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了,才稍稍安了心,转身抓了一口刀在手里。
图那冷笑道:“你不知道是白费气力么?还是去捉了徐子成来,或许你还有一条活路。”
“去了也是个死!”朱明嵩倒干脆。
图那更是气恼,方要挥刀上去,朱明嵩已将兵刃猛地刺穿自己的肚子,又狠下心一扭刀柄,如注的血登时喷溅出来。图那见状一步飞了过去,死死点住他的穴道。
“冤有头债有主!哈哈哈哈……”
朱明嵩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随后大笑起来,血流得更快更多,笑声戛然而止,又因被点住了穴道,于是连断气的时候也是直挺挺地立着,似白事上的纸人一般。
“此事若不与徐子成做个了断,便是我图那没胆量!”图那直恨得咬牙切齿。
因一时间不可将徐子成逼急了,也是为能搅乱敌方的军心,图那便命人将朱明嵩的头割下来挂上内城城墙,于是这消息便飞一样地传到宋军那里。失了一名将领,徐子成自是坐立不安,焦急不已。
“大人……”一名谋士见徐子成不安地在屋里走来走去,便凑上来出主意,“大人可知道,这世间最厉害的风是什么风?”
徐子成皱了皱眉:“西北风!”
谋士笑道:“何以见得?”
“喝了西北风,上吐下泻,闹风寒,——若不是被罢了官,哪个能受这样的罪!”
“依小人之见,不是这个风。”
“那是什么风?”
谋士微微一笑:“枕边之风。”
不成想徐子成的眉头皱得更紧:“这当口,漫说送个女人进去,就是跑进只猫,他忽必烈也要仔细盘问一番,不可。”
“不是他。”
“我已差人劫去辛风贺,赵心玉这会子怕已见了阎王,图那也不是一时能忘下她的,也不可。”
“也不是他。”
徐子成摇了摇头:“我却想不出还有谁了。”
谋士笑道:“史书有云‘桃园结义’,图那也有结义的义兄义弟,且据小人所知,此二人皆未婚配,又都是可在忽必烈前带刀的将军,若他们能依得美人之言……”
谋士没有再往下说,他相信徐子成没有蠢到什么事情都要他人点透。
徐子成的眼睛果然一亮:“如此说来,到春风楼找上两个……不,二十个!那里绝色女子不少,便宜了他们二人!”
“不可随意而为,”谋士又道,“送去的女子,不必有倾国倾城之貌,但定要懂得逢场作戏、左右逢源,即使卜、韩二人强求,也要忍得一时之辱。若能寻得这样的女子,大人便可随时准备取得忽必烈的首级。”
徐子成边听边点着头,心里也默默定下了要送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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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时节,襄阳和此时的天气一样,让人焦躁不安。
元军自北方来到这里,自是不习惯这里的天气,好在虽中暑者多人,仍没有失掉军队的气势,城墙上战旗高挑,远远眺望着被困于这里的徐子成等人,只盼着能早些将这等背信弃义的小人或手刃于刀下,或烧于火中,也算是解了心头之恨。
韩忱鹳因参军前是勤行,因此深懂饮食之道,连日来做了不少冰镇的豆子粥,清凉下火,解毒去热,让将士们很是受用,忽必烈因此也大加赞赏。卜远仍是带着将士们细细地巡视着内城,也盘算着再过多少日,便能将徐子成等一干叛军一网打尽。
相比之下,图那的欢喜在内心。几日前收到赵心玉报来平安的亲笔信,喜不自胜,立时便要飞去临安,不过欢喜之余,心里虽对赛罕感激,也为他与赵心玉那般亲近不满。
“金鹊仙子”究竟何许人也?
图那一直想消除这个疑虑。
又过了几日,韩忱鹳见烹豆子粥的砂糖剩下不多,便喊上卜远,到内城街上转转,一是购些砂糖,二也为了散心,连日来的酷热,让他觉得委实不舒服。
“你在这里生活多年,如何也这般不满这样的天气?”见韩忱鹳一直扯着衣襟煽风,卜远有些不解,“我就不这样。”
韩忱鹳没好气地说道:“你直接说我肉多人懒便行了!”
卜远笑了笑,不与他争辩,二人继续慢慢走着。又行了约十来丈,见路边围着许多人,个个伸长了脖子向圈里望去,还有人不时发出感慨。
“怪招人疼的,我若有银子便将她们买了去!”
“世道不太平啊!”
“买回去又能怎地?难不成真养得起……”
见众人纷纷说着,卜远和韩忱鹳也想看个究竟,便挤进人群。
只见众人围住看的是两个女子:一个皮肤稍黑,却生得小巧玲珑,容貌清秀,正一笔一划地写着梅花篆体,字如群山气势一般,又如天山雪莲般地脱俗;另一个皮肤白皙如羊奶,生得稍丰满些,丰盈的面庞似荔枝肉般地惹人疼爱,此时正细细地绣着粗布上的鸳鸯戏水,——若是块绸子,绣品则更显得精致。两个人的头上都插了草标,想来是要将自己卖到大户人家去做丫鬟。
——纵然是大户人家,买了两位女子去做丫鬟也显可惜:有那家的丫鬟写得梅花篆体?又有哪家的奴婢绣品如此之精致?
卜远一直在看那个写字的女子,半晌,有些忍不住了,头也不转地问韩忱鹳:“你喜爱哪个?”
并没人应答。
卜远转头看去,哪里还有韩忱鹳的影子?再看向那两个女子,却见韩忱鹳早已抱了几个热气腾腾的包子来到那刺绣的女子跟前,递过去一个:“饿了罢?”
刺绣的女子一愣,抬眼看去见是个将军装扮的人,忙站起来福了一福:“军爷休怪,奴婢这便离开……”
韩忱鹳急道:“你们往哪里去!若不是家里出了变故,你们愿意如此作践自己么!”
闻听此言,刺绣的女子便低头不语了,眼泪也划过面庞,滴落到地上。
写字的女子见状连忙放下笔,刚要向韩忱鹳行礼,卜远一步跨了进来,伸手将她头上的草标摘下,对韩忱鹳道:“你摘那个!”
韩忱鹳本就有意买下那个刺绣的女子,于是此话正中下怀,忙除去刺绣女子头上的草标。
“谢二位将军!”写字的女子忙向卜、韩二人福礼,“奴婢与姐姐这便同二位将军回去,当牛做马,以报二位将军的大恩大德!在这乱世之中,能有一栖身之所已是不易,如何又得了二位将军的恩惠,委实难以报答……”
“你们如何到了这里?”卜远爱怜地看着面前的人儿。
写字的女子面色黯淡下来,一会子,才嘤嘤泣道:“奴婢……”
“没人要你们当奴婢!”卜远有些急了。
“我与姐姐是姨表亲,家在襄阳城外。几月前家里想着趁着太平些,给我与姐姐说亲事,不成想那媒人竟是徐子成的内探,又见我与姐姐尚未婚配,就想将我二人献与徐子成。我娘与姨妈自然不应,结果被那媒人害死,我与姐姐偷偷葬好我娘和姨妈后,连夜逃进内城,因身无分文,就想将自己卖与人家做奴婢,一来是有个安身之所,不被他人欺辱,二也可趁世道太平时,再去城外上坟……”
“你哭什么?”卜远皱着眉头,推了韩忱鹳一把。
韩忱鹳抹抹眼睛:“甚是可怜……”说着拉住刺绣女子的衣袖,“与我回去!我不要你做奴婢,只要每日烧些好吃的饭菜与我就可!”
“王氏莲儿谢过将军!”刺绣的女子感激不尽。
“你叫什么名字?”卜远问那个写字的女子。
女子福礼道:“张氏宁宁。”
卜远犹豫了一下,指指自己身上的衣服:“你们晓得我们是什么人么?若将你们卖到青楼去,怕你们哭也来不及。”
张宁宁破涕为笑:“若不是这身衣服,我们才不信的。”
于是,卜、韩二人领了她们回去。因是由忽必烈信任的将领带着,守城的士兵自然没有过问,还开玩笑似的要喜酒吃。
自城门到将士们居住的院落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四个人正走着时,只见迎面过来一个士兵,虽生得高大威猛,却哭哭啼啼地像个女子。卜、韩二人深知蒙古人的性格:即便受了斩腰之伤,也不曾见过这般哭泣,定是有什么伤心的事,便走上前去将此人拦住。
士兵连忙抹抹眼睛,抱拳道:“卜将军!韩将军!”
卜远道:“不必行礼,我只问你一件事,你要如实回答。”
“将军请问。”
“因何哭泣?”
“……”士兵犹豫了一下,才惨淡着脸说,“属下家中有六旬老母,正住在徐子成退兵驻营附近,属下担心一旦再次与徐子成开战,饥饿许久的他不敌咱们而祸害百姓,就想将老母接进城来,便托在这里谋生计的亲戚将老母接来。孰料正在家里打点行李时,几名敌军进来便抢粮食,老母不准,他们就将老母生生打死……”说着,七尺男儿再次滚下泪来,“方才与兀良哈将军说了此事,他给了属下五两金锭,又允了纹银二十辆,要属下好生安葬了母亲,属下现在便要去帐房取……”
话未说完,卜远突然狠狠给自己一个耳光,听着响亮,看来力道不小。
士兵吓坏了,连忙跪下:“可是属下说错什么话了?将军饶命……”
“若我们那日便将徐子成大卸八块,也不会有百姓遭殃!罢,我这就与大汗和二弟商量去!”说着便大步流星地向前走了几步,忽又想起什么,转身回来,自怀里摸出一锭银子,“拿去!”说着便塞到士兵手里,还不容对方说话,早已转身去了。
“把两个姑娘晾在这儿好么……”韩忱鹳喃喃地说着,想了一想,也拿出一块碎银与那士兵,“也拿去罢,”说着转向王莲儿与张宁宁,“我带你们到营中去!”
“……谢将军。”
“谢将军。”
王、张二人应着,双眸透出的情感却是有些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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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天气燥热,就算到了晚上,也不似秋天那般凉爽,除非下一场不大不小的雨。
雨虽能带来凉爽,可坐在窗前看淅淅沥沥的雨滴,竟让人有些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