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这所有武林世家中,最深入人心,脍炙人口的,自然还得算以毒药暗器独步天下的蜀中唐门了。
在渝域外山麓的唐家庄,经过叁百年来不断的整修扩建,已由简单两排平房,发展成一片极为壮观的庄院。
这庄院的规模,简直已和一个小小的城市差不多了,你只要走进了那每年都要新漆一次的大门,从衣、食、住、行,到读书娱乐,甚至死丧婚嫁,每一样东西都可不必外求,每一样东西准备之充足,都可令你吃惊。
事赏上,蜀中一带最考究的酒楼,最时新的绸缎庄,以及花色最齐全的脂粉,就全都在这庄院里。
唐家的门人子弟,自然全都有一技之长,他们以自己的技能赚钱,再花到这些店铺中去。
他们想要有更高的享受,只要努力地去赚钱,而所有的人力财力,又都仅限於在这庄院里流通。
这样日复一日,唐家庄自然越来越壮大。
就连银花娘,她走进唐家庄的大门後,都不禁眼花缭乱,目定口呆,几乎有盏茶时分透不过气来。
她也曾来过唐家庄,但那是在山门外,她再也想不到唐家庄的门里和门外,竟会有这麽大的不同。
从门外看来,那以巨大的树干编成的木栅,那黑漆的大门,那高悬在旗上的旗帜,也和一般武林豪杰的庄院没什麽两样,只不过大些而已。
但到了门里,她忽然发现这庄院里竟有一条街道,一条以整齐的青石板铺成的,不折不扣的街道。
街道两旁,有各色各样的店,每一间店生意郡好得很,只不涸店的门面外,都没有招牌。
这景象真是她做梦也想不到会在一个“庄院”里瞧见的,但最令她奇怪的,还不是这些。
最令她奇怪的是,在这名满天下的武林世家里,竟看不到丝毫警戒森严、剑拔弩张的样子。
她们的马来到了大门门外,金燕子只简单地报了个名姓,她们就进来了,而看门的只不过是两个步履蹒跚的老头子。
银花娘长长透了口气,终於忍不住悄声问道:“这里真的就是唯一的唐家庄麽?”
金燕子失笑道:“你不信?”
银花娘叹道:“我不是不信,只是有些糊涂了。”
街上有许多人在走来走去,虽然也不免多瞧她们一眼,但却绝没有一个人过来打听盘问的。
银花娘忍不住又道:“江湖中人都说少林寺、武当山和唐家庄,都是武林中的禁地,你若想妄越雷池一步,就休想活着走出来了,但瞧现在这样子,却好像无论任何人都可以横着走进来,直着走出去似的。”
金燕子淡淡笑道:“这只不过是因为你和我一齐走进来的。”
银花娘道:“我一个人难道就闯不进来麽?”
金燕子道:“你若想闯进来,直着进来,就得躺着出去了。”
她笑着接道:“你看这些路上的人,好像都和气得很,是麽?你就错了,你只要稍微露出不对的样子,每个人的袖子里,都可能会飞出件东西来,要了你的命。”
银花娘暗中不禁抽了口凉气,嘴里却笑道:“但咱们既然已进来了,怎会连个通报带路的人都没有呢?”
金燕子道:“你怎知他们没有通报?只不过他们通报的法子,外人瞧不出而已,你若不信,马上会有人迎出来了。”
银花娘道:“这庄院的主人……”
金燕子道:“无双老人就住在这庄院的後面,和他的子女住在一栋屋子里,你看来也许又要认为任何人都可以闯得进去,其实无论任何人,要想从大门外闯到他那屋子去,不但要生着一双翅膀,还得要准备八九个脑袋。”
银花娘叹了口气,喃喃道:“他若一直住在这麽安全的地方,也就难怪他胆子越来越小了。”
金燕子皱眉道:“你怎知道他老人家胆子已越来越小。”
银花娘一惊,强笑道:“我听人说的。”
金燕子还想再问,街道尽头处已有几个女子迎了过来,她们都穿着长可及地的百褶湘裙,走起路来婀娜生姿。
一个颀长的妇人,远远就张开双臂,笑道:“叁丫头,你现在才来,不怕想死姐姐我麽?”口口口
银花娘不久就知道,这颀长丰满,一张稍为显得长些的鸭蛋脸上,带着几粒白麻子的妇人,就是唐家庄当家的姑奶奶唐琪。
後来银花娘曾经悄悄问金燕子,道:“这位唐二姐,人又能干,又漂亮,为什麽到现在还没有婆家呢?”
金燕子就叹道:“她也是命苦,许过二次人,但还没有过门,她未婚的夫婿就死了,於是就有人在背後说她人太能干,命太硬,是克夫像,这话传到她耳朵里,她一气之下,就当着祖宗牌位发誓,再也不嫁人了。”
现在,这位唐家的二姑奶奶,一面说着,一面笑着,一面夸赞着金燕子这“新妹妹”的漂亮。
她手里拿着块白丝巾,瞧见路上偶而有团字纸,有块果皮,她就捡起来,包在丝巾里。
银花娘这才知道唐家庄为什麽如此乾净,又暗笑她幸好没有嫁出去,否则她的丈夫可真要受罪了。
走在唐琪身旁,始终带着微笑,却没有说话的,是唐无双的长媳,唐的夫人李佩玲。
她生着张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睛,手腕也圆得像嫩藕,看来又贤慧,又富泰,正是标准的大家儿媳妇。
唐琪的妹妹唐琳,却是个弱不禁风的少女,一双又黑又沉的大眼睛里,总像是带着一抹淡淡的忧郁。
银花娘知道这叁个就是唐家最重要的人,其馀的堂姐、表妹、叁姑、叁嫂,就用不着她去留意了。
穿过大街,走到一条碎石子路,前面忽然出现一片树林,林木掩映间,有半堵红墙,几椽绿瓦。
这就是无双老人安享清福的地方了。
二姑奶奶把已快包满了的丝巾扔在一个大竹篓里,又在绕着红墙流过的溪水里洗了洗手,这才笑着道:“老爷子在睡午觉,我看你们也不必去拜见他了,索性先到大嫂屋里去,我知道她还有两瓶体己的玫瑰露,咱们先去把它喝光再说。”
李佩玲抿着嘴笑道:“你看这女魔王,人家屋子里有两瓶酒,她都算计得清清楚楚,这还得了?”
唐琪吃吃笑道:“老实告诉你,我早已瞧着那两瓶酒嘴馋了,今天若不乘着有远客来,把它算计了去,等大哥回来,只怕连瓶子都要被他吞下肚了。”
金燕子早已笑得花枝乱颤,银花娘也不禁笑出声来。
她又不禁有些奇怪,这些蜀中世家的姑娘们,怎地却说得一口京片子,後来才知道,原来唐无双的夫人,正是京城的名门女。
总之,她一进了唐家的大门,眼睛、耳朵、嘴,就都没有闲着,她眼睛里没有错过一样东西,耳朵里也没有错过任何消息,一张嘴更是在不停地拍马屁,不停地打听、但无论她怎麽打听,却还是打听不出,唐家的二公子,金花娘的情人唐珏,究竟到那里去了。
她拚命巴结金燕子,就是要金燕子带她到唐家庄,一心想要到唐家庄,为的就正是唐珏。口口口
只不过两天,银花娘已和唐家的几位姑娘都混得很熟了,她从那几箱珠宝里,选出了几样最珍贵,最别致的,送给了唐琪、唐琳和李佩玲,又选出了几十样虽不别致、也颇珍贵的,分送给她见过的每一位大姑娘、小媳妇。
所以,现在只要是见过她的人,无论人前背後,都在夸着金燕子这位美丽的“新妹妹,”。
她也已见过唐无双,她知道这老人一定认不出她的。
大多数见过“琼花叁娘子”的人,不是骇呆了,就是被她们那一身奇装异服所吸引,很少人记得住她们的面貌。
她几乎见过了唐家上上下下每一个人,却就是没有见到唐珏,唐家庄简直没有人提起过这位风流的二公子来。
她几乎已到过唐家庄前後左右每一个地方,只除了後山山岩下的一个洞窟,但每次装作无意要走到那里去,远远就被人挡住。
後来她终於发现,这洞窟原来就是唐家淬炼他们名满天下的毒药暗器的地方,任何人都休想擅越雷池一步。
这天晚上,又轮到唐大嫂作东,她那两瓶玫瑰露自然早已喝光了,但窖存的大麴也不差。
大麴酒性强,入口极辣,本不是妇道人家喝的酒,这些姑娘们豪性却不减男子,虽然是小壁吃菜,却硬是大碗喝酒。
这天晚上的月光很亮,小院里有桂子飘香,月光从细纱窗里照进来,没喝酒的人也会被这种月光照醉了。
唐琪喝了酒,谈锋更健,就连李佩玲的话也多起来,老姐妹见面,她们和金燕子就像有说不完的话。
只有银花娘没有喝多少,一来她觉得和女人喝酒没什麽意思,二来她认为自己始终都该保持清醒。
她并不是为了喝酒来的。
唐琳也没有喝多少,她那双深沉的大眼睛里,忧郁是一天比一天重了,整天懒洋洋的,做什麽事都提不起精神这始终没出过闺门的小姑娘,心里又会有什麽想不开的心事呢?
只听唐琪忽然瞪着金燕子道:“叁丫头,你今年究竟有多大了?”
金燕子娇笑道:“你问这个干什麽?难道要跟我相亲,只可惜你不是个男的,否则我倒真愿意嫁给你。”
唐琪喝了杯酒,道:“我知道你是叁月生的,今年已二十出头了,是麽?”
金燕子道:“嗯。”
唐琪道:“二十多岁的大姑娘,还没有婆家,这倒真危险得很。”
金燕子脸红了,啐道:“你不替自己着急,反替我着急干什麽?”
唐琪又喝了杯酒,叹道:“我这辈子是再也不会嫁人了,但你可不行,女人总是要嫁人的,你到我这年纪,就会知道寂寞有多可怕了。”
金燕子眼神也不禁黯淡了下来,嘴里却笑道:“咱们的二姑奶奶,今天终於也说了真心话了。”
唐琪手拿着酒杯,幽幽的道:“我在你们面前,还装什麽蒜,我难道是天生不想嫁人的,但到了现在……现在你想我还能嫁给谁?高的不成,低的……”
她举起酒杯,“咕嘟”一口喝了下去。
李佩玲笑道:“说真的,叁妹你现在到底有没有心上人?那神刀公子……”
金燕子大叫道:“你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