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梁宛如看出了她会功夫,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子,她又何尝不知道贺言松也看了出来。早在梁宛如问她那句“年关将至,玉姑娘一个人会不会很寂寞?”之前,她就已经知道贺言松来了园子。
来人步伐很轻,几乎听不见,想来他的功夫绝高。其实任凭玉飞舞的耳力如何了得,也察觉不出他来到。她早就和降云说好,如果贺言松来就想办法通知她。
降云是一个聪明人,他也了解玉飞舞的本事。他不可能直接告诉玉飞舞,也不能用太过显眼的方法,反而显得心虚。想来想去,他还是在香熏炉里多焚点香,让其味道更浓。他故意将熏香炉放在门边,并将它往外吹,是希望玉飞舞能更快更清楚地闻到。
这是玉飞舞一早就关照好了。
香的味道越来越浓,玉飞舞的鼻子有些发痒,她不爱闻香的味道,对它特别敏感。如果换了是别的味道,她未必能闻得出来,也就只有它和药材的味道是她瞬间就能分辨的。
玉飞舞说:“我以前练过些功夫,轻工尚算不错。”
梁宛如似乎没料到她会这样说,想好的计谋一时间用不上,她只好说:“我倒是羡慕那些会功夫的人。”
“要想功夫好,不付出是不行的,我就是太懒才一无所成,”她
20、深夜相会(一) 。。。
顿了顿,“若说羡慕,我则羡慕梁小姐琴艺卓绝,非我所能及。”
“玉姑娘会抚琴?”
“只会一点点。”简单的曲子还能扶一曲,要像梁宛如那般就不行了。
她们左一言,右一句的,看似亲切,实则都在虚与委蛇,没一句真心话。
贺言松看着好一会儿,才从门后走了出来,貌似和蔼地问:“两位姑娘住得还习惯?”
梁宛如盈盈行了礼,轻启朱唇:“一切安好,有劳大人费心。”
玉飞舞看着梁宛如,不由得不佩服。她不是一个善于心计的人,勾心斗角更是一塌糊涂。梁宛如以为只有自己注意到贺言松的到来,想法子暗害她,可梁宛如哪里知道,就算她背着贺言松也没用,她早就留了一手,为的就是如今这般突发状况。
她一向喜欢把事情放在台面上,就像梁宛如想暗喻玉飞舞会功夫,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让贺言松防着些。那么她玉飞舞不用别人怀疑,就先承认自己的确会功夫。很多事情一旦挑明了,对方也很难还击。
作为一个客人,该有的礼数一样也不能少,玉飞舞恭敬地说:“多谢贺大人。”
贺言松看着玉飞舞:“听说你会些功夫?”
“是的,”玉飞舞点头承认,“以前学过一些。”
“不知师承何处。”
“父亲教了些,民女也就学了些。”她无门无派,既不是武林世家也不是名门正派。
贺言松点了点头又好似关心地问了些别的话。
按理说,他是这府里的男主人,接待女客应该由女主人出面,可谁让这次两姑娘的身份特殊了些,他亲自出面过问也不算越矩。
当然啦,这“嘘寒问暖”也不能时间太长,掌握好这个度,那便什么事都没有,如若不然,被有些人看了去,参他一本就不好了。
送走了贺言松后,玉飞舞又满脸笑容送走了梁宛如,并虚伪地说:“梁姐姐慢走,下次妹妹定要向你讨教琴艺。”
梁宛如点着头,嘴角含笑地回了“梅园”。
玉飞舞收起笑容,无力地坐在摇椅上,心里万分别扭。她和梁宛如,没一会儿便一个叫“姐姐”,一个叫“妹妹”。她们都知道,亲切的表面下是暗潮涌动,像她们这样的立场根本亲不起来。“华芸萝”只能有一个,如是皇上认定了她们中的一人是真正的“华芸萝”,那另一个就是欺君之罪,株连九族。这样的情况下,说大了她们代表着不同的政治立场,说小了她们要为了活着而争。
她端起茶杯来,杯内的茶水早已凉透。她低头看着微微荡漾的水波,决定豁出去了。
身后,降云已经站了好一会儿,他说:“小姐,东西已经送到。”
玉飞舞点了点头转身便进了屋子。
她闩上门闩,走到衣柜那里并打开它,
20、深夜相会(一) 。。。
里面都是贺玉书给准备好的衣服,但她现在要的不是它们。她从衣柜底下拿出一个小包袱,那是属于她的东西。
与此同时,贺言松回到书房准备处理公务。
书案上摆着一份信,没有收件人,没有火漆封口。
他并未急着打开来看,而是换了家丁问了两句:“今天可有什么人来过?”
家丁回答:“只有夫人送了参茶来,见大人不在屋里,就先回去了。”
是的,桌子上还有温着的参茶。
让家丁退下后,贺言松才打开信件。蓦地,他神色一变,用内力将那信毁去。
那信只有寥寥一句:子时,城郊土地庙。
这句话没有什么,关键在于信上的盖章,那是无痕山庄玄尊的印章。
玄尊……
他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他们几乎没有什么交集,这一次他找上自己,不知他有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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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深夜相会(二) 。。。
城郊的土地庙许是地方太偏了些,上香供奉的人甚少,现在土地像上都结上一层薄薄的蜘蛛网,上回供奉的馒头已经像石头般硬。
这般光景与香火鼎盛的女娲庙,不可同日而语。
贺言松踩在厚实的落叶上,环顾四周也没看到约他而来的人。他冷哼一声,他没有多少时间和那个人闲耗,他还有很多公务要处理,就再等一会儿,要是还不出现便拂袖而去。
“贺大人好大的官威,我再此已等候一个多时辰。”
从右后方传来一个古怪的声音,贺言松回头看去,粗大的树干后现出一个人影。
贺言松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玄尊此人,自他二十年前因用毒成名于江湖后,就加入无痕山庄,这二十年来甚少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就连他真实的名字都没有人知道,只知道江湖人称“吟风公子”,山庄众人都一致叫他“玄尊”。
就和过往一样,贺言松再见到玄尊的时候,他身着藏青宽袖长衫,头发松松散散地绾着,脸上带着一张诡异的鬼面具。他立在树旁,夜晚的寒风吹得他衣袂飘飘,几乎融入身后的薄雾之中。
也难怪刚才贺言松没有发现他,玄尊鬼魅般站在高处,又与他相距甚远,加之他衣服的颜色,不仔细看还真难分辨。
天上乌云散开,林间月光洒下,明亮的月光和黑暗的光影像是来自不同世界的色彩,似是将他整个人隔开了阴阳,玄尊脸上的鬼面具就夹在光明与黑暗中,让其更显狰狞。
他开口说话,因着面具的关系,他的声音时男时女,时老时少,时而尖锐刺耳,近得仿佛就在耳边,时而又朦朦胧胧,如同那远山的空谷回音。他双手负于身后,开口道:“许久不见,贺大人可好?”
这句话本是一句普通的问候语,却因那张面具听不出喜怒,反而多了份诡秘莫测的嘲讽。
贺言松微微低下头:“多谢公子关心,属下一切安好。”
无痕山庄的人就称他为“玄尊”,只有贺言松叫他“公子”。公子,吟风公子。不同的称呼代表着此人在不同人心中的地位。贺言松会恭敬地唤一声“地尊”,那是因为他是地尊的手下,他敬重地尊。他也会叫曲千夜一声“庄主”,因为他佩服他年少有为。可吟风公子始终都只是“公子”,在贺言松眼里,这种用着卑鄙,不光明正大招数的人,不值得他去尊敬。
无痕山庄庄主坐下的二使、三护法、四尊都极其受人尊敬,他们不但本事了得,为人更是值得众人敬佩的。但那种出阴招害人的人,恕他不能苟同。更何况,这种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人,更是显得鬼祟。
一句话看似客气,实则疏离,玄尊早已习惯,也不生气:“贺大人可知,地尊已仙逝。”
贺言松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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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主已命人通知。”
玄尊向他掷出一枚金叶子,寒风乍起,吹得他发丝飞扬,衣袂翻飞。
一道金光急速向贺言松刺来,他伸出手稳稳地将其夹于双指间,眼中浮现诧异又很快被平静掩盖住。
玄尊透过鬼面具看着他。夜沉,雾浓,叫他没办法分辨对面那人的神色,他缓慢开口:“地尊便是死于金叶子上。”
月光淡薄,将他的影子模糊地印在树干上。雾越来越浓,也让他整个人看起来越加诡异。浓雾几乎将他笼罩,恍然间觉得他是要被雾给吞了。
朦朦胧胧间,贺言松抬起头看着他,那站在远处的人似乎刻意与他拉开距离,从刚才到现在,他没有靠近自己一步,就那样远远地站着,不说话时,像似一缕幽魂。
贺言松说:“不知公子何意?”
“地尊的死,我不能坐视不理,我需要你的帮助,查明真相。”
这事其实轮不到他来管,地尊的手下之人贺言松都没有那么上心。他也不怕遭到贺言松的怀疑,他有足够的理由让贺言松去办。
玄尊又说:“我向来敬重地尊,见不得他尸骨未寒,虽知私下查探有违我无痕山庄的规矩,但终究想为他报仇。贺大人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查明地尊之死他本是责无旁贷,可贺言松沉默了,良久才说:“属下一定竭尽全力。”
“那好,他日我会再与大人联系。”
话一说完,又起风了,神奇地吹散了浓雾。
当贺言松再抬起头来时,那棵大树后哪里还有人影。
世人都知他玄尊用毒天下无敌,却不晓他轻功亦能独步天下。弹指间,他已来到河边。河面结着薄冰,寒气逼人。
其实,吟风公子是吟风公子,而他不是“他”,只是“她”。
玉飞舞揭下脸上的面具,低头看着这张鬼面具,心里一片凄然。
“你说得对,这条路果然不好走,”她喃喃自语,“可我既然答应了你,便不会后悔。”
身后黑影闪过,她转过身子:“我以为逐日会和你一起来。”
追风摇头:“事隔十多年,查起来还需些时日。”
玉飞舞点了点头,追风又问:“我以为你不会那么快用玄尊的身份来见贺言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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