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不问我怎么到香港的,又怎么会干这份工?为什么不问,表姐?”他的声音闷闷的,闷得像夏季阵雨前的天空。
若小安看好这张好看的脸,就像看好一块注定飞涨的地皮一样。所以,她有足够的耐心倾听。“爱琳的事,你都知道了?”她问。
阿杰低着脑袋,点点头。
“然后呢?”见他再度沉默不语,若小安只能继续发问。周围的空气十分干涩,让人觉得每个字眼抛出口,都干巴巴地风化成了粉尘。
阿杰说,爱琳为了两个人的生活,重操旧业。一次,她手下的“囡囡”惹恼了一位不能惹的大人物,也连累了爱琳。对方扬言要废了爱琳,她害怕了,终于向阿杰求救,此前的种种谎言皆被捅破。阿杰很伤心,也很着急,四处找人帮忙,一位朋友的大哥帮他解决了问题,但要收费,数目惊人。听人说到香港找红姑就能赚到大钱,为了尽快还债,阿杰才到了这里。
他的故事不长,但很重,言语间压力重重,若小安能感觉到。
“我想,我并不欠爱琳什么了。”阿杰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若小安,“所以,我跟她已经没有关系了。你呢,表姐?”
“你肯定知道我不是她的表姐,所以不要再这么叫了。”
“没想到,你也是滥好人,肯帮一个无缘无故的小女孩。”阿杰笑着,面容皎洁。
“举手之劳。”若小安并不想过多解释自己的好心,“倒是你,对我刚才的建议,怎么看?”
“我的债还没还清。去那个会馆,能让我赚多少?”他倒爽快。
若小安就喜欢跟这样的人谈生意,大家都目标明确单一,所以很容易达成协议。“你开价吧。”她志在必得。事实上,对这里的行情,若小安早就了然于心。如果阿杰开出天价,她便终止谈判。若小安有个原则,不跟不切实际的人打交道。
阿杰笑了笑,说:“红姑能给我多少,你就让你的朋友给我多少。那些阔太太额外付给我的部分,不用你负责。”
“你确定?”若小安有些惊讶,毕竟他现在是炙手可热的头牌,每个晚上的小费才是收入的主要来源。
“确定。”他给自己倒了一小杯酒,像个老道的红酒玩家似的,把高脚杯晃上十几圈,如研磨一般。然后停下观察酒的“挂壁”情况,接着凑上鼻子,深吸一口气,啄上一口。再嗅,再啜。“确实是好酒。”他说,“不过,我还有一个附加条件。”
“说吧。”若小安也爽快。
“答应让我追你。”他举着红酒杯,杯中物泛着好看的光泽,倒映在他眼睛里,使他的黑瞳也泛出红宝石般的色泽。有一瞬间,若小安觉得妖异。明明还是个孩子。
“到时候,会有一大帮女人等着你去追。”她也笑着举起酒杯,与他的轻轻一碰。水晶与水晶撞击,“叮”一声,极其悦耳。
“我觉得你开心的时候真的好靓。”阿杰的语气颇为诚恳。
“这些应酬的对白,还是留给你的客人吧。”若小安笑了笑,她不是一两句甜言蜜语就能被降伏的凡物。
“OK,如果你觉得侮辱我的专业你可以开心,那我也就开心了。”他很有耐心,一点不生气。
“你果然挺有专业精神。”若小安觉得自己找对人了,这一点,无关喜恶。
“好吧,那我再讲个故事给你听。”阿杰改变了进攻路线,“我不是独子,家里还有个弟弟。我妈很喜欢我弟弟,对我就一直板着脸。从小到大,我想尽办法哄她开心,所以哄女人开心慢慢成为我的嗜好。”
“你是把我当成你妈?”
“就算她再年轻三十岁,你也比她靓多了。”
若小安笑了。
阿杰立马说:“你证实了我刚才的话,你笑起来的时候真的好靓。”
若小安看着他,觉得越发有趣了。把他放进女人堆里,会是怎样一番景象?他刚刚陪完阿梅,就颠颠地跑来逗自己开心,乐此不疲。若小安承认,无论是天性,还是刻意为之,这个男孩确实对女人很有杀伤力。
夜露重,只穿着一条白色小洋裙,在泳池边吹了许久,若小安终于觉得有点凉了。她眉毛一动,阿杰就站起身,脱下黑色外套,披在她身上。明明是献殷勤,可他做得自然,举止绅士,极为妥帖。更难得的是这份对女人心思的准确揣度。
阴天,看不到星星,只有人造的霓虹灯,有目的地闪烁,远远近近。若小安想,这会儿阿梅大概也玩够了,她起身准备离开。
“等你处理完这边的事,就去深圳找这个人。”说着,若小安将萧勇的名片递给阿杰。
他接过,看都不看,只盯着若小安说:“我需要你帮我证实,我说的另一句话。”
“是什么?”
“你会同意让我追你。”
“有一大群女人会让你去追的啦。”若小安还是那句话,不痛不痒。
“我知道我不配。”
他拿自己的身份开玩笑,但若小安并不觉得好笑。如果不认同阿杰现在的工作,就等于不认可过去的自己。若小安从不允许自己被轻视,所以有钱有势的父亲出于“眼不见为净”的目的,要送她出国的提议,才彻底激怒了她。这是若小安的一根红线。那些消费她、消费阿杰的,都是什么样的人?都是掌握话语权的人。可偏偏就是这些人,告诉大众,她和阿杰这样的,可以被轻视。这让若小安困惑,也愤怒。
她抬头看他一眼,很严肃,自己轻视自己,怎么可以?
阿杰笑容一滞,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开玩笑的。”他说,“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资格得到快乐的。是不是?所以,如果你答应我的追求,我会很开心。”
“我不会。”若小安答得干脆。
“你电话号码多少?”
“直接去找他就可以了。”若小安指了指那张名片。
阿杰几乎没有犹豫,就从衣兜里拿出自己的手机,一个黑色iPhone,塞到若小安手里:“拿着,我会打给你,再找你的。如果我打来三次你都不接,我就不再打扰你了。”他顿了顿,又说,“当然啦,如果你真的不喜欢,回头就把它扔了吧。”
若小安笑了笑,握着手机,脱下身上的西服还给他,说:“晚安。”
“晚安……”阿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第7章 强龙斗不过地头蛇
“我都不知怎样同阿妈解释,以前失业是因为我被老板炒,可现在失业是因为我老板被人炒……”邻桌,一个西装男在向另一个西装男诉苦。什么是金融危机?这就是。
2008年10月31日,一个普通的早晨,若小安坐在香港中环的茶楼里,夹起一块凤尾酥放进嘴里,她眼睛看着阿梅上下开合的嘴,心里却在默默算着自己在股市里究竟亏了多少,100万,或许还不止。
现在开红酒会馆的别墅是阿梅的,虽然会馆的股权她们两个各占一半,经营和管理权,阿梅也完全放给若小安。但说到底,若小安还是欠着她的。在东州辛苦三年,赚到的钱几乎全投进了会馆里。这一次,她绝对不能搞砸。否则,就是前功尽弃。
“喂!”阿梅猛地拍她,“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若小安把思绪拉回到餐桌:“当然在听啦。”她笑了笑,神态自若。
“我刚才说什么了?你讲讲看呐。”她嘟着嘴。
若小安喝了一口红茶,看她一眼——阿梅气色很好,画着最喜欢的小烟熏妆,身上的Miss Dior香水中混杂着淡淡的烟草味,她上身的白衬衫解了四颗扣子,里面的豹纹内衣若隐若现,很是撩人。
“你刚才在说阿杰。”若小安回答,是猜测。
阿梅头一低,笑了:“你觉得他怎么样?”
这样娇羞的阿梅,若小安倒是很少见到,颇觉新鲜:“他,挺有魅力的。”
“你也被他吸引了?”阿梅抬头看着好姐妹,她总是这样,喜怒皆形于色,藏都藏不住。
若小安忍不住笑出了声,她顿了顿,说:“我帮你把他留在身边,好不好?”
“怎么留?”显然这个提议让阿梅大感兴趣,但激动的火花在她眼底一闪,就灭了,“昨晚我问过他了,他不肯被长期包下来。他说自己不是鸟,也没有能关得住他的笼子。”
这倒是一个很别致的回答,一只会说甜言蜜语又桀骜不驯的金丝雀,若小安再次默默肯定了这个叫卓志杰的漂亮男孩对女人的杀伤力。
因为心里揣着事,连胃口都变差了,若小安吃得很少,阿梅看不过去了,说道:“某些娇小姑娘我求求你,别再减肥了好不好?一百斤不到细胳膊细腿迷你得跟小人国走出来似的,还一个劲儿减肥啊?你看你看,小腿一伸跟我胳膊一样细,敢问你想瘦到跟护垫儿一样是吗?正面一点点侧面一条线,超薄看不见!怎么动都不怕是吗?是吗?”
若小安笑着伸手扭她,被阿梅躲过。正打闹着,手机突然响了,铃声是五月天的《恋爱ing》。真是孩子气。
“陪你熬夜,聊天到爆肝也没关系;陪你逛街,逛成扁平足也没关系;超感谢你,让我重生,整个o…r…z……”若小安赶紧从包里翻出那个昨晚意外收获的手机,还是最新款的3G版iPhone,平滑的黑色机身,握在掌心,凉丝丝的。若小安毫不犹豫地挂断了。
阿梅探头看了一眼:“你换新手机了?”
若小安不置可否,笑了笑,转移了话题:“刚才说到哪儿?哦,关于阿杰,我打算让他去我们的红酒会馆做侍应生,你觉得怎么样?”
“他同意了?”阿梅立刻又激动起来。
“算是吧,我把萧勇的名片留给他了。”
“小安,我爱死你了!”阿梅开心得差点从椅子里蹦起来,“啊!萧二培训新人的时候,我也要去!我一定要去!”
若小安笑着点头,看到阿梅这么开心,她心情也不错。隔了两分钟,iPhone上就进了一条新短信:
我不认为你第一次就会听我电话,但你始终会听的,对吗?
阿杰
若小安换了个坐姿,把左腿搁到右腿上,重心右倾,在这一过程中,她看完了短信,然后又重新把手机放回包里。香港之行,对她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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