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成不是首要的,他早已不得民心,而图那自然又不想让自己的兄弟战死疆场,于是便想了个法子,将卜远和韩忱鹳带到城外,说是勘察地形,实是找机会说服二人降元。
“二哥,你这是带我们去哪儿啊?”往城外走了两里多地,仍不见图那有停下来的意思,韩忱鹳不禁有些焦急。
图那笑道:“怎么,怕我把你们给卖了?”
“笑话!你可着襄阳城打听去,我韩忱鹳怕过谁!!”
“把你们卖到青楼楚馆去,端的我自己还要贴钱。”
卜远笑道:“不是请我们吃酒么?再往前,可连家茶棚都没有了。”
“我是来过这里的,前面有家不错的小馆子,这山珍野味,可往往都是山里的。”
二人自开始也没打算怀疑他,于是又跟着继续走,过了约有一刻,便到了一片老林。
“大哥,三弟,这里就是了,”图那看看周围,静得出奇,知道元军已经布置得当。
“你要我们吃什么啊?”韩忱鹳脖子都转酸了,也没看见想象中的珍馐美味。
图那顿了一顿,却不再说话,只是轻轻地点了下头,就在二人还在奇怪时,已从旁边飞快窜出二三十个装备精良的元军,个个手持利刀,一并手里还攥着绳索。
“二弟,你这是何意!”卜远刚想抽刀出鞘,却被元军的绳索牢牢地套住了双手。
图那确是愧疚:“大哥,三弟,你们先委屈一下,一会子我自当亲自赔罪!”随后,对那些元军厉声说道,“好生捆绑,伤了他们一根寒毛,我要你们全家的命!!”
“是!”兵卒们无不应着。
于是,卜远和韩忱鹳在被五花大绑之后,头上也蒙了布,可却是坐着行军轿被众人抬走,二人不禁暗暗担心起来:谁也不知一会子的事情,若这算小的,那这几个月来“涂子”阅尽了襄阳城的地形地貌,若他将这秘密告知敌军,这可绝非小事!又并,他二人谁也不晓得结拜兄弟绑自己要做些什么!
就在二人胡思乱想之时,轿子经过一阵七拐八拐后终于稳稳地落了下来,有人扶二人下了轿,又走了约十来丈,停了下来。
“大哥,三弟,让你们受苦了,”图那一面给二人松绑,一面说道,“可是,我若不这么做,怕你们不来呢。我晓得二位方才在想什么,涂……图那用这种方法请二位来,就是为了商议此事……”
听图那说着,二人头上的布也被除下,活动了一下筋骨,揉了揉眼睛,看到的是周围站满了蒙古人装扮的士兵,以及高高坐在帅位上的大将。
卜、韩二人虽说不是贪生怕死之徒,纵然在敌营阵中也是毫无惧色,可无奈于今日竟是被结义的兄弟绑来这里,惊诧自不必说,单是这心里的种种失落,竟让二人一时间愣住了。
“二哥……”韩忱鹳似还是不信眼前看到的,“你真真儿地投靠了蒙古人么,难怪你之前和我们说那样的话……”
“还要和他说这些么!”卜远猛然大吼,“他哪里投靠了敌军?他本就是蒙古人!枉费了我们和他结拜,到头来却是敌军!什么降与不降的,那不过说说罢了!岂能归顺敌人!”说罢,猛然冲向旁边的一名元军,伸手将他的佩刀拔了出来,旋即往自己脖子上抹去。
“你疯了不成!”图那眼疾手快,一个箭步过去将刀夺下,狠狠掷到地上,“大哥休要冲动,且听我说……”
“混蛋!”
卜远一拳下去,正中对方前胸,但图那是何等功夫,自是归然不动,倒是对方被震得后退了几丈。韩忱鹳此时也明白过来,方想挥刀上去,却立时被元军死死按了下来。
“驸马,你看这……”坐在上首的史天泽有些不自然。
图那笑道:“丞相不必担心,兄弟间练练拳脚,自然没有什么的,”说罢,转向那些元军,“你们都退下罢。”
“是!”元军立刻退出帐外,但都守在门口。
卜远冷笑道:“原来是驸马,当真失敬了,——想来我们也是高攀,竟与你结为兄弟,岂非我们是没有眼的?”
“大哥,三弟,你们且坐下听我说,——就算要杀了我,也要让我将话说完,刽子手若不能让犯人做个饱死鬼,也是要被冤魂缠身的,”图那十分平静。
卜、韩二人虽极不想理会眼前的事,却也奇怪得很:怎地结义兄弟竟成了敌国的驸马,委实让人惊奇。想着,也就勉强不再说话,且听对方解释。
图那道:“大哥,三弟,你们该是还记得之前说过的话罢:但凡百姓能过上安定的日子,这天下才是真的太平了。可如今却不是这样!且不说那些贪官污吏鱼肉乡民,只说这四面八方的暴民,你们晓得是哪里来的么?”
韩忱鹳没好气地:“小皇帝顶个鸟用!老百姓吃不上饭,不成暴民,难道去做打家劫舍的草寇么!”
图那笑道:“这不就对了么?哎,你们看,这个字念什么?”说着,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子上写了个“飯”字。
卜远皱了皱眉:“这不是‘飯’么?”
“那这样……”图那说着,将“食”字抹去。
“‘反’?”
“正是如此!有‘食’便成‘飯’,无‘食’便成‘反’!百姓们没有了吃的,不成暴民、草寇,难道要眼睁睁地饿死不成!现在宋人的朝廷是谢太后听政,文天祥等忠臣报国无门!再去看看边疆,大食、大秦、女真、波斯,个个都想分这杯羹,哪一个想过要把这‘羹’聚起来了!”
卜远再次冷笑:“难道你们蒙古人就没杀过中原人?”
图那深知劝降一事实为不易,若不说些掏心窝的话,是难以将听这些话儿的人劝服的。
——若想劝得亦兄亦敌的人归顺,便更是难上加难!
“蒙古人是杀过中原人,所以才要赎罪的,”图那叹道,“宋人的朝廷现在四分五裂,哀鸿遍野。大哥,三弟,你们的家人都在襄阳罢?且不说家人会怎样,只说我们打将进来,徐子成定会弃城而逃!什么‘唯贤是举’的条令,一派胡言!他这样的人竟都能被派来守一座城池,足见宋廷现在是上管不了官,下管不了民!良禽择木而栖,你们现在停的是一株枯木!愚忠!宋太祖的丰功伟绩是该世代相传,那唐太宗也是个好皇帝,可他们的子孙又哪里得了民心了?眼见子民任人宰割,都为俎上鱼肉才甘心?宋廷已然分裂,本就聚不了多少兵马,更何况还有这些边疆小国的欺凌。你们若真为宋人百姓着想,就该真真儿地让他们过上安定日子!”
“……什么都没有,难不成就让我们投到你的麾下?恐怕……我想要的东西你给不起,”卜远沉声说道。
韩忱鹳也说:“有许多银子自然是好的,可若就这样走了,难道你能背得几世骂名?”
图那笑道:“早知如此了……大哥,三弟,既然我们是兄弟,我自然就要让你们心服口服……”说罢转向史天泽,“丞相大人,如何了?”
史天泽道:“都带来了,只待驸马发落。”
于是图那又转向卜远和韩忱鹳:“大哥,三弟,我带你们去个地方,去过了之后,降与不降的你们自会有个决断……”
“还要怕你不成!”卜远也不畏惧,大步向帐外走去。
二人跟着图那出了帐外,走了约有百十来丈,来到一片空地,看样子是新近建出来的,周围被砍掉的树木的墩子还都是新茬。空地周边整齐地站着许多蒙古士兵,虽不乏英气,可眼神当中却多了几分恐惧,不知在怕什么。场地中央,立着三根四丈来高的木桩,木桩的顶端有个木栓,从栓上长长地垂下来绳索,看样子可以挂上很重的东西;木桩前面有一个巨大的铜鼎,里面装满了水一样的东西,但是油亮亮的,看着也不太像水。
“人呢?”图那淡淡地问士兵。
“带上来!”传话的士兵说话也有些颤抖。
话毕,几个兵卒押着三个被绑得结结实实的人走了出来,奇怪的是,这三个人竟也都穿着士兵的衣服,只不过铠甲没有了,头上也只包了方巾,满脸的恐惧之色,好似已到了鬼门关一般。
“跪下!”士兵们一推,这三人就重重地跪在了图那面前。
“驸马饶命!驸马饶命!驸马饶命……”
“驸马饶命!小的们再也不敢了!今后一定尽力杀敌,为大元……”
“是啊是啊!驸马就饶了小的们吧……”
不等图那说话,这三人便如鸡啄碎米般磕起头来,嘴上不停地说着,汗也如黄豆般大小。
图那本不想理睬三人,直接将其行刑岂不是痛快?可这心里的怒气委实消不掉,又细想:将话说出来也是好的,说与旁的士兵听,也算是个教训。于是便冷笑道:“‘尽力杀敌’?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你们也可杀得么?”
“小的们知错了!知错了!!”
“你们知错也好,不知错也罢,一会子去了,长生天也不留你们!”猛地,图那双手攥住其中一个的衣服,吼道,“既是知错,便用你们的贱命去换了他们来!”说罢逐一扇几个人巴掌,血已冲到头顶,“我大元五万人马,怎地出了你们这三个东西!大汗的旨意务必秋毫无犯!你们却是欺男霸女!滥杀无辜!烧杀掠夺!大元军队威风不在此,颜面却让你们丢尽了!今后若没有人臣服,便是你们的错!你们倒是不知自己的罪?好,我说给你们听!”许是打累了,图那停了下来,顺了顺气,道,“大汗下旨务必秋毫无犯,可你们抢掠的财物足够五万人马半月的粮草!抗旨不尊,此为第一条死罪!滥杀无辜,杀害无罪之人,此为第二条死罪!欺男霸女,丢盔卸甲,损我大元之威风信誉,此为第三条死罪!数罪并罚,凌迟了你们都不为过!!”
三人磕头更是厉害了:“驸马……驸马饶命!饶命啊……”
图那冷笑道:“饶了你们?”说着,便不再理睬三人,只是愤恨地看着他们,顿了顿,猛然间大吼一声,“点天灯!!”
“是!!”士兵们不敢怠慢,连忙将三个人带到边上,开始往他们身上缠厚厚的白布。
卜远皱了皱眉:“砍了就行了,这样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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