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什么洗!”外公站在楼梯上,喝道,“再洗也是脏的!道德败坏!”他刚接完校长的电话,知道了孙女即将被开除出校的决定。于是喝令她立刻去汪家道歉,或许还能挽回一点局面,改成留校察看之类的。
若小安像没听懂似的,梗着脖子问:“道歉?爱有什么错!”
结果又被一顿痛骂。祖孙两吵架,把外婆从书房里也吵了出来。她平时是最疼若小安的人,此刻,若小安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上前拉着外婆的手,一触,冰凉的。外婆面无表情地把若小安的手拨开,说:“你不是我孙女。我的孙女不会做让我、让我们全家人丢脸的事。”
外公的风流韵事已经让外婆头疼了大半辈子,她对第三者的痛恨,若小安很清楚。但现在,该如何向她解释,自己没有插足,和狄安阳是最单纯的恋爱——说不清了,连恋爱的一方都否认了爱的存在。确实说不清了。
父亲拿着公文包从外面回来,他也被淋湿了,可还没来得及擦干,就被气头上的外公一通臭骂:教女无方!还自称是老板,你能管得了谁?
受了气的父亲又把若小安当靶子,乱箭穿心。
她无力地四下张望,发现母亲没有参与战局,但坐在沙发里,只知道哭。若小安却一滴泪都没有,两眼干干地回到自己房间。她给狄安阳拨了一个越洋电话,信号不佳,男人的声音细细的、微弱的,明明是很简单的一个问题——你到底有没有跟你老婆说,和我之间是一时糊涂?然而,他就是回答不清楚。
其实,狄安阳当时的处境,若小安完全能够理解。男人婚后可以风流,甚至,在他的朋友圈里,这种行为是得到赞许的:你瞧,我多有本事。但是,如果为了小三儿抛弃正室,便是另一码事了,那就等于在说:你瞧,我是个多么没有责任感的衰男。如此,连昔日的朋友都可能嫌弃他。更何况,狄安阳还是个有身份、有地位的美院教授、知名画家。
可是,彼时的若小安虽然知道这些拐弯抹角的道理,心里却仍是难受。她最不能接受的是爱人的背弃。在当时,他不支援她,就等于是背叛了她。
有时候,做出一个决定,并不需要很多理由,一个就好了,只要那个理由足够致命。电闪雷鸣之间,若小安想明白了很多事——之后,离家出走,南下东州,掏出一大半现款买了一个假身份,又把剩下的都贿赂了会所的当班经理,她不仅有本钱,还有胆识,新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那会儿是纯粹的赌气,但是生活以出乎意料的惊人力量,彻底改变了若小安的人生,她最终不得不赌上了自己的全部。
回过头来再看,那段她企图埋葬的“前世”,原来不过就是这么一叠东西,再厚也总有限度,而未来,是无限的。
那么一大叠资料,还未及细看,若小安就听到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她飞快地把所有东西塞进纸袋,放回抽屉里,同时还不忘把钥匙包也摆回原处。然后她小碎步跑到其中一个玻璃柜前,刚拉开柜门,老傅就进来了。
“还没找到?”他站在门口问。
若小安转过身,嘟起嘴:“办公桌上没有,沙发和茶几上也没有,我只能到柜子里来找了。你是不是随手丢哪儿了?”
老傅挠挠头:“不应该啊,我从来不乱丢钥匙。一般都放在手提包里的。”他突然一拍脑门,快步走到办公桌后面,拉开抽屉,“找到了!”他笑着,打开钥匙包,把办公桌锁上了。然后招呼若小安出门。
两人正要往外走,老傅的手机就响了。听了两句,他便站住了,对若小安无奈地摇摇头。挂了电话,老傅说:“抱歉!晚上有饭局。”
“需要我也去吗?”若小安问。
“不用。”老傅接得飞快,“马莉今晚闲着,我找她去。”
“可我也闲着啊。”若小安笑着说。
“是啊,所以你好好回去休息。”老傅已经很久没给若小安安排饭局了。
“我做得不如马莉好?”
“当然不是!”他语气诚恳地说,“你是我的王牌。所谓王牌,就是不到最后关头不使出来的。”
若小安笑了,挥挥手告别。
“等等!”老傅突然想起一件事,叫住她,“杨立的婚礼,你去吗?”
“当然去啦。”她站在门口说,“阿梅是我的好朋友。到时你来接我吧。”说完,若小安手一松,玻璃门在她身后关上了。她走在夏天的阳光里,像一道仙气,娉婷而去。
来去皆匆匆,办公室里又只剩下老傅一个人,好像若小安从未来过,一点余味都不留。他先给马莉打了个电话,安排了晚上的饭局,然后坐回办公桌前,拉开抽屉,拿起那个沉沉的牛皮纸袋,一张张、一页页地看,看得空调都似失了功效,满头大汗。
等到把纸袋里所有的东西都看完,老傅的头终于炸了。嘭!一朵蘑菇云。
他瘫在椅子里,汗水淋漓,花格子衬衫都黏在身上了,像一张网,越挣扎裹得越紧。老傅记得,那好像也是一个很燥热的日子,乌云在天上滚来滚去,但雨就是憋着不下,弄得人很烦躁。
那天晚上,两人的雇佣关系正式确立,老傅想带若小安去新开的一间意大利餐厅庆祝。晚上七点,老傅开车去接她,也是他第一次到若小安的单身租屋。那是个很旧的居民区,有很多私搭私建的违章建筑,因为离中国美术学院近,所以有不少学生在里面租房。
那段时间,若小安白天去美院蹭课听,晚上有时就去会所坐坐,也就是碰到老傅的地方,周末天气好的话,她也会拿着画板去桂湖边给游人画素描。
若小安租了个单间,十几平方米,没有卫浴。房东自己用砖块、水泥搭了一个给五个租户公用的卫生间,只有一个坑道和一个水龙头,后者还在“滴答滴答”地漏水。墙壁也没粉刷,灰不溜秋的,电灯只有5瓦,晚上开着仅仅是不至于撞墙。昏暗的光线下,坑道一侧扔满了用过的卫生巾,冲水还要自己用桶接好,再倒下去。
老傅捂着鼻子从里面出来,满腔满腹的恶心。他站在天井里抽着烟斗,驱散刚才的不快。一抬头,看见几颗星星,嵌在深蓝色的天幕上,有一颗特别亮,正冲他眨眼。
“可以走了。”背后有个清甜的声音唤他。
一转身,看到一池莫奈的睡莲,在星光下,温柔摇曳。若小安又穿着那身剪裁得体的旗袍,乌黑的长发优雅地挽在脑后,静静地站在老傅面前。这样的女孩,站在这样的租屋前,就像一出魔幻剧的序幕。
白天,她还是破洞牛仔、扎马尾辫的普通学生妹,晚上却旗袍加身、发髻高束,摇身变成了渴望唐僧肉的洞中仙。这就是若小安给老傅的惊喜。之后的种种,不过是进一步验证了老傅对若小安的第一印象——她生来就是要在人魔混战的风月场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的。
此刻,老傅瘫在椅子里,空调“嗡嗡”轻响,像一种神秘的咒语。他无力地看了一眼桌上那一大袋子文件,直到这一刻,老傅才发现,常识在若小安身上不管用——她没有苦难史,家境好得让老傅都羡慕;唯一的瑕疵,就是校园里的那场师生恋,可因此便离家出走,她到底是怎么想的?还有什么比衣食无忧的生活更吸引她的?
若小安的身世背景就像核能,用好了威力无穷,然而一旦出错,一瞬间就能将他的整个人生夷为平地。老傅决定,只记住她叫若小安,忘了她另外那个名字。
但是,纸终归包不住火。
第59章 爱是忘记受伤的回忆
2008年7月26日,杨立的婚礼如约而至,虽说他人在生意场,但各大媒体的娱乐头条,都连续好几周追踪报道婚礼的进展。内地和港澳台媒体都忙疯了,他们对杨立和阿梅联姻的兴趣,丝毫不亚于对梁朝伟和刘嘉玲婚礼的关注,今天报道“奉子成婚”,明天又传“巨额分手费”,后天又以“婚礼奢华耗资千万”做标题,不遗余力。
婚礼人员提前一周就已跟若小安等收到邀请的宾客打电话,确认了仪式开始的具体时间。她会去,她一定会去。为了这场婚礼,若小安精心装扮了一番。当她穿着白色的塔夫绸小礼裙、脖子里戴着卡地亚的花朵项链,出现在老傅面前时,他又有了那种微醺的感觉。若小安看起来,就像一朵含苞的白睡莲,在天地之间,悄悄生长,等待绽放。
他为她开车门,她微笑着坐进去。他们的关系,在此刻突然异常简单,就是司机和乘客。
恒泰集团为这场婚礼,特意包了一架波音飞机,专门负责把东州的亲朋接到澳门,机长和空乘人员都是高薪从大航空公司礼聘来的。
老傅的宝马车到了萧山机场,才发现黑压压的一片,各路媒体早已闻风而动,在起飞大厅里守株待兔,记者们的镁光灯对所有可疑车辆和人物进行狂轰滥炸,也不管这人他们认识不认识。
上了飞机,若小安一眼就看到坐在舱门附近的陈荣华和他的一袭红裙的小娇妻。正犹豫该如何打招呼比较合适时,猛地发现梁晶晶身后,黑色正装的汪建坤拿着一本航空杂志正无聊地翻页。若小安的心往下一沉,其实早就预料到了,杨立的婚礼,这两个男人势必出席。只是,亲眼看到他们在自己面前排排坐,那种感觉依旧很奇特。
脸颊上感受到老傅的目光,若小安便扭头看他一眼,相视一笑。
事实上,陈荣华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若小安,比她更早注意到他,总是这样。然而,他也第一时间把视线转向窗外,看着停机坪上一架波音737慢慢驶进起飞跑道。
倒是梁晶晶先开了口:“我们见过面吗?”她看着若小安,无意识地嘟着嘴巴,似乎正在努力回忆着。
“当然。”若小安微笑着说,“陈太太,我是永邦的朋友,我们曾一起吃过饭。你想起来了吗?”
听到她的声音,两个男人几乎同时转过脸、抬起头,看着若小安,眼神各有不同,但同样复杂。
梁晶晶恍然大悟,高兴地说:“啊!我想起来了,你是小安,对吗?”她顿了顿,看着盛装打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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