长的笛形杯。
周子琳愣了一下,便知道她说的是隐退的事,于是笑着说:“人各有命。”
命运的话题,不管如何轻松地表达,一旦出口,落到了实处,总显得沉重。两个女人各自沉默着,隔了一会儿,还是周子琳打破了这尴尬,毕竟是她先找过来的,自然是有事要说:“小安,再帮我最后一个忙吧。”
她虽说得客气,但越是客气,便显得越不同寻常。想当初,是若小安求着她,要给她帮忙还生怕她不乐意。如今,不过短短两个月,这两个女人的位置就悄无声息地发生了变化。周子琳要求着若小安帮忙了。
“我还能怎么帮你?”若小安自然不会轻易答应,毕竟事有蹊跷。
“就一件事。”周子琳看着夜色,幽幽地说,“在我回来之前,不要让他找另外的女人。”
不需要说得更明白了,她们都心知肚明。只是,若小安还有疑问:“可以问吗?你要去哪儿?”
“加拿大。”周子琳轻描淡写地说,“可没几个人知道我要出国。”
“这么突然……”
“嗯,”周子琳忽然变得很坦率的样子,“现在这样,不是我计划之中的事。可人什么时候算得过天?你也是,别以为这样就算赢过我了!”说完,她自己先笑起来。
周子琳这次要退出的,何止是一个影坛!若小安确实始料不及——她要走,去加拿大,是杜天青的意思,还是她自己的呢?到底这一个礼拜出了什么事,竟然彻底变了天?
任凭若小安如何拐弯抹角地打探,这之后,周子琳都不肯再透露了。酒喝完了,周子琳忽然叹了口气说:“这么快……”也不知是说酒喝得快,抑或其他。
她把空酒杯倒过来,冲若小安晃了晃,水晶的杯子折射着远远近近的光亮,只那一瞬,像个五彩斑斓的寓言,在若小安面前一闪而过。然后,周子琳指了指门口,俏皮地挤眼一笑,像是在说:我拿酒去,咱们不醉不归!
可是,这一晚,若小安没有再见到周子琳回来。她就这么走了。
一年后,当周子琳再次出现在海州时,扮演了一个她从未在大银幕上演过的角色——复仇者。当然,这是任何人都想不到的,包括周子琳自己。
女人之间确实没有义气可言。但多年后,她们经历得更多了,或许,之间会有时光嗟叹、伤感,甚至是拥抱和眼泪。
第29章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周子琳离开了,但若小安还在,她独自留在湛泸路八号别墅二楼的阳台上,等着周子琳拿酒来喝。左等右等,都不见伊人归来。
这时,一辆黑色奥迪亮着两盏大灯,大摇大摆地开进了别墅院墙,立刻就有几个人迎出来,为车上的人开门。若小安站在阳台上看得一清二楚,下车后即被簇拥起来的男人个头虽不高,瘦瘦的,但背着手走路的样子比周围的任何人都神气。不是杜天青又是谁?
正角儿登场,若小安也该就位了。她准备下楼时,经过壁炉边的长条沙发,在毫无任何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被吓了一大跳——有个男人突然从沙发里坐起来,伸了个懒腰。
男人已经有白头发了,稀稀拉拉地散在黑发里,他本可以全部染黑,轻而易举的事,至少可以因此再年轻五岁。但他没有那么做,因为现在看起来已经相当不错了,从某些角度瞧他,特别像香港明星刘松仁,老而弥坚,后者55岁时还可以跟33岁的女星在荧屏上谈情说爱,毫无违和感。而若小安眼前的这个男人,亦有着那份自信和风度。
他看了一眼呆愣在原地的若小安,笑了笑,眼神有点迷茫,半天找不到焦点的样子,像个迷路的孩子。很快,若小安就知道原因了——男人慢条斯理地从旁边的茶几上拿起一副金边眼镜,抽出西装口袋里的方巾,擦了擦,然后戴上,这才转头又看了一眼若小安,笑着说:“幸会。”
天呐,若小安想,他是谁?
阳台上的风吹进来,不知从哪个方向吹来的,鬓边的一缕头发轻轻黏在了唇上。粉的唇,黑的发。她下意识地尴尬一笑,伸手把它们拂走了。
他也笑,看着她。
她如遭雷击,往事像幻灯片在她眼前极速翻过。她想起来了——他就是陈维高!
若小安见多了讲究的男人,但像他这样在盛夏时节仍西装不离身,且会在上衣口袋里别丝巾、露个角的男人,在海州确实罕见。连杜天青都没这排场。
“对不起,没有打扰您休息吧?”若小安莞尔,说话彬彬有礼。
她知道他是谁,但如果冒冒失失地问“我记得你,你还记得我吗”这一类问题,又过于童稚。万一他说不记得,而且她极有可能得到这样的回答,那岂不尴尬?
现在,他突然现身在“秘密酒会”上的,是否表示他进入了杜天青的圈子?如果真是如此,那是不是也表明,自己离他又近了一点?若小安不由自主地琢磨着,很快,她意识到一个更加严重的问题——他究竟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刚才和周子琳的对话,他到底听没听着,又听到了多少?一大团疑问,像一场不期而至的冰雹,劈啪作响地砸下来,砸在若小安心上,一下就是一个坑,却没有答案来填。
“楼下怎么突然那么吵?”男人不答她,自顾自站起来,他躺了那么久,西装西裤上一点褶皱都看不出来,不是上等的面料,做不到这种程度。
“不知道呢,我帮您去瞧瞧?”若小安确实也想下楼去了。
“你帮我?”男人似乎对这三个字特别感兴趣,他停下来凝视着她,饶有兴味地盯着若小安的眼睛,目光穿过她,绕着她,似乎可以一直看到她身体里面去。然后,他轻轻点着头说,“黑是黑,白是白,很干净。”男人说话字正腔圆,听不出任何口音。
不知为何,虽然眼前的男人始终面带微笑,但他往那儿一站,就给若小安一种压迫感,不容抗拒的威慑力,似乎他说一,就容不得别人说二。他要细细地看,若小安便只能站着任由他端详。没有谁给她下命令,可她还是规矩地站在那儿,与他对视。这个男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以冒昧地问一句吗?”若小安谨慎地设计着自己的问题,“我们以前见过吗?”
“你说呢?”从开始到现在,他都不肯轻易回答她的任何提问,只笑眯眯地看她,似乎在挑战她的极限。
“像您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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