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小安丧气地坐到汪建坤对面的椅子上研究她的鞋,原来是鞋跟上的保护块脱落了一点,想想半死不活吊在鞋跟上也没用,于是爽快地拉掉了。卖鞋给她的女售货员看到这一幕,大概会心疼死,就算她不吃不喝三个月,也买不起这双鞋。
汪建坤则坐在电脑前,打开若小安带来的移动硬盘,里面有一份数据详细、条理分明的EXCEL表格,正是他散落在家的那堆文件的内容。
“这个表格你什么时候做的?”
若小安还在摆弄她的鞋子,头也没抬地说:“昨天夜里。你的文件太乱了,实在看不下去。”
汪建坤心里一动,他从来就不该小看了她——她岂是大街上的那些实习生?
办公室安安静静的,若小安去影印资料喝水上厕所,就听到她的鞋子“答恩、答恩”的声音。一只鞋跟有保护块没声音,一只没保护块有声音,很像一个瘸子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她很尴尬地回到汪建坤的办公室,等着被他笑话。
汪建坤笑了,但是那种发自内心的愉快笑容。若小安比原来的秘书有用,也更有趣。
为了少走路,她居然忍了一天,影印就麻烦汪建坤找其他人帮忙,自己则控制住不喝水,忍着不去上厕所。陪着他一直到下班,想跟随下班大军可以不被听到,谁知一迈步就知道失策。于是她又忍着,忍着。这次,汪建坤陪着她,等大家都走了,才收拾好资料下班。
人去楼空的寂静,衬托着她那“答恩、答恩”的跛脚声,刺耳,却也滑稽和有趣。
汪建坤忙了一整天,居然也忘了可以派人出去为她买双新鞋。这会儿想起来,于是问她:“不怪我吧?招呼不周。”
若小安摇头:“我最不愿意给谁添麻烦了。”
两个人肩并肩走去地下停车库,但若小安渐渐跟不上汪建坤的步子,落在后面,额头微微冒汗。仔细一瞧,才发现不仅是鞋子掉跟了,脚脖子也扭了,已经肿了一片。
“你我不存在上下级关系,我根本炒不了你鱿鱼,干吗这么认真卖命?”汪建坤俯下身,把若小安驮在背上。
她趴在他背上,不说话,却笑得很开心。真是千金难买我乐意。
回到汪建坤的公寓,若小安就着手对没拔保护块的那只鞋做手术。拿出剪刀、榔头、小刀,甚至装订针拔除夹,总之十八般武器都用了个足,好不容易才把保护块大卸八块卸下来。试着穿穿走走,好像声音还是不一样,怎么感觉有一只鞋跟高一只鞋跟低了。不要紧,办法是人想出来的,把高鞋跟的那只再用剪刀剪着拔着,自认为满意后再穿,发现刚才剪过头了,于是又把相对高的继续剪。就这样来来回回十几个回合下来,这双高跟鞋基本上已经达到了香消玉殒的境界。
一旁的汪建坤实在看不下去了:“别修了。扔掉算了,明天给你买双新的。”
若小安微微撅着嘴,她终于不得不直面一个惨淡的事实:不能穿着它上班了。想想这双鞋真可怜,还是放归大自然吧。
于是,若小安找了个漂亮盒子,连同机场免税店开的发票一起,放到小区楼下,把鞋摆了一个妖冶的姿势,谁有幸第一个看到,就拿去吧。
汪建坤笑话她:“直接扔垃圾筒里不行吗?”
“不行。”她坚定地摇头,“我喜欢过的东西,下场不该这么惨。”
他笑得更厉害了:“没想到你还是个性情中人。”
若小安狡黠地一笑:“那我在你眼中是什么样的人?”
汪建坤一时还真不知该如何回答——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不正是他一直想弄清楚的问题吗?
两个人没有就这个问题讨论下去,放下鞋子就上楼了。
第一天,他们一起上班,下楼一瞧,鞋子还在。第二天,还在。第三天,下雨了。
第四天,小区居委会的老阿姨找到汪建坤,问:“这鞋是不是你们家的?”他老老实实地回答是。
阿姨便说了,可能你们在阳台晾的时候掉了下来有好心居民帮忙放在了楼下,她帮着捡回来了。汪建坤赶紧说,别这样啊,这鞋我们不要了的。
阿姨反应更快:“那你乱扔垃圾啊!”掏出发票本,要罚他十块钱。
汪建坤很无奈,事后,他在饭局上把这事当笑话说给众人听,男人们都哈哈大笑,但纷纷表示羡慕他,有个“勤俭持家”的情人。这年头,找二奶不能光有胸,有胸没脑,那是铁定要闯祸的。
听了这话,汪建坤陷入沉思,他想的是,自己和若小安究竟属于什么关系。他们不谈情也不说爱,但上床,也有精神交流,她甚至帮忙为他处理公务,是个很称职的红颜知己。他也送她礼物,包括昂贵的南非钻石,但并不是他离开了,她就活不下去了,若小安不需要汪建坤养着,甚至她从未主动开口要过任何东西,那些馈赠对她来说,都是可有可无的。于是,她和他的关系也就愈发难以归类。
或者,汪建坤突然觉得,真正难以归类的,仅仅是若小安这个人。
饭局上,话题最终转到两性关系,有人聊起女明星杨千惠,然后又扯到她的家境,以及她那位风流二哥。那人爆料,杨立为博红颜一笑,豪掷上亿买下一片烂尾楼,让家里的老爷子大动肝火,花钱打发了那个女人,棒打鸳鸯。结果杨立一点不给长辈面子,仍然跟那女人藕断丝连,让杨老爷子很不高兴,差点动粗。谁知,没过几天,又传出杨立要娶澳门一大家族的千金,不知是真是假。
汪建坤没见过杨立,倒是在一次慈善拍卖会上见过杨千惠一面,对她印象深刻。
酒过三巡,他就把这则八卦消息抛到九霄云外了。
第50章 淘金是一门技术活
为了南非的金矿,汪建坤派人在湖南集中招聘了一批吃苦耐劳的工人。他这人有强烈的“地域歧视”,世界各地到处飞,遇到过不少人,也吃了很多亏,唯一没有给他留下坏印象的,就是湖南人。
汪建坤最瞧不上江浙的小老板,觉得他们有点小精明但绝无大智慧。而湖南的男人是多么不一样啊。一次,他在一本职场小说里偶然读到这段话:“我一向认为在国内所有的省份中,湖南的男人是最有性格魅力的,因为他们身上恰到好处地集合了北方汉子的阳刚和南方男人的细腻……”
掩卷狂喜,当下就在网上订购了几百本,分发给员工。办公室里的人起初均不解,但直到有人摘出这段话后,大家才对老板的这一举动心照不宣了——汪建坤曾在各种不同场合骄傲地宣布自己祖籍湖南。
当初,他外公跟着部队打进北京城,并在城里娶妻生子定居下来后,就一直乡愁难消。2000年,汪建坤按照外公的遗愿,带着他的骨灰回到了湘西老家,但那么偏的小乡村也在搞开发,抓经济建设,拆迁卖地。汪家的老宅早就无影无踪了,一条公路横穿村子,村里的人都搬走了,知根知底的老邻居,死的死,散的散。
整个中国都在剧烈变革中,很多旧的、老的东西,被连根拔起。汪建坤抱着外公的骨灰,站在又宽又阔的水泥路上,失神。他两旁,是湘西青翠的绿,四周特别安静,偶尔拖拉车在路上慢慢地爬过。
然而,无处安葬。
最后,汪建坤不得不又抱着外公的骨灰回到了北京,安放进八宝山公墓。
每次想起湖南老家,想起外公,汪建坤也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若小安,当然是在他知道这个人以后。
至今,他还清楚记得那天家里的空调坏了,而北京的夏天那么憋闷、燥热,姐姐愤怒的鼻息简直可以引爆屋里的空气。
她眼睛很大,生起气来,更是瞪得滚圆。本来她可以更漂亮,五官都不错,就是脸部线条太硬,当然,这是他们汪家人的共同特征。可那么硬朗的线条放在一个女人的脸上,容易显得凶,更何况姐姐本就是个火暴脾气。
汪建坤不太记得话题是怎么由坏掉的空调,转到姐夫身上,继而爆发,成了他婚外情的一场严厉控诉。
那时,姐姐已经把姐夫赶出门了,但愈发对勾引自己丈夫的狐狸精咬牙切齿。汪建坤就是在那一刻,知道了若小安的存在。
不过,那时她不叫若小安,也比现在更年轻,刚踏入大学校门,稚气未脱,大概也像所有女生那样,中了琼瑶或者《飘》的毒,憧憬一个像费云帆和白瑞德那样的成熟男人,否则,那般鲜嫩的她,为何会狂热地爱上姐夫那样的中年人呢?汪建坤一直搞不懂,他不否认有些中年男子对年轻女孩的吸引力,但他的姐夫除了仪表之外,并无多少可取之处。至少,姐夫之后在处理他与若小安关系上的做法,值得商榷。
在姐姐风卷残云似的讲述中,当然不会对若小安有什么好话。可汪建坤还是记住了其中的一个细节。出事后,若小安的外公要她亲自到汪家登门谢罪,被拒绝,当时她回击说:如果现在官更大、级别更高的那个人是你,还会要求我这么做吗?
真是要把人鼻子气歪。汪建坤听了,却觉得有趣,由此记住了这个女孩。
在没见到本人之前,汪建坤总以为情人眼里出西施,姐夫画里的若小安,全身赤裸,恣意大笑,像希腊神话里那些喝醉了的女神,充满生命的愉悦。现实中,怎么可能有这样饱满的女人?
在待月阁的饭局上,第一眼见到若小安,他就认出了那张脸。事后,汪建坤暗地里调查了一下,果然是她。
他震惊、疑惑,也感觉事情越来越有趣了。
此刻,汪建坤站在陆家嘴宽敞的办公室里,隔着落地玻璃,外面已是万家灯火。他却立于窗前,看玻璃上若小安的影子,她正坐在对面的办公桌上埋头打字。
其实,那份报表交给别人做也是一样,但汪建坤偏要若小安帮忙,她不但不喊累,还显得很高兴。事实上,若小安自从得到汪建坤的首肯,成了他的“私人秘书”后,便对公司的一切都颇为好奇。在这三个多月里,每次汪建坤要见客户,要与人谈合作,她就自告奋勇跟着去。
那天,火急火燎地见一个重要客户,却发现遗漏一份要命的合同,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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