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团圆的气氛真是不错,只是少了若若和澹州的老祖宗。某一时,范闲曾经私下对父亲说过,祖母一直没有见到思辙。是不是得找个时候让思辙回澹州去。
范建想了想,确实也是这个道理,便让范闲安排。
正当一应事态按照一种平和的姿式发展时,腊月二十八,范府来了位不速之客。
这位客人乃是北齐驻南庆使节,身份有些敏感,却是专门在鸿胪寺报备之后,登上了范府的大门。
范府阖府均觉古怪,却也只好开正门相迎。这位使节对范闲好生恭敬,又代北齐朝廷转达了对范闲的慰问,言道关于山谷狙杀一事,北齐百姓感同身受,深为小范大人不平。
在放下一大堆礼物之后,这位使节离府而去,只剩下范建范闲这一对爷俩傻兮兮地看着彼此。
……
……
当天夜里,南庆鸿胪寺便来人了,内廷也来了一位公公,向范闲解释了一下为什么北齐地使节会登门上访。
原来……范闲被刺杀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北齐,不知为何,北齐那位小皇帝竟是亲笔修了一封私下里的书信,托人传给了庆国皇帝陛下,对于范闲遇刺表达了自己地关切,并且对庆国朝廷不注意范闲的人身安全,也表示了隐讳的批评。
范闲听着这话,对着那位公公和鸿胪寺的少卿,倒吸了一口冷气,开口骂道:“吹皱一池春水,干他……鸟事!”
鸿胪寺少卿与那位公公尴尬对视一眼,小意安慰道:“北齐人存着什么心思,咱们都明白,小范大人也不用过于愤怒,这等龌龊伎俩,能有什么用?”
那位公公也奸笑说道:“他们要送礼,您就接着。”
送这两位出府之后,范闲急匆匆跑到书房里,对着父亲大人问道:“北齐人究竟想干什么?这事儿轮得着他们表示关切?”
范建苦笑道:“有件事情一直忘了和你说,陛下似乎也忘了这茬儿,当初你出使北齐的时候,不是在上京城皇宫殿上,曾经答应了他们地皇帝……说有空的时候,就去他们的太学讲讲课?”
范闲认真想着,似乎还真是有这么一句话,可是自己好像没有答应吧?
范建叹息道:“你去江南地时节,北齐人向鸿胪寺发了份文,说是聘你为上京太学客座教授……陛下只是当那小皇帝无聊,也没有当回事,哪里料道,北齐人竟是在这里等着,如今你既然是上京太学的客座教授,又在南庆遇刺,他们表示一下关切与愤怒,似乎也说得过去。”
范闲气苦说道:“这时候阴我一道,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
范建抬起头来,看了儿子一眼,摇头说道:“虽说是很粗糙的手段,有些脑子的人都不会相信这种挑拔,只是……你在江南与北齐人的勾当,终究不能一世瞒下去,积毁之下,谁知道将来会不会让陛下疑你?他们只需要送些礼物,带两句话,丢些脸面,便可以扎根刺在你喉咙里,这种买卖,划算的狠。”
范闲皱着眉头,大感愤怒,说道:“山谷狙杀……北齐那小皇帝却横生一节,看来朝廷不会再继续查了。”
范建看了他一眼,苦笑说道:“本来陛下就不想查了,如今又多了这么好用的一个理由,怎么舍得不用?”
范闲也苦笑了起来,半晌后,对父亲认真说道:“父亲大人,初一的时候,我要进祠堂。”
范建并不如何吃惊,从皇帝正式授予范闲澹泊公开始,他就明白了皇帝的想法,只是平静说道:“这件事情,我要入宫问清楚。”
第六卷 殿前欢
第五十八章 … 归宗
正如抱月楼上那些人曾经说过的一样,京都已经太平了一年,最大的原因自然是因为范闲被放逐到江南整整一年。
而随着范闲的返京,平静的京都再也无法保持表现上的平静,一方面是他这个人恰好堵在诸般势力的对冲点上,一方面也是因为他做事的风格和所谓诗仙面貌完全不似,甚至比这庆国里大部分权贵的风格都要厉狠太多。
山谷里的狙杀,京都夜里的刺杀,某些人悄无声息的死亡,某些官员大受屈辱的入狱,一椿一椿,让京都权贵们再一次深切地感受到了范闲的力量和决心,让他们想明白了,小范大人在江南春光明媚地养了一年,并没有让他的心性变得温柔太多。
范闲回京,震惊之事接连发生。
最近的一椿事情,便是北齐朝廷腆着脸凑将过来,很无耻地表示了对范闲的爱意,异常恶心地批评南庆朝廷没有把小范大人的安全保护好!
满京皆荒唐,皆愤火。
换成另一种表述来说,这是庆国内政,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些北齐的腐儒来吱声儿?可是北齐人就是吱了声儿,还吱的格外大声。
范闲一下子就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虽说聪明的人们并不相信他与北齐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结,因为北齐的这手段太幼稚,可是……庆国的权贵百姓们心头还是有些不舒服,相当的不舒服,投往范府的眼光有些复杂。
这件事情的风波还没有平息,只不过是两日之后的大年初一,整个京都又因为另一件和范府有关的事情,变得惶恐了起来。
……
……
天上根本一丝亮光都没有。
范闲坐在马车上,揉着有些发涩的双眼,心里想着,祭祖用得着这么偷偷摸摸?昨天是除夕,一家子人打了通宵麻将,范思辙和林婉儿瓜分了全家人的财产之后,牌局方终,可是一家子人就马上上了马车,出府而去。
一路都有范氏大族别房里的马车汇到了一处,虽然各房里都平静着,可是这么长的车队,阵势确实显得有些大。
范闲心里有些隐隐兴奋与紧张,他是头一次祭祖,所以不清楚祭祖应该在五更。因为去年范府祭祖时,自己与婉儿是呆在圆中,隐约记得应该是下午才对。
他看了一眼身边沉沉睡着的思辙,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在自己的马车上,想来庆国没有哪个衙门敢不长眼来搜索思辙这个钦犯。
想到今天自己终于可以入祠堂,他的笑容一直浮现在脸上,无法褪去。他也不清楚父亲入宫是怎样和皇帝谈判的,但到最后,很明显那位皇帝老子无奈点了头,太后也保持了沉默。
说来也是,既然你皇室不能给自己一个名份,难道还想让自己一辈子都没个靠得住的姓氏?
范闲冷笑着,其实他能猜到父亲与皇帝谈判的结局——皇帝封自己澹泊公,在他看来已经给足了交待,而且眼下的局势,皇帝也确实需要范闲明确一下身份,免得把自己几个儿子争家产的买卖搞的更加复杂——监察院的削权是远远不够的,范闲要想一直在权臣的路上走下去,首要的便是把自己从皇子们的队伍里抢先把自己摘出去。
车队不知道行了多久,又在城门处等了一会儿,等城门甫开,便在兵士们熟视无睹的目光里驶了出去。
沿着官道一路向西,终于进入了范闲曾经来过的那个田庄,范氏的祖业。
三十几辆马车依列停在了宗族祠堂的外面场坝上,早有田庄里的人们前来接应着,年年如此,都已经做成了熟练工种,提供给女眷们暂坐的竹棚早已搭了起来,柳氏婉儿思思,还有其他几房里的长辈妇人都被接到了院子里歇息。
如今的范族族长,户部尚书范建站在宗族祠堂的台阶下,身上穿着三色交杂的正服,平静看着眼前的一切,然而心里却涌起了一股温暖和快意地感觉。
自己替陛下养了个儿子,终于养成了自己的儿子,这算不算是人生当中最成功的一日?
范族各房里的头面人物都已经下了马车,依着辈份序次站在祠堂之外,他们拿眼偷望着首位的族长,各自心里有着复杂的情绪,想三十年前,范族就已经是京中大族之一,而范建这一房只是偏房弱门,如果不是出了那一位老祖宗,抱大了如今的皇帝与靖王,范建今时今日又如何能成为族长?
只是范建成为族长之后,对族中的人员约束极严,本身的官也越做越大,族中无人敢不服,更何况如今范府里又多了位叫范闲的人。
各自分放了祭祖所需的常服,宁香点了起来,祭物已经准备好了,常侍祠堂宗庙里的那位僧侣恭敬地铺开一排毡毯,缓缓将祠堂的大门拉开。
吱的一声,黑木所做的大门拉开,内里一阵寒风涌出,似乎是范氏的祖先们正冷漠地注视着后代。
范族上百男丁低首,排列。
此时众人身后的一辆马车打开了车门,穿着一身布衣的范闲沉稳地走了车来,顺着石阶下父亲的手势,缓缓在两队男丁中间,往前行去。
祠堂前的气氛本来是一片肃穆,那些范族的男丁们大气都不敢吭一声,唯恐惊动了祖先们的先灵,然而,当他们看到了马车上走下来的那个男子时,依然忍不住瞪大了惊恐意外的双眼,张大了嘴,发出了无数声惊叹。
而排在最后方,那些约摸十几岁的少年郎们,看见范闲后,更是吓的不轻,这是当年在抱月楼外被范闲砸断了腿,在范府中被柳氏打烂了屁股的可怜小霸王们。
范闲也来祭祖!这些范族的小霸王们吓得双腿直抖。
……
……
范闲平稳地往前走着,渐渐要接近祠堂的石阶,然后看见石阶下,父亲似乎正在与几位老者低声争执着什么,那几位老者,范闲平素里也是见过的,知道是范族里德高望重的长辈,有一位自己似乎要叫伯爷……
那位范族里辈份最高的伯爷满脸忧色,对范建轻声说道:“亦德……此举不妥。”
范建微笑着,说道:“二伯,有什么不妥?”
那位伯爷眼中满是惊恐,压低声音说道:“这孩子……这孩子……”他忽然住嘴不提,难道要他当着族长的面说,你儿子又不是你亲生的?可他依然惊恐,身前身后的那些范族长辈们也惊恐不定,他们都没有想到今年祭祖搞出这么大阵仗来,完全是因为府上悄悄把范闲带来了!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虽不敢当着范尚书的面明言,可是都隐约表示了自己的担心,只是声音不敢太大,怕惊动了祠堂里的祖先们。
众人心头不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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