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爱情太缠绵。最初的缠绵会使男子留恋,愈到后来便愈使他们感到腻烦与厌恨了。因此许多女人都歇斯底里的,终日在家里疑神疑鬼的,觉得丈夫一出门便是同别个女人去胡调,回来得稍晚又疑心他会做下不正当的事。一方面心里恨他,一方面又放心不下他,甚而至于觉得每一个来访的女客都是引诱她男人来的,而男客则又有引诱她丈夫出去为非作歹的嫌疑。
男人是最受不住这些麻烦与吵闹的。终于不理她了。她便赶紧闹离婚,这便大概是虚荣心作祟,以为被遗弃乃可耻的事。又以为能借此要挟一二,但前提是男人仍稀罕她,而这么一闹的下场,往往是弄巧成拙。
女人的这种歇斯底里症要等男人真的跑开了才能渐渐复原,因为女人此刻反死心塌地了。横竖没有男人了,便不怕别人侵夺我的,而只有我去侵夺别人的了。
这一类女人,甚至连若小安都不稀罕——用感情要挟男人,是最傻的。因为这样的结果,往往是杀敌一千,自伤八百。若小安有自己的路数,别人恐怕也学不来。
此时,杜天青咳嗽了两声,若小安便将盖在自己膝头的毯子,拉了一半覆在男人腿上。两个人窝在同一张沙发里,缩在同一条毛毯下,却没有紧紧挨着,还是两个人。他看她一眼,又想了一会儿,终于说:“你有空的话,也可以去上海散散心。”
若小安点点头:“我明白。”他是想让她亲自去跟赵杰交涉,毕竟要交代的东西太重大,小心为上。
杜天青说完,撤了毯子起身上楼,若小安也不用他多说什么,关了电视,跟在后面。走到一半,他像是想起什么,也不回头,有点自说自话似的:“一鸣也不容易,折腾这么久了。上海有什么女人喜欢的东西就带点回来,他家里有个河东狮,不好搞啊。主要是能让他全身心地投入工作,不要再为了女人的麻烦事分心。”
杜天青的话里,全是弦外之音,若小安怎么会听不出来,她乖巧地回答:“我会看着办的。”
“我也不是要为难你,可以就行了。”他幽幽地说。
“我懂,买不起的东西当然不会买。”她缓缓地答。
他们在说上海之行,在说帮张一鸣的太太带礼物,也在说两栋别墅的转让问题,却不着一字。这是杜天青的谨慎本能,也是若小安的应对之策。
听到她说“买不起的东西不会买”,他顿住,驻足回头看她:“不买?你有别的主意?”说实话,张一鸣帮若小安谈成的中间价,已经是非常低的了。
“划拨。你觉得呢?”她站在床前,为他一颗颗地解开衬衫的扣子。
杜天青想了想,忽然眯起眼睛一笑,轻轻拍了拍那双正在他胸口上下翻飞的手,笑着说:“那就办划拨吧,划拨好啊,没有年限。”
第二天,杜天青就对身为海州市国土资源局局长的张一鸣做出了批示,办划拨。最终,两栋别墅以750万元的总价卖给了若小安,并以“划拨”方式为她办理了产权证。事实上,产权证是很快落实了,但直到案发,那笔“划拨款”都没有真正到位。
鱼肠路一号别墅和湛泸路八号别墅,位于海州最著名的海滨风景保护区内。解放前,此处为官僚资本家云集之所,现为领导人重要的疗养区之一。这里有上百幢造型迥异的西式别墅,主人更迭,故事却在延续,每栋别墅以不同的装修风格彰显其财富态度。
若小安每次到海州,都住在鱼肠路一号别墅,可谓这一带别墅群的“天字一号”。红瓦黄墙,掩蔽在参天古树背后,可远眺丰饶角海岬。穿过临街拱门,拾阶入内,袭袭花香与习习海风,浸入700余平方米的每个角落。举目百米,海景尽收。
由此往东,不过五分钟车程,即抵湛泸路八号,亦是旧时官僚资本家的私邸。三面临海,白色花岗岩外墙,气势恢弘。主楼与花房近400平方米,空旷草坪可供百人聚会。后来,若小安将自己名下的数家公司,都挪到此处办公。
细心者也许会注意到,若是晴日,湛泸路八号高耸的院墙内总有盛大酒会,高朋满座,吟咏作乐,外人实难窥其真相。
杜天青是两栋别墅的常客,鱼肠路一号更是他的“小金库”。日后,他被认定的9260余万元贿赂,均是在此处收受的,其中也包括了若小安给他的1700万元。杜天青还时常带来一些权贵商贾,陈维高就是其中之一。若小安恭逢其会,录得“安姐”之名。
2013年元月的某天,当轰动全国的“杜陈案”尘埃落定,这两栋文物别墅也被注销了产权。它们分别向慕名而至的游客敞开了大门。彼时,树木凋零,光环褪尽。
第35章 情意不在,买卖在
再见赵杰,是在上海衡山路与永嘉路交界处的一个舞蹈教室里,他和他的舞伴正狂热地投入在一种被称为“萨尔萨”(Salsa)的舞蹈中。
这个舞蹈教室新近才开张,其前身是一间酒吧,而昔日的酒吧老板杰森,若小安认识,她记得他品味古怪,把夜行动物们寻欢作乐的场子装修得像座千年古刹,玄关处还立着一尊石佛,有硕大的脚丫子,却没脑袋。最关键的是,顾客留影区还曾贴着一张若小安的拍立得,那是她为SC中国区人力资源总监叶世明下的饵,钓这个男人很容易,本身就贪腥。
逗留上海期间,在陆家嘴金融中心显要位置拥有整整一栋楼的大外资银行SC,曾是若小安的主战场。她在那里打败了人称“金融版杜拉拉”的林凤凤,现任SC中国企业信贷部的总监,也是赵杰的前女友。
在上海的日子里,若小安赢得了一场意义非凡的“赌局”,但是,那次看似不经意的打赌,其背后的意义究竟有多大,目前为止,若小安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如今,她去而复返,但酒吧搬迁了,旧址迎来新主人。物也非,人也非。时间的大手用力一抹,曾经鲜活的人和事,竟比梦境都虚幻。
2011年10月9日,国庆假期后的第一个周末。今天是舞蹈学员们的Party Night,在周日晚上还能跑出来跳舞和玩耍的人,一定都是像赵杰一样的剩男剩女。他看起来已经相当习惯跟这群新朋友在一起享受生活了,他们当中很多人都事业有成,过了适婚年龄,但是茕茕孑立——一群心甘情愿被剩下的男女,他们在生活中不需要他人扶持,也不愿承受家庭的重担,工作的时候像机器,不工作的时候像动物。
结婚在这个圈子里,就像一件被诅咒的事情。性自由、消费主义、成功学,这三粒男人的毒药,却成了剩女的春药。
若小安除去外套,坐在角落里静静地等他们挥洒完。见她是新面孔,舞蹈教室的老板Jolin上前来招呼若小安。得知她是来找赵杰的,Jolin便玩笑道:“亲爱的,你可以问他,到现在,一共睡了多少女人。如果他说记不清了,那是实话。如果他说八十几个,那也是实话。如果他说八个,你就替我扇他一巴掌。”
“Jolin,又在拆我台?老是吓跑来找我的小妹妹——”赵杰擦着汗走过来,他的调笑在若小安转过脸来的瞬间,戛然而止,“来了。”
“来了。”
“吃饭了吗?”
“吃了。”
“哦。”虽然电话里早就聊了很多,但真的再见若小安,赵杰还是有些许不适应,因为这是他辉煌情史中,唯一没有搞定的女人。
不过这样也好,情意不在,买卖在。彼此熟识,却又没达到黏糊的地步,还能分得清清楚楚。至少,有一点赵杰是十分放心的,若小安绝对是个算得一清二楚的生意人,很纯正,不会掺杂感情,像一些拎不清的小妹妹,开口闭口都是爱,腻死人,他也怕。
从舞蹈教室出来,两个人找了一间酒吧,是清吧,只喝酒,不跳舞。生意不太好,但有气派的包厢,私密性不错。他们各自要了一杯啤酒,坐下来。必要的寒暄之后,若小安率先切入正题:“你的朋友在加拿大的业务大不大?”
“还可以。”赵杰说,“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还有荷兰,这些主要发达国家,他们都有业务。”他双手抱胸,因为谈及自己的业务专长,不由得显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主要中转地区还是香港和澳门。至于周边的一些邻国,比如泰国、新加坡、马来西亚、蒙古之类的就不用多说了,肯定有大量业务往来。其实——”他顿了顿,笑着说,“我更推荐几个离岸金融中心,比如英属维尔京群岛、开曼群岛、萨摩亚、百慕大,等等。”
“哦?”若小安眼皮轻抬。事实上,赵杰现在提及的这些地方,正是国内贪官外逃及资金外流的主要去处,也是央行反洗钱部门重点监测的地区。
具体地说,涉案金额相对小、身份级别相对低的,大多就近逃到周边国家,比如泰国、缅甸、马来西亚、蒙古、俄罗斯等;案值大、身份高的就逃往西方发达国家,比如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荷兰等;一些没有办法得到直接去西方国家证件的,就往往先龟缩在非洲、拉美、东欧的小国,如斐济、厄瓜多尔等未跟中国签署引渡协议的国家,以此为跳板,伺机过渡;还有相当多的外逃者通过香港中转,利用香港世界航空中心的区位以及港人前往原英联邦所属国家可以实行“落地签证”的便利,再逃到其他国家。
若小安此刻与赵杰接洽的,是利用地下钱庄来转移国内资产,一种替代性汇款体系。人民币不必流出境外,外汇也不必流入境内,各自分别对应循环。
其实,国内有些企业为了避税、逃税,或是享受外商投资的优惠待遇,也会选择这种方式跨境转移其灰色资金。所以,赵杰也无从判断,此刻与他对面而坐的若小安,具体是在为谁接洽。她对他来说,从来就是个谜。
通过赵杰,若小安同时了解到,地下钱庄还有另一项业务,就是利用一些专门跑腿的“水客”,以“蚂蚁搬家”、少量多次的方式,肩扛手提地在边境口岸(主要是深圳与香港、珠海与澳门海关)来回走私现金,偷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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