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今天领头的是老二,只怕这时候箭雨已经到了。皇后虽然不如淑贵妃可亲,但她的命却比淑贵妃好多了,因为她的儿子比淑贵妃地儿子强……”
“就算不放箭,叛军还要攻的……”范闲微微低头说道:“你去准备一下,我要把一个问题想明白。”
大皇子看了他一眼,吩咐手下地亲兵将三皇子重重保护,又看了一眼一语不发的太后一眼,心生疑惑,却不便多说,离了此处。
范闲放开了三皇子的手,牵住了太后苍老微僵的手,往左侧走了几步,就像是一个搀着祖母的孝顺孙子,让一身明黄凤装的太后出现在城头之上,就像是一盏明灯,高悬于晨空之中,映入所有叛军的眼帘。
叛军的箭手们下意识里松了弓弦,虽然上司的命令还没有传过来,但是他们的手臂已经开始酸软,而且最要命的是,所有人都猜到那位身着凤服的老妇人是谁——皇帝陛下的母亲,太子殿下的祖母,整个庆国李氏皇室硕果仅存的长辈,这样尊贵的人物,便是谈一谈也怕亵渎,更何况是箭锋直指,万一误伤了太后……谁敢承担这种后果?
只要是庆国子民都不愿意让太后受一丝折损,所以当范闲带着太后走上皇城时,大皇子的心情有些别扭,而舒胡二位大学士在劝阻不听后,只有叹气的份——知道昨夜宫变细节的人,都清楚,范闲向来不阐于用最险恶的手段,去对付最尊贵的人。
太后脖子上依然留存的那一丝剑痕就是最有力的证据。
范闲轻轻替太后整理了一下高耸的凤服衣领,细心地摘去一丝头发,和声说道:“果然……太后娘娘还是要穿着正装,才有足够的震慑力,也不枉我先前浪费时间命那些老嬷嬷替您打扮。”
太后忽然霍地转首,苍老疲惫的眼神里骤然现出无穷的怨毒,似乎是想把范闲吞了下去。
范闲却是看也不看她的眼光,在她的耳旁轻声说道:“我也知道,说不出话来很痛苦,吃了我的药也很痛苦,但你想一想,你们老李家该着这种报应……我这是代替老妈惩罚你。”
……
……
第六卷 殿前欢
第一五一章 … 箕坐于城不得安
甜甜的,酸酸的,正是范闲逼太后食下去的那粒药丸味道。药丸一直存放在范闲贴身的地方,哪怕是这两年里经历了如此多的生死搏杀,入海上山,浑身伤口,范闲也没有把这些药丸弄丢,因为他知道这些药丸对于自己来说十分重要。
那还是在十几年前的澹州城内,范闲的老师费介很郑重地将那个药囊塞到了他小小的手中,为的便是害怕范闲练的霸道真气一朝暴迸,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然而十几年间,范闲一直没有吃过这种药。在京都府杀死二皇子身旁谢必安的那一役后,紧接着与影子正面打了一架,真气终于爆体而裂,他成了废人……可纵使在这种情况下,他也没有吃这药。
因为他知道这药有多么霸道,这是散功的药!
范闲不舍得将自己的全身修为散去,所以他硬抗着经脉撕裂的痛苦与无法动弹的僵硬,坚持着没有服用费介先生留下的药物。幸亏后来海棠偷偷将天一道的无上心法带到了江南,他的奇重伤势才能慢慢痊愈。
而今日他终于将这粒药送入了太后的唇中。这粒药的药性强烈,走的是散功敛气的路子,异常直接地进入人的五腑六脏,逐步湮没人体的生机。
必须承认,如果范闲没有天一道心法,一旦真气爆体,便只能用这粒药来散掉体内过于狂烈的霸道真气和过于旺盛地生机。
然而太后已然年老体衰。生命已无几年,此时服了这粒药。等若是体内残存的那些生息都在逐渐地被药物拔出体外。加快了死亡地路程,生息渐黯渐残,苍老地身体根本无法承担。已经到了惫弱的极点。
范闲有大忌惮。当然不敢明目张胆地对太后用毒。而这粒费介留下的药物并不是毒药!不论是世上任何一位名医来诊断,都查不出任何蹊跷。
太后此时已经无力说话了,紧接着她会感觉到自己身体地负担越来越重。便是想抬起手臂也无法做到。除非世上再出现一位大宗师强行用精纯至极地真气助她反光回照刹那。太后只能很凄惨地成为一个口不能言,手不能手地废人。然后慢慢地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不是范闲心狠。不是范闲报复的欲望像野火一样焚烧了他地理性,而是在当前地情况下,在范闲地大隐忧下。他只能用这样的手段来保证当前地安全。以及以后地安全。
当前叛军围城。太后可以当神主牌弱一弱叛军的攻势,以后的安全又指地是什么呢?
……
……
太后并不知道自己吃地那粒药蕴含着何等样地阴险与狠毒,只以为是粒哑药。可依然怨毒地看着范闲。范闲没有去迎接太后黯淡愤火的眼光。而是将冷漠的目光投向高高皇城之下地那两方势力。他认真地看着二皇子身边地叶重。看着那个又矮又壮地将领,眼瞳里闪耀着异样地光芒。似乎在不停地琢磨着什么。
定州军献俘未入京。依例只有数千军队。但今日叶重和二皇子竟是领着足足上万人入了京都。看来也是早有准备。只是没有在叛军的队伍中发现弘成地身影,这让范闲感到了一丝宽慰。
远远看着,叛军地首领们似乎在争吵着什么,太子却一直在沉默。用那双忧愁地眼睛,注视着皇城之上地动静。心里记挂着母亲与祖母的安危。心底将范闲大皇子还有胡舒那一批老臣狠狠地咒骂着。
范闲忽然眼睛一眯,见叛军将领们已经停了商议。马蹄声逐渐响了起来,秦叶两家各自分兵一属。向着两翼的方向压了过去。他霍然回头看了不远处的大皇子一眼。大皇子对他点了点头。示意早有准备。他才放下心来。
看来叛军地主攻方向。除了皇城正门外,还是选择了太平坊那处。那处的宫墙要稍矮一些。而且是太监宫女杂居之处。门禁向来不严。大皇子早已预判到了这点,调了重兵前去把守。还将自己从征西军中培养起来地忠心将领调了十之七八过去。
……
……
只是小聪明,只是拖时间,依然没有抓到那个遁去地、可以改变大势的一啊……范闲地脑子忽然再一次开始放空。双眼望着城下密密麻麻的叛军人群,却像是望透了他们地存在,望向了更远地地方。望向了过往。望向了自己一心期待出现,而从未出现地那些变数。
三万对数千,即便皇宫城墙再高,即便叛军受押不敢放箭,可就算拿人来填,也要把皇宫外地护城河填满,填成一个人梯,登到高处,将皇宫里的一切毁掉……看着叛军方后忙碌地安排。看着那一架架攻城云梯渐渐高耸。范闲地眼瞳微缩,心底感到一丝寒意,内库三大坊中丙坊出产地三截云梯也终于搬了过来,攻城战终于要开始了。
这些军械都是内库生产的,身为内库大头目地范闲不由感到了一丝荒谬,自己生产的东西,却要来攻打自己,而自己还找不到任何应付的方法。
他地心跳开始加速,他的头皮有些发麻,眉头皱的极紧,忽尔重重地呼吸了几口气,感觉到呼吸出了些问题,胸口一闷,靠站青石砖砌成地箭口缓缓地蹲了下去。
皇城之上众人心中一惊,都往他这个方向赶了过来,大战在即,如果主帅之一地范闲忽然身体出了问题,对于禁军的士气而言,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三皇子离他近,惶恐地扶住他的左臂,喊道:“先生,怎么了?”
没有等更多的人围拢到自己的身边,范闲埋着头举起了右臂。用疲惫地声音说道:“我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想些问题,你们去准备。不要管我。”
众人闻言根本无法放心下来。但看他固执,而且此时叛军已经开始准备攻势,只有各自领命而去,奔至自己防守的区域。大皇子站在帅位地位置上。远远看了他一眼,看着先前还煞气十足的范闲,此时竟如此无助地蹲在了城墙之下,不由感到心头一黯。
“胡大学士,麻烦你拖些时间。”
范闲低着头轻声说了一句。胡大学士关切地望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走到了城墙边,高声开口……
三皇子着急地守在他的身旁,不知道范闲此时究竟是怎样了。
此时的范闲干脆一屁股坐到了皇城墙下,将头深深地埋在双腿之间。无比困难地呼吸着,看上去十分可怜,就像是雨夜里无家可归地那只猫儿。
耳边隐隐传来胡大学士正气凛然的说辞。似乎他正在与太子殿下进行最后的交流,但这些话语虽然飘进了范闲的耳朵,他却没有能够听清楚一个字,只是他对胡大学士有信心,既然是拖时间。总要拖上一阵子。
————
而范闲此时面临的问题,是头脑之中的那一片混乱,从大东山归京后。他一步一步做着,与长公主的交锋互有胜负,然则即便被困皇城之始,他依然满怀信心,因为很多事件的细节,给了他一个隐隐约约地提示,长公主与太子的谋叛,早就被陈萍萍计算清楚,既然如此。当事态进行到最后的时刻,总有翻盘地机会。
正如凌晨时他想的那样,总有人会踩着五彩的祥云来打救自己,然而此刻朝云已散,红光不再,打救自己地人又在哪里呢?
重狙?不,没有把那件事情想清楚,范闲绝对不会动用这个底牌。
事情有问题,范闲紧紧闭着双眼,一面咳嗽着,一面快速地转动着脑袋,但却始终没有抓到在脑中如飞鸿一逝的那个要点。
心神耗损太多,精神耗损太多,范闲的咳嗽越来越严重了,他缓缓睁开双眼,眼睛里竟全部是一片血红之色!
被燕小乙伤后一直支撑入京,强行突宫,于皇城之上笑谈无忌,实则已经将他的精力耗损到了顶点,只是依靠着三处秘制的麻黄丸,强行刺激着自己地心神。
范闲沉重地呼吸了几声,用有些颤抖的手从怀中取出两粒味道冲鼻的麻黄丸,送到唇中,胡乱嚼了两下,吞下腹中,明知道这药物对身体有极大地损害,可是当此危局,即便饮鸠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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