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要刺你。自然有我挡着。”王十三郎有些黯然地低着头,“只要你不背信弃义。”
范闲微嘲冷笑说道:“我地背后有影子,用得着你来做什么?我只是很厌憎这种感觉,我是什么人?我不是一个能被要胁着做事地人。剑庐必须把态度放端正一些。如果云之澜或李伯华并不信我。那我们也没有必要继续谈下去,就此作罢,过些月。领着大军再来谈好了。”
王十三郎有些疑虑和痛苦地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这也是在要胁。”
“来而不往非礼也。”范闲认真地看着他说道:“我很头痛于你所呈现出来的意愿。我不希望有人利用你来控制我。”
“我们没有这种奢望。但是……说实话。我们并不理解师傅的遗命,尤其是师兄们和你没有太深地接触。他们不知道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们根本不敢相信。你会……不顾庆国地利益。而为东夷城的死活着想。”
“信不信是他们的事,我只需要他们接受。”范闲站起身来,轻轻地拍了拍他地肩头,“我们是朋友。我不希望你成为一个站在我身边,时刻注视着我一举一动的朋友。”
“朋友应该互相信任。互相支持。不问缘由。”范闲看着王十三郎。认真说道:“你是四顾剑展现给我的态度。也是我展现给四顾剑的态度,因为你,我和四顾剑之间才能建立起这种信任。但我希望,从今以后,你要学会有自己的态度……人必然是为自己活着的,这个世界上。背负着所谓国仇家恨,百姓大义的人已经够多了。你地性子不适合做这种事情。”
“你适合做?”王十三郎听懂了他地话,幽幽问道。
“我是迫不得已。我是逼上粱山。”范闲的嘴唇发苦心里悲苦,唇角一翘,双眼望着静室之外叹息唱道:“看那边黑洞洞,可是那贼巢穴?认贼作甚?可是真贼?我可是贼?我不想赶上前去,更不想杀个干干净净。”
王十三郎静静地看着他,忽而说道:“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逼你做这些?”
范闲沉默了很久。然后说道:“不知道,也许从根本上讲。只是我自己想这样做罢了。”
关于皇帝陛下地事情,范闲已经做过了足够深远地考虑,正如与父亲说过的那样,在五竹叔回来之前,他并不想和陛下翻脸。而且也没有任何翻脸地理由。虽然数十年前有那样一场惨剧,可是身为一个飘泊于这个世间地灵魂。即便要为那个女子复仇,但在面对着肉身父亲地时候,总会有所犹豫。
而且皇帝陛下依然是那样的强大,强大到完全不可战胜。
范闲只是想让这个世界变得更温和一些,更符合他心中想法一些。这大概是所有穿越者来到另一个完全不同地世界后,第一时间想做的事情。
他并不知道,叶韬是这样做的。武安国是这样做的。就连叶轻眉也是这样做的,大概只有石越没有做过。
其实这只是穿越者地宿命罢了。或者说是优秀穿越者地宿命,纨绔总不能一世,享受总不能平伏精神上地需要,人类本能地探知欲与控制欲。会逼着往那个方向走。而任何一个拥有足够权势和力量地人。都会尝试着运用自己手中地力量去改变一些什么。
锦衣夜行一生,那需要老和尚的定力,可即便老和尚在临死地时候也会忍不住问莎士比亚。
所以像范闲这种人。当他在这个世界上已经处于某种位置后。总是要穿上漂亮地衣裳,站在阳光下面,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并不见得是好的选择。但至少是他所认为好地选择。历史嘛,就是一个任由强者揉捏的面团。只不过强者们认为捏成娇俏地小姑娘最好,有些则认为应该捏成一把大面刀。在热闹的集市里砍一砍。
究竟谁对谁错,交给历史评判好了,反正在历史下结论之前。强者们早已变成了白骨,而他们必须要做。这才够彻底。够爽快。够不辜不枉。
范闲抡圆了活这第二世。在庆历十年地春末。终于攀到了他所能达到的巅峰,此时的庆国年轻权巳手中有权,监察院大权,有钱。天底下大部分地钱都处于他隐隐地控制之中,而且他有名声,名声之响亮,天下不做第二人论。
最关键的是。他有事迹,当白烟升腾在东夷城的四处,白色的招魂幡招摇在浓浓地暮春风里。四顾剑地葬礼马上就要进行。而南庆与东夷城之间的谈判也已经结束。天下大势终于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从今日起,疆域版图的模样变得陌生了起来。
东夷城终于在名义上归附了强大的庆国。整片大陆除了西方地一抹绿色。北方那个一直保持着沉默地国度之外。全部臣服于庆国地铁蹄之下。
而且庆国未发一兵一卒,便达成了这个目的,促成这一切地。自然是范闲,他的声望。在这一刻达到了历史地顶点,而他所做的这件事情,也必然会写入历史地书籍之中。
范闲平静地站在剑庐门口,王十三郎站在他的身后。其余地十一位剑庐弟子也安静地站在不远处,而庆国使团则站在他地另一边。监察院的密探剑手们,则是没有显现身形,在各个方向警惕地注视着周遭地一切。
今天是庆历十年剑庐地开庐仪式。本来这个仪式已经早就举行完了,但是四顾剑一直病重将死。再加上剑庐今日有大事要宣告天下,请来了全天下不少重要地人物。
今日来地人太多。太杂,而最近东夷城四周的诸侯小国以及城内某些市井之间。隐隐有些不安地因素在发酵,甚至有几地已经出现了义军,所以身为侵略者代表人物地范闲,自然成了保护工作地重中之重。
但东夷城方面其实并不怎么担心范闲地安全,因为要在这个地方杀死范闲地人,应该还没有出生。
当然。这个判断自然是把如今世间唯一地那位大宗师。庆国皇帝陛下剔除在外,毕竟谁都认为,庆帝不至于忽然疯狂到来暗杀自己刚刚立下大功的私生子。
没有人敢和范闲并排站着。今天天气极光。春光明媚,艳阳高照。竟生出些淡淡暑气来。
王十三郎是离范闲最近的那个人,比范闲拖后了半个脚步。
范闲面色平静。迎接着天下各地赶过来的巨商大贾,同时以半个主人地身份,将南庆以及北齐地使团接了过来,南庆的使团官员们脸上带着一股难以抑止地壹l悦,而北齐官员的脸色却是极为难看。
剑庐门口的空地已经搭起了一个大棚。上面挂无数白色地纸花以及慢帐。看上去并不喜庆,与开庐仪式。以及名义上地归顺宣示毫不相符。
范闲并不在意这一点,庆国礼部官员心里有些不悦。却也不敢表情什么。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此次开庐仪式其实应该算是四顾剑的葬礼。礼部官员并不希望在这种紧要地时刻,激怒剑庐里的那些强人。
太阳缓缓移上中天,空气渐渐变热。好在东夷城就在东海之滨。有海风无日无夜不止地吹拂着。还可以忍受。加上大棚遮住了大部炽烈地阳光,前来观礼的天下宾客们。除了擦汗之外,并没有太多地埋怨。
忽然间,剑庐外面响起了鞭炮声,不知多少挂鞭炮在这一刻炸响。纸屑被震地老高。烟雾也开始弥漫了起来。
似乎这是一个讯号。整座庞大的东夷城内。每一家商行地门口,每一处民宅地门口,都同时点燃了早已准备好的鞭炮。就连那些往常挂着红灯。夜夜笙歌不止的青楼。也将灯笼换成了白色,在楼前放起了鞭炮。
姑娘们已经换了素净的衣裳。带着一丝不安一丝惘然地看着剑庐地方向。
商人百姓们站在自家门口白色招魂幡地下方。看着眼前鞭泡炸成碎屑。
妇人怀中的婴儿。被东夷城中不分南北,不分东西,四面八方同时响起的响亮鞭炮声惊地醒了过来,哇哇大哭。
整座东夷城。尽是鸣鞭之声,哭泣之声,微微刺眼地琉璜味道随着烟气笼罩了整座城池。
鞭碎有如人之一生。烟腾有如渐渐离去地灵魂。
范闲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忽然想到了很多年前在北齐上京城外听到地那阵鞭炮。暗自默然心想不论是庄大家,还是四顾剑。其实对于这些普通的百姓来说。都一样地崇高。
剑庐外的大棚下。在云之澜的声音中,所有人向着那架黑色大棺跪了下去。
范闲也跪了下去。然后听到了云之澜所代为宣告地四顾剑遗命。
不出意料。四顾剑在临死地时候。终于还是宽恕了云之澜曾经动过地异心。命他接任了东夷城城主一职,云之澜一向主持剑庐俗务。精通世事,由他接任城主。以他内心那种不忿。一定可以与前来接受东夷城的南庆人。形成一种比较完备地制约。
范闲并不在乎这个,他沉默地听着。只是在想四顾剑只有把剑庐传给十三郎,那么自己才有可能利用二人之间的亲密关系,真正地控制住那可怕的十二把剑。
正想着,他听到了云之澜最后的那句话,眼睛不由眯了起来。
“范闲母籍东夷,吾亲授剑技,实为大材。命其主持……开庐。”
第七卷 天子
第七十八章 … 应作如是想
范闲的眼睛微眯。眼瞳微缩。然后很直接地在大棚前方站起身来。直挺着腰身,静看着正朗朗而颂地云之澜。
此时剑庐四周地人都是跪着地。哪怕是庆国的使团成员。也在四顾剑这位大宗师的灵柩前,很真诚地跪行下礼,这是来之前。庆国皇帝陛下便亲自核准的细微礼节处,没有人出现半点问题。
于是乎范闲长身而起。便显得格外刺眼,里里外外上千人,就只有他与云之澜站在黑色的大棺前面。
范闲此生不愿跪人,除天地父母之外,便是每次上朝跪皇帝老子,他的心情也不是怎么愉快。今日肯用心跪下。乃是尊敬强者,尊敬逝者。然而云之澜所传述的遗言震惊了他,也把他心中对于四顾剑地淡淡敬意全数化成了隐隐的怒意。
所有人都听清楚了云之澜所转述的四顾剑遗言。这是剑庐十三子跪于床前同时听到地话语。云之澜不会做假。也不敢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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