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这便进入兰桂坊的地界了。
实际上,兰桂坊只是德己立街与西面云咸街之间的一条短小弯曲而狭窄的街巷,可是酒吧、迪斯科、餐厅林立,而且还蔓延到与之隔街相对的荣华里及德己立街一带,形成一个独特的街区。
这一带的酒吧格调颇为时髦,不尚奢华,陈设简单,木台、高脚圆凳或高脚靠背椅,粗糙而坚实,若小安印象中,上海衡山路倒有几家酒吧模仿得算比较成功;酒柜上陈放着各种啤酒和其他酒类及酒杯,没有多少饰物。许多酒吧都临街设档,有的干脆就把木啤酒桶置于店门前,看似装饰,亦为餐桌。酒吧的灯色较暗,多数的规模都很小,只有几十个坐位;但却招牌高张,而且几乎全部是英文招牌。
每走两三步,就能见到一两个喝得白里透红的鬼佬端着酒杯当街而立,边饮边聊,他们惯用的香水味弥漫了整条街道。
白头仔带路,首先推开了La Dolce Vita 97酒吧的门。今天是周六,有免费表演。进门就听到一支舒缓的萨克斯,客人不多,几个女招待陶醉地随着音乐轻轻地扭摆身体。
若小安和阿梅各要了一支啤酒,选了一个靠角落的位置坐下。白头仔正和一个女招待调笑,用不很灵光的普通话冒充内地大款来搭救香港经济,说完点了一杯伏特加马提尼。而黑头发黄皮肤的女招待则笑吟吟地说着一口地道的英式英语,全程坚持用英语对答,倒让白头仔显得很无趣。
金融危机很明显地也影响了酒吧的生意,酒水单上一长排特价,白头仔点的加冰伏特加不过50港元,而其余普通的鸡尾酒皆在二三十元之间,若小安和阿梅点的嘉士伯啤酒更便宜得让人不好意思——355毫升打特价,仅卖15元。
若小安付了现金,其余两人也无异议,毕竟这点小钱,真的是湿湿碎。
然而,听了两首萨克斯曲后,阿梅便拉着若小安起身,要开始工作了。
“是啊,打猎去。”若小安跟着阿梅离开酒吧。白头仔放假,可以自由活动。因为她们要去的地方,男士免入。
这间会所在32楼,出了电梯就看到一幅美惠三女神的油画,挂在扎眼的金色壁纸上。无论大厅、舞池,还是包厢,灯光一律昏暗。阿梅是熟客,刚进门,一个黄色短发、束身黑色小西装内搭白衬衫、右手夹着半根巴西雪茄的人,便迎了出来,极其帅气地揽住了阿梅的肩:“May,好久不见啊!”一口娇俏的粤语,是个女人,上了点年纪,却染了一个跟白头仔一样的发色,不禁让若小安多看了两眼。
“红姑!”阿梅亲热地搂住了女人,“今晚我带了个朋友来。”
“没问题,都安排好了!来、来!”红姑热情地招呼着,她的浓妆化得十分精致,脸色红润,只是脖子里的皱纹仍然暴露了年龄。
进了包厢,三个真皮大沙发呈半圆形,拥着茶几上高高低低的酒瓶,有香槟也有威士忌。若小安刚坐定,厚重的包厢门就被推开了,一阵喧嚣,鱼贯进来五个年轻男孩,还没看清楚长相,就先闻到他们身上浓浓的脂粉香。其中有两个与阿梅相熟,便热络地拥了上来,一左一右将阿梅环住:“宝贝,好久没来玩了——”
若小安仔细观察着余下的三个人,轻轻一笑,冲门口等候着的红姑摇了摇头。
“不满意?”红姑看了一眼阿梅,“按照你的要求,都是22岁以下的噢。每一个都超劲的!”说完,拍了一下其中一个的屁股。
阿梅靠在一个男孩的肩膀上,懒洋洋地扫了一眼那三人,说道:“不是六个吗?”
“唉呦!”红姑连忙解释,“阿杰被堵在路上了,我催了他好几次了,一下下,再等一下下就到了!”
门口的男孩鼻子里“哼”了一声,极不服气地说:“塞车?骗鬼啊,肯定又是被那个胖太太缠住了。次次都这样,不守时!”话没说完,就被红姑狠狠瞪了一眼。她当然要维护自己的头牌。况且,她巴不得会所里的靓仔们个个都像阿杰一样生猛,一个晚上能接三、四个客人。
“Sorry!”门开了一半,就听到一个清亮的男声,“湾仔那边发生车祸,真的堵了好久。对不住啊!”他西服笔挺,一件黑色窄领,是DKNY的秋季新款,内搭同色系的衬衫,下面一条正红色窄腿裤,让人眼前一亮。
“Eddie你终于来了!”红姑很高兴,赶紧递眼色让他招呼阿梅和若小安。
灯光有点暗,等他慢慢从门口的阴影里走到光亮处,若小安才看清楚,那张俊俏的脸上,一双月牙似的笑眼正落在她身上,虽说是头牌,却意外地有些羞涩,一看到若小安就红了脸,被阿梅狠狠取笑了一通。
若小安对他很满意,这没有悬念。但当阿杰含情脉脉看着她的时候,若小安老觉得眼前有一团黑色烟雾,让视线模糊,也让她心里隐隐有一丝不安,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音乐响起,阿梅只留下身边的两个男孩,以及阿杰。他邀请阿梅跳舞,身体紧贴,双手若即若离地在她裸露的手臂上游走,旋转之间,一双浓眉之下的眼睛却始终牢牢盯住若小安,又黑又亮。
舞池里的音乐一张一弛,意外的性感。他放开阿梅,转身上前来,轻轻托起若小安的双臂,让它们环绕在自己的脖子里,整个过程,轻盈自然,唯有那双黑瞳,一刻不离地凝视着若小安,热烈而黏稠。他身上没有擦香水,却隐隐散发着年轻男孩才有的干爽气味,像大太阳底下晒着的棉花。
音乐中,阿杰搂着若小安,起舞,旋转,目光始终不离。
他看着她在自己身前优雅地转了一圈,刚要迈上一步重新牵住若小安的手,阿梅却已从身后贴住了他,一个类似舞蹈又超越了舞蹈幅度的拥抱,双手在他胸前摩挲。他一笑,转过身来,两人鼻息相闻。阿杰再次揽住阿梅,在舞动中拨弄她的情欲。
明明被消费的是他,可此时此刻,这个男孩倒像个猎手,而且还是个懂得害羞的猎手。真是奇才。若小安坐回沙发里,看着舞池里的一男一女。她喜欢他偶尔流露的攻击性,因为她正需要这样一个猎人。
只是,她还不知道他的胃口有多大。
第6章 不给糖吃就捣蛋
凌晨时分,夜色中的香港霓虹璀璨,并无睡意。
若小安一个人,拿了一瓶红葡萄酒,在楼顶的花园泳池边小酌。给自己倒了一小杯,晃了晃,再闻一闻,然后浅酌一口:“橡木桶的味道有点怪……”她自言自语,转过酒瓶一看,果然——背标上写着是法国和美国的混合橡木桶。
泳池的水很清,波光粼粼,像块蓝水晶,若小安总疑心自己在水里看到一个大月亮,但理智告诉她,是池底安了照明灯。现实总是不够浪漫。
水光中,有个瘦高的身影朝她走来,黑色上装、红色裤子,像暗夜里开出的一朵花。
“请我喝酒。”阿杰一上来就像个讨糖吃的孩子,trick or treat?不给就捣蛋。
“不行。”若小安说。
“那让我坐下先。”
“不行。”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他音调一降,竟透着哀怨。
若小安一笑:“刚刚不是还一起跳过舞吗?怎会不记得。”
系着黑领结的服务生上前来,端着托盘,上面稳稳搁着一本烫金牛皮封面的酒水单:“请问,两位需要什么吗?”
“我要喝她的酒。”阿杰指了指桌上的红酒瓶,两道剑眉一上一下,做了个淘气的表情。
年轻真好。若小安笑着对侍者说:“麻烦再拿个酒杯来。”
“好的。”侍者应声而去。
此时,阿杰把椅子往若小安身边挪了一点,说:“真不记得我了?”那双认真的眼睛里倒映着灯光和水光,蓝汪汪的,煞是好看。
若小安还是摇摇头。为什么她要记得他呢?真不记得了。
侍者送上水晶高脚杯,阿杰接过来,给自己倒了一大杯,仰脖“咕咚咚”,一饮而尽。
“居然牛饮,可惜了这么好的红酒。”若小安轻轻笑着。
“我生气!”喝了一大杯酒,他的脸色愈发红润了,“才两个多月,你就把我忘得这么彻底。表姐?”
若小安愣了愣,终于恍然。一缕阳光,穿透浓雾。丹桂轩里那张过目难忘的脸,终于和近旁这张微有怒意的俏脸,重叠在了一起:“爱琳还好吗?”她笑问。
当初只因是毫无利益瓜葛的人,所以再好看、再难忘的脸,也终是忘了。几个小时前,初初看到阿杰的脸,心里就莫名的不安,大概便是这个缘故了——熟悉却想不起来。现在真相大白,若小安心情大好。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再次见面,居然是在香港,在中环一幢大厦楼顶的泳池边,而且是以这样的身份——她买,他卖。
与此同时,阿杰的脸上也云开雾散,灿烂的笑容像普照大地的阳光:“我喜欢你叫我阿杰。”他又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我已经和爱琳分手了……在这里,除了红姑,你是唯一知道我叫卓志杰的人。”
“我很荣幸成为这么特别的客人。”若小安笑着说。
“我从来没把你当客人。”阿杰说得很认真。
若小安点点头,接着问道:“那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份工作吗?”
“另一份工作?”他有些犹豫,“你是想挖红姑的墙脚?”
这些会所可以开出来,幕后无不有大老板撑着,而这些人物多半都是惹不得的,若小安并无意给自己树敌。
所以,她心平气和地笑着说:“你说得太严重了。我有个朋友,在深圳开了一间红酒会馆,马上就要开业了。我只是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去那里当服务生。或者你并不打算换工作?我刚才稍微打听了一下,你还在试用期,这时候如果主动走人,红姑也不能太为难你。”
阿杰低着头,把玩着手里的红酒杯,十根纤长的手指,看上去就像女孩子的手。虽然不太了解他的家境,但只看这双手,就知道他至少没干过粗活。
“你为什么不问我怎么到香港的,又怎么会干这份工?为什么不问,表姐?”他的声音闷闷的,闷得像夏季阵雨前的天空。
若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