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子江沉吟了半晌,道:“这件事不但关系极大,而且……”
话未说完,突听一人道:“灵鬼是永远不会死的,谁也杀不死灵鬼,灵鬼现在就回来报仇了。”
这声音平平淡淡,不快不慢,说不出的单调沉闷。
语声中,已有个人在门口出现。
只见这人白生生的一张脸,浓眉大眼,嘴角还带着一丝微笑,却像是用刀刻出来的,说不出的生冷呆板。
这人身上穿着件长身黑衣,剪裁得极为合身,腰上缚有条血红的腰带,带上斜插着柄漆黑的弯刀。
这人赫然就是灵鬼?
再看地上那灵鬼的??身,完全不见了。
口口口
灵鬼难道真的是杀不死的?
他难道真的又复活了,前来报仇。
俞佩玉、杨子江的胆子虽大,骤然见着此人,也不禁为之寒毛直竖,朱泪儿、铁花娘究竟是女人,已骇得失声惊呼出来。
杨子江什麽话也不说,一步窜了过去,剑光如匹练般直取灵鬼咽喉,一剑初出,脚下已连踩叁步,转到灵鬼身左。
他生怕重蹈方才的覆辙,是以抢先出手,一出手就用的是变化最多、变动最快的身法,准备以动制静。
谁知他的身法还未转动,那弦月般的弯刀已化为一片光幕,『涮,涮,涮』,一连叁刀,竟似早已算准了杨子江身法的变化,出手叁刀,就将他去路完全封死。杨子江若是站着不动,这叁刀连他的衣服都沾不到,但他只要一动,便无异是将自己的身子去撞对方的刀锋。
杨子江只有反手挥剑,向刀锋撩了上去。
谁知灵鬼竟似又算准了他这一刀必定会这样出手,刀锋一偏,已贴着剑锋滑过,直刺杨子江肩肘。
杨子江剑势急转,连变了四种招式,虽然堪堪躲过了对方的刀锋,但脚下却无法移动半步。
他虽不愿重蹈方才的覆辙,但是此刻竟还是只能像方才一样,全凭掌中剑招的变化来阻遏对方的刀锋。
他实在完全没有选择的馀地。
十招过後,杨子江掌心已不觉沁出了冷汗。
他已发现自己剑法无论如何变化,只要一招出手,对方便已先将去路封死,显然他每一招出手都早已在对方预料之中。
方才那一战,他还可以力拚不懈,抢占机先,但此刻这灵鬼竟似已对他的武功身法了如指掌,他纵然用尽全身本事,也只能勉强自保而已,连一着攻势都施展不出,那里还谈得上制敌机先。
这正如两人对弈,自己的後着若是都已在对方算计中,那麽每下一着棋都无异在自投罗网,落子在对方早已伏下的陷阱里,这局棋还未到中局,他便已注定必败无疑,就算再勉强着下去,也是无趣得很了。
灵鬼掌中的弯刀虽挥??自如,但笑容却仍然是那麽呆板生冷,他目光冰冷的自刀光剑影中穿过去,瞪着杨子江,微笑道:“你自己总也该知道灵鬼每一刀都可能要你的命,为什麽还要挣扎下去?索性死了岂非舒服得多。”
杨子江好像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其实他说的每个字都像是刀一般在刺着他,甚至比刀锋还锐利。
绝望的挣扎,的确比死还要痛苦得多。
灵鬼微笑道:“你一定在奇怪,灵鬼怎会对你的武功如此熟悉,其实这道理简单得很,只因灵鬼已和你交过一次手了。”
杨子江只觉一阵寒意自心里发出,直透足底。
这『灵鬼』难道真是他方才所杀死的那个人?所以才会对他的武功如此熟悉,那麽他这次就算还能将这『灵鬼』杀死,『灵鬼』还是会复活的,等到下次再交手时,就对他的武功更熟悉了一层。
那麽他就算能将这『灵鬼』杀死一百次,迟早还是要死在『灵鬼』手里,而『灵鬼。却是永远不会死的。杨子江不想这件事的时候,还能勉强支持,一想起来,就越想越害怕,手掌湿得几乎连剑柄都握不稳了。再看海东青的人早已晕了过去,铁花娘嘴唇发白,毫无血色,似乎随时随刻都可能晕倒。灵鬼微笑道:“死吧,快死吧,灵鬼已经死过几十次了,灵鬼可以保证你『死』得绝不是件痛苦的事,甚至比睡觉还要舒服。”
他语声仍是那麽单调沉闷,但这种单调沉闷的语声却似有种奇异的催眠之力,令人在不知不觉中就要放弃抵挡,沉沉睡去。
口口口
杨子江若是少林、武当等派的门下弟子,纵然被人窥破了出手的奥秘,也算不得什麽,只因这些名门大派历史悠久,武功一代代相传不来,可以说每一招都有来历,每一式都有规矩,纵有些奇才异能之式,能将这些招式传得浑成一体,令人无法可破,但其规矩却是不变的。
数百年相传下来,武林中对这些名门大派的招式多少总有些了解,是以他们的出手纵然被人预先料到,也不足为异,是以这些门派的高人甚至已多半不愿以招式取胜,而以内力胜人。
但杨子江的武功招式却是他师门独传之秘,他武功的奥秘,江湖中可说绝没有一个人知道。
但此刻这灵鬼却能料敌机先,每一招都将他制住,若是未曾和他交手,又怎能知道他出手的秘密?
杨子江就算想不信他真的能死而复活,事到如此,也不得不信了,想到自己面对的竟是个『永远打不死』的人,他那里还有斗志。
朱泪儿和铁花娘虽然看不出他招式变化的奥秘,但也看出杨子江此刻已是屡遇险招,危在顷刻。
她们正在奇怪,俞佩玉这次为何还不出手?
突听俞佩玉大声道:“他窥破的并非你的招式,而是海东青的。”
朱泪儿怔了征,正听不懂他这话是什麽意思,但杨子江已忽然精神一振,眼睛也亮了,大笑道:“不错,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笑声中,忽然出手一剑,向灵鬼刺了过去。
这一招直刺中宫,既没有什麽繁杂的变化,也没有什麽诡秘之处,但『灵鬼』却被这一剑逼得无法抢攻。
杨子江剑光暴长,『涮,涮,涮』,接连叁剑,这叁剑也没有什麽变化,但灵鬼却被逼得後退了半步。
朱泪儿也看出他这四剑和本来的剑路绝不相同,想了想,展颜笑道:“我也明白了她笑容初露,忽又皱起了眉,摇头道:“我还是不明白?”
铁花娘忍不住问道:“你明白了什麽?不明白的又是什麽?”
朱泪儿还未答话,只见俞佩玉不知何时已拾起了柄单刀,抢先几步,一刀向灵鬼劈下。
这一刀斜斜劈下,直取灵鬼肩胛,但是去势却慢到极点,就算真能砍到灵鬼肩上,也未必能伤得了他。
但看来就彷佛要将刀轻轻搁在灵鬼身上一样,灵鬼自然用不着闪避,但等到刀锋离他肩胛只有五寸时,他想闪避也不行了。
这一刀既然慢得出奇,无论谁要闪避都容易得很,但等到灵鬼真想闪避时,俞佩玉刀锋忽然一转。
只听刀风一响,长刀已化为一道圆弧。
这一刀虽快,但却像是自己在划圈子,根本没有伤人之意,灵鬼本来更用不着闪避了。
但刀光闪动,就在自己身旁下及一尺之处,灵鬼又怎能置之不理?
朱泪儿本来正觉得俞佩玉的出手简直有些莫名其妙,此刻却也看出这一招的奥秘之处来了。
这一招浑圆无极,根本无招,是以根本无迹可寻,灵鬼就算要闪避破解,也无从破起。
但这一招虽无『招』,却有『刀』,既然有刀,灵鬼就非躲不可,只因真正伤人的是『刀』,而不是招。
灵鬼微笑道:“好,好刀!”
这短短叁个字还未说完,俞佩玉一刀已砍在他身上。
只因他既不知该如何来躲俞佩玉的这一刀,只有先破杨子江向前面刺来的叁剑,他破了杨子江的叁剑,就已躲不开俞佩玉这一刀了。
他躲不开俞佩玉这一刀,杨子江的剑就也刺在他身上。
只见剑芒闪动,鲜血飞溅而出。
灵鬼微笑道:“好,很好,只可惜灵鬼是谁也杀不死的,永远也杀不死的……”
他人已倒在鲜血中,面上却仍带着那生冷的微笑。
口口口
这一次杨子江连看都没有看他,却瞪着俞佩玉,过了半晌,才长叹道:“昔年小李将军刀法天下第一,故老相传,天下无人能挡得住他一刀,只因他一刀使出,刀与招已浑成一体,别人但见其招,不见其刀,是所谓『有招而无刀』,却教别人如何能闪避得开。”
俞佩玉道:“小李将军的英名,在下也曾听前辈说起过的。”
杨子江笑了笑,道:“这正如以後必定也有很多人会听到你的名字一样。”
俞佩玉道:“我?”
杨子江道:“不错,你!”
他像是对自己有些生气,不耐烦地指着俞佩玉掌中的刀,道:“那并不是因为你这个人,更不是为了你这张漂亮的脸,而是因为你的刀法,因为你已创出了一种前无古人的刀法。”
俞佩玉笑了,也并不是因为他的夸奖而笑,而是他忽然想起一个聪明人对他说过的话:“一个骄傲的人,在不得已非要夸奖别人不可时,自己总会对自己生气的。”
俞佩玉笑道:“我的刀法?我根本不懂得任何刀法。”
杨子江苦笑道:“就因为你不懂得刀法,所以才可怕,『有刀而无招』,岂非比『有招而无刀』还要可怕得多。”
朱泪儿忽然一笑道:“男人都说女人罗嗦,依我看,男人才是真正最罗嗦的,女人只有在空闲无聊时才会罗嗦,男人却无论在什麽时候都要罗嗦,越紧张的时候他倒越要罗里罗嗦的说些莫名其妙的客气话。”
杨子江也忍不住笑了笑,道:“这句话你倒说得有点道理,现在的确不是聊天的时候。”
朱泪儿板着脸道:“灵鬼永远不会死的,灵鬼马上又要来报仇了。”
她说话的声音,居然学得和『灵鬼』一模一样,但大家想到那赶也赶不走,打也打不死的怪物,有谁能笑得出来。
杨子江在衣服上擦乾了掌心的汗,道:“俞兄,我知道你心里必定对我有许多怀疑之处,但我却可以告诉你,我并不是你的仇敌,而是你的朋友。”
俞佩玉回答得很简单,也很乾脆。
『我相信。』
杨子江长长吐出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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