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点点头,歪着脑袋欣赏着画。
“这是你画的?”他有些吃惊。
“画得好吗?”
他笑了:“这是我见过的最自恋的自画像。”说着,便拉若小安下楼吃午饭。
她锁了门,也笑着看他:“确实美得有些发虚。”
一楼餐厅里,两个人正平静地吃着午饭。陈荣华突然想起了什么,有些紧张地问:“杰克是孩子的父亲?你确定?”
“八九不离十。怎么了?”
“那孩子,孩子肯定非常不像我……”他和梁晶晶绝对不可能生个混血儿。
若小安立刻明白了他的顾虑,乐了:“中国人就不能有个英文名?”
第35章 女孩都需要一个英雄
吃完饭,六嫂收拾碗筷,若小安问陈荣华要不要喝了茶再走。他摇头,穿上外套,却站在门口不动。
“怎么了?”若小安问。
“我在想,应该给你多少。”他说得五味杂陈。
“我的价码,梁市长没告诉过你吗?”
他瞪着她,阳光都碎在眼底,闪啊闪。“你值更多……”他说。
“谢谢!看来我得重新给自己估个价。”她的语气听起来很欢快。
冬日午后的暖阳照进院子里,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到门口,影子叠在一起。他回头看她,日光像水滴一样落在她皮肤上,和她的笑融在一起。
他心里一动,问道:“小安,你最怕什么?”
“为什么这么问?”她笑着。
“通常,女人最大的弱点,就是怕被男人抛弃。”陈荣华说,“你呢?”
若小安笑得自在舒畅,她上前理了理男人的鬓发,说:“快去吧,别让梁小姐等急了。”
今天下午,已经和梁晶晶约好了,要陪她去医院做孕期检查。陈荣华开车去接她,提前十分钟到楼下,等了半小时,大小姐才姗姗下楼。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了。上了车就抽纸巾,不停地擦鼻子。
陈荣华开着车,眼睛直视前方,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熟练地翻出一张碟,放进车载音响里,舒缓的乐声随即响起:“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地上的娃娃想妈妈,天上的眼睛眨呀眨,妈妈的心呀,鲁冰花……”
梁晶晶听着听着,眼圈越来越红,突然“哇”地放声大哭。陈荣华紧急停车,赶紧关掉了音响。“谁让你关的?!”梁晶晶哭着吼起来。他急忙打开,地上的娃娃又想妈妈了。梁晶晶哭得稀里哗啦,抽着鼻子哽咽道:“谁让你放这首歌的?”
他有些无措,试着去抱她,被她推开。他又去抱,稍微用了点劲,她挣扎了几下,终于不动了,歪在他怀里小声地抽泣。他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像母亲小时候哄他睡觉时一样,节奏单调却温柔。
“你说,我是不是很傻?”梁晶晶把头埋在他的西装里,闷闷地问。
“我才不会当着咱孩子的面说你傻,”陈荣华看着车窗外人来人往,说,“我怕他长大了揍我。”
梁晶晶不说话了,隔了一会儿,她用陈荣华的西装擤了一把鼻涕,重新坐直了,语气坚定地说:“开车,去医院!”
检查结果显示,梁晶晶和她的宝宝都很健康。医生连说恭喜二位。陈荣华回应,同喜同喜。新生儿室前,梁晶晶看着一屋子或睡或醒的小宝宝,嘟着嘴,自言自语:“为什么你们看起来长得都一样?”
站在她身后的陈荣华笑了:“长大了就会各不相同。”
梁晶晶兀自想了想,又说:“我希望生个男孩,女儿随父,那样的话脸部线条太硬了,也太黑了,不会好看。”
陈荣华努力克制着不去想象孩子生父的样子——原来,他脸部轮廓很硬,肤色很深……
送梁晶晶到楼下后,她邀他上去坐坐,陈荣华便跟着上楼了。她有自己的公寓,并不和副市长住在一起,这让陈荣华相对自在些。他在厨房里转了转,和上海那间差不多,厨具高档而崭新。平日她都是怎么解决一日三餐的?去最近的超市买了些菜,陈荣华就在厨房里忙开了。梁晶晶坐在客厅沙发里看电视,嘴里嚼着各种零食,一刻不停。
等到饭菜都端上桌,他唤了两声开饭,却没人应。走进客厅一瞧,梁晶晶已经歪在沙发里睡着了,一包打开的薯片掉在地上,她嘴巴微张着,真皮沙发上留下了一小块黏糊糊的口水。他转身去浴室拧了一块热毛巾,温柔地擦净她的嘴角。梁晶晶醒了,有点蒙头蒙脑,冲口而出:“杰克——”
陈荣华笑了笑,拍拍她的肩:“可以吃饭了。”
她有些窘,匆匆坐到餐桌前,扒了几口饭就放下了:“我不饿。”
“那我把菜放冰箱,你饿了的话,热一热就能吃了。”他很体贴。
把厨房收拾了一下,他走进卧室,梁晶晶已经躺下了,眼睛睁着,无所事事地盯着天花板。
“早点休息,我走了。”他犹豫了一下,走到床边,吻了吻她的额头。
“站住!”梁晶晶突然吼了一声,一只脚迈出卧室的陈荣华回头看着她,脸上是等待吩咐的表情。她火气似乎更大了,干脆坐起来,吼道:“干吗对我这么好!你还想要什么!”
“没有。”他说,终于流露出一丝疲惫,“我不要什么。”
梁晶晶抓起一个枕头,朝他扔过去。他下意识地接住,又送回去:“小心孩子。”
“你们男人要事业、要地位、要升官发财,要死要活我都管不着,我就想要把这个孩子,我的孩子,生下来!”哇——她大哭,眼泪鼻涕流了一脸。
陈荣华坐在床边,为她递纸巾,等到她哭累了,为她掖好被子,关了灯,锁了门,走了。
夜里奇冷,他整了整衣领,往手里哈了一口气,振了振精神。农历新年过了,市委市政府就该准备换届了。2007年对陈荣华来说,是至关重要的一年。
他把车开到北山路,停在那条斜坡下。三楼有灯光,他盯着那个暖黄色的窗口。打开车窗,凌晨两点,风里有桂湖的味道。若小安又坐到了副驾驶座上,身影淡淡的,线条和那幅惊心动魄的“自画像”相似。他笑了。放弃背诵相声段子,而是拿出开会用的笔记本,一字一句地写:
有一个女人,
美丽的女人,
疯癫的女人,
一半月光一半阴影的女人,
和所有别的女人不同,
她有两边脸。
每当日月交接的黄昏,
她就坐在镜子前,
在左边脸上喷上香水,
在右边脸上抹上砒霜,
然后一头扎进风月场,
在夜色和彩灯中左右逢迎,
让心爱的男人亲她左脸,
让厌烦的男人吻她右脸。
然后又在日月交接的黎明,
呼吸着酒气和薄雾的晨曦中,
她跌跌撞撞地带醉归来,
一屁股瘫坐在镜子前,
在左边脸上卸下泪水,
在右边脸上挂上冷笑。
他为这首乘兴创作的小诗取了个名字:自画像。送给自己。
启明星在天上眨着眼,他打了个哈欠,看了下时间,再过几个钟头就可以去上班了。把本子胡乱塞回公文包,再抬头,不知何时,小楼里的灯光已经熄了。他把车里的空调开足,椅子后仰,睡了。
手机闹钟响时,刚好七点。他闭着眼睛,伸手去关。明明关掉了,可还有“咚咚”的声音。费力地睁开眼睛,车窗上满是雾气,有个身影正在咚咚扣着他这一侧的玻璃。把车窗摇下来,看到六嫂那张永远不温不火的笑脸。她指指楼上,又做了个吃饭的动作。他会意,说声谢谢,便跟着她进了屋。
若小安已经坐在餐桌前,正在看报纸。
“我先去洗漱一下。”陈荣华说着便往楼上去。浴室里永远都额外备着一份干净的牙刷、毛巾和浴巾,像宾馆一样,用过就换掉。
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他看了一眼整洁的床铺。若小安极少用香水,也不喜欢空气清新剂,一切味道都很自然。
他坐到若小安对面,扫了一眼她手边的报纸,正好翻在时政版。他低头喝粥,她看着他:“今年是不是该换届了?”
他点头,等待她的下一个问题。问题来了,她说:“粥好喝吗?”
他笑了,反问道:“你不想知道我对新一轮领导更替的看法?”
她也笑了,终于问:“你觉得自己跟对人了吗?”
良禽择木而栖,如何选择那棵大树,在官场中,是关乎生死的大事。选错了,就是树倒猢狲散,没有第二次机会。
“我不会允许自己出错。”他说。十年了,每天临睡前他都反省一遍昨天的自己,醒来再告诫一遍今天的自己,同时鼓励一遍明天的自己。他不能出错。
离开的时候,若小安塞给他一封信,粉红的信封上印着密密麻麻的心,非常女孩子。没封口,他抽出信纸,居然是一张五线谱,上面用隽秀的钢笔字写着:
我要从所有的时代,从所有的黑夜那里,从所有的金色的旗帜下,从所有的宝剑下夺回你,我要从所有其他人那里——从那些男人那里夺回你,我要决一雌雄把你带走,你要屏住呼吸。
他的呼吸瞬间停止。
“这是情书吗?”尽管努力克制,但他的声音颤抖得那么明显,聋子都听得出来吧。
若小安表情轻松地问:“感觉怎么样?”
“你——”他卡在那里,感觉脸越来越烫,好像耳朵都红了。
她哈哈大笑:“放松,陈秘书。”若小安说,“我只是做个示范而已。女孩子要哄。每天一封情书,一束玫瑰,冰山都化了。”
他一时无语,想起梁晶晶鼻涕眼泪一把流的模样——尽管她信誓旦旦地说要生孩子,但孩子他爸是临时上场的替补队员,在极重声誉的父亲面前还要排练演戏,说错一句话就紧张得手心冒汗,最致命的是孩子的生父,那个男人自动从她生活里消失得彻彻底底,像被谋杀了一样,冷冰冰得仿佛他真是一具死尸。让这个喜欢把自己打扮成美羊羊的嘟嘴小女孩,情何以堪?
她有了孩子,却没了爱情。也许这是她生平第一次被抛弃,压力很大,很累,很没安全感吧。
“每个女孩都需要一个英雄。”若小安说。
第36章 世上的女人分两种
“我懂。”陈荣华看着她,想笑却笑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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