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年,宣谨帝举行了盛大的封后典礼,举朝上下无人得知皇后身份,只知道,中宫册封之日,从不介入天下朝堂的隐山送来了极贵重的厚礼。
十里红妆,天下侧目。
隐山以一种格外强硬的姿态宣布了对大宁江山的守护。
同年寒冬,宣谨帝诏书敕下,洛家家主封皓得封镇国侯,远离京城,统御广裘的漠北之处,辖云州十八郡,以昭天子之德。
三年后。
云州洛府。
庭院里,一身玄袍的青年坐在石凳上正翻看着古籍,神态宁和。清河蹬着长靴跑进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么一副场景。
那神态做派像极了那个已经消失了很久的人,清河这么想着,眼圈便红了起来,隔了半晌才装作无事一般走上前去。
“百里,我回来了。”
百里询抬头,见到清河鼻尖沁出的汗珠,忙接过侍女手中的汗巾替她擦干,眼底有着淡淡的宠溺:“又去训练将士了?小皓还是舍不得从军营里回来?”
“恩,现在四海升平,日子越发清淡了,他和年俊想着打艘大船,翻过了年就出海,看看能航到什么地方去。”
百里询听着点点头,拉着清河的手做下,摆了摆手,院子里服侍的人都退了下去。
“你又在看这些,全是司宣阳送来的?”清河看着石桌上堆得如小山一般的孤本古籍,不乐意的撇了撇嘴,她如今对躲在隐山上的那个人满身怨气,只要是他的东西,看什么都不喜。
“恩,阵法一途我接触得太晚,研习了三年现在也不过才勉强入门而已。”
“他既然不打算下隐山,那送来这些书到底是什么用意?”
清河叹了一口气,看着快被百里翻烂了的书,低声道:“就连三年前莫西和陛下大婚他也没下山,而且他始终不肯告诉我们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小姐和叶韩会一起消失……”
“清河,放心,他说过,等我功法大成之日,会告诉我们一切,那时候我会自己找到真相。”
百里询握住清河的手,安抚的摸了摸,打断了她的黯然急切,声音平和安宁:“放心,总有一天,我一定会知道,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一定会把……师父和叶韩找回来。”
“倒是你,打算……打算什么时候嫁给我,我家老头子说再不把你带回京城,他就要自己亲自来了。”
百里询的声音染上了笑意,他转过清河的头,一字一句问道,眼神晶晶亮,哪还有半分刚才稳重的模样。
清河思考了半晌,掰着指头算了算,脸上露出个大大的笑容:“快了,等小皓成婚后,有了洛家继承人了,咱们就办。”
百里询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一字一句就差咬牙切齿了:“我前几日才问过他,他说……要等那个夸下海口为他说媒的人回来了成婚!”
谁都知道,当初在晋汉城下,不可一世的叶家统帅当着三军将士许下了这个承诺,如果要等封皓成婚了他才能成亲,百里家这嗣是绝定了!
“百里,你可得加把劲,清河姐姐今日在校场也说了,我云州数十万将士,有谁能胜过她手中长鞭的,她便许谁一个承诺!若是我云州儿郎要迎娶清河姐姐,你那小身板可拦不住哟!”
身后清扬的声音响起,里面的幸灾乐祸藏都藏不住,百里询抬眼看向院子外背着剑龇牙咧嘴的封皓,僵着的脸彻底黑了下去。
“洛清河,你身上女儿家的矜持……都跑到哪里去了!”
清河转了转眼珠子,也觉得这件事估计是自己理亏,迅速坐直身子讨好的笑笑:“百里……我只是说说而已,你别生气……”
估计是百里询的脸色实在说不上好看,清河呐呐的停住了声,倏的起身朝院外跑去。
不一会,鞭子破空声在院外响起,一时之间惨叫暴怒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臭小子,叫你多事,我明日就把城里的将门小姐全给请过来,哪个看上了你,我就给人家烧香拜佛,再把你送上门!”
“别揪耳朵,清河姐姐,疼,我错了……”
“这是怎么回事?”年俊走进院子,看到外面的闹剧,不苟言笑的面上也露出了头疼的神色。
“你说呢……他们俩哪天整不出一点事来。”
“我去拦拦,别又把家里的房顶都掀了!”
百里询抿唇笑了笑,重新拾起桌上的古籍翻看起来,过了半晌,他抬头朝外望,温润的眸子里流淌着淡淡的暖意。
朝阳之下,红衣少女、劲服少年,还有皱着眉跑上前的青年,一如他初见时般,从未被时间划去棱角——这是他所能守护的世界。
师父……百里询朝东方看了一眼,笑容焕然。
你看到了吗?我在替你守护他们。
隐山之中,青年远望的方向,仍是一片静谧安宁。
直到……
“如何?这便是他们日后的命运。”
清冷的声音悠然而起,听起来恍失实质一般神秘,但又格外深沉高贵。
宁渊睁开眼,看到不远处墨绿的背影,眼底划过一抹不可置信,但又很好的隐下。
这世间,居然还有人能闯进她用毕生之功所化的阵法里!
这女子,究竟是谁?
她抬眼朝四周望了望,这里仍是那股力量消失后的模样,可是她刚才……明明就好像历经了数年之久,甚至见到清河、百里他们日后之途。
怀中冰冷的身躯和银白的发丝却又提醒着宁渊时间并未流逝,她蹙眉看向不远处隐在雾中的墨绿色身影,并未言语。
“他们都是你这一世最牵挂之人,我让时间溯留,你自然能看到他们日后的命运。”
溯留时间?宁渊心底一惊,兀然抬头:“是你将我和封凌寒送到这一世的?”
“虽不是我做的,但却是我之责,只可惜,你们重活一世,结局依然如此。”
宁渊刚想询问,却见那女子摆了摆手。
“墨宁渊,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可愿意?”
“什么意思?你能救凌寒?”宁渊眼底突然划过璀璨的亮色,猛然抬头朝那人望去。
“不能,他生机已断,回天无术。”
淡淡一句话,让宁渊眼中的希望慢慢沉下,她抬手拂过封凌寒的眉眼,缓缓道:“即是如此,那不用了……”
“我虽不能救他,但却能让你回到过去,墨宁渊……你当真要拒绝?”
宁渊顿住,不可置信的抬头:“回到过去?你是说……”
那人点了点头,声音带着几分理所当然:“当然是五百年前,你可愿意?”
五百年前,那时候——她还没有亡于东海,凌寒也没有一世孤寂,瑞鸿也不曾接下守护江山的重任,隐山还未曾因她而断了传承百年……
“我愿意回去,如果你有这个能力,请帮我。”
宁渊缓缓垂下眼,胸前银白的发丝飘扬,她却视而不见,看向怀中人的眼神里是从未有过的坚持。
“我要还的债太多了……我欠下的也太多了……”
“即是如此,我现在就送你回去。”
那人颔首,伸手一抬,破碎虚空于半空中出现,形成极大的银白光圈。
“你为什么要帮我?”
那人的手顿了顿,良久才以一种恍惚的声音缓缓回答:“你是和我最像的继承者,况且……你也不用谢我,如果不是你最后用生命之力将这阵法护住,让我感应到你的力量,我也未必能来得及救你。”
“你到底是谁?”宁渊一怔,心底生出几分荒谬的感觉来。
“我?我有很多名字,你未必都听过,不过有一个,你一定知道……”
那人慢慢回转过身,一身墨绿长袍古朴秀雅,墨色的眼睛里似是承载着世间沧田万物,银白的锦带系在她腰间,流光四溢,清冷的面容上拥有不属于人世间的神秘悠远。
“墨闲君,很多年前,我用过这个名字。”
回转过身的女子轻轻一笑,在宁渊愕然的眼神中抬手一挥,瞬间万物停止,举世静谧,地上相拥的墨宁渊和封凌寒缓缓消失,化为一片虚无。
“墨宁渊,这一世,全看你自己如何抉择了。”
“你就这么把她扔到五百年前,还用做什么选择,以她和你相似的性子,估计直接就把封凌寒给圈在隐山养着了!”
虚无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些许揶揄的调侃。
“是吗?”墨闲君回转头,朝天空望了一眼,嘴角慢慢勾起一抹愉悦的笑容。
“谁说……我让她带着记忆回去了?十岁的墨宁渊恐怕连封凌寒是谁都不识得吧!”
“你洗清了她的记忆?”
“没有,只不过是暂时封印罢了。”墨闲君伸手朝隐山上空一挥,神情悠然,眼底却隐隐带着一抹调戏:“待她恢复记忆之时,便是我重临天佑之日。届时,与君携手同游,可好?”
这一次,虚空中的声音却长久的沉默了下来。
许久后,才听到一声儒雅的恨恨声:“上古,你这登徒子的性子,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
半年之后,三国一统,大宁新帝登基,号宣谨帝,大宁王朝开始了新的轮回之路。
而天佑大陆五百年前的轮回之世,才刚刚开始。
若这不是终结,而是伊始,你们说,可好?
【由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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